沈晏没有多大反应。
他家境普通,少年时命运多舛,已经很习惯了别人的欺压,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他改头换面,接受了康天齐的交易,一方面为他做事,一方面也成了与人为善的沈教授,再后来,他被康天齐从泥石里挖出来,毁容,瞎眼,身体饱受重创,就算康天齐对他十分看重,也避免不了别人指指点点的眼光。
所以,对于司梵的不屑嘲讽,他很淡然。
他本来就不是出生高贵的大家子弟,就算他表面如何清贵儒雅,本质上也只是路边荆棘,在污秽中攀爬而起,任人厌弃唾骂践踏,依旧不改其志。
他很平静的道,“我配不配,跟你愿意不愿意合作,没有任何关系。”
司梵一怔,然后笑了。
“姓名。”
沈晏神色依旧平静,“沈晏。”
司梵默默咀嚼着这应该对他而言称得上陌生的名字,心里没来由泛上一丝警惕,他敛眸,眸光淡淡扬起,往前走了一步,“你想要什么?”
光影重叠,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慢慢走入光亮中,金色面具微微发亮,暗海似的长眸亮的惊人,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弧度。
他站在那里,颀长而笔直,仿佛一柄出鞘的剑,没有了隐隐抑郁气息,光彩夺目的让人转不开眼。
沈晏僵在当场,突然失语。
他以为他死了。
高速车祸爆炸,他替樊雅挨了绝大多数的冲击力,身患绝症,手术刚刚结束,所谓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不过是给活人留下一个念想。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应该是死了,无声无息,在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
沈晏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甚至庆幸,他的离开,让他不需要跟他面对面的冲突,也就不必顾忌会不会伤害樊雅,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情仇俱化为灰烬,这样便好。
或许,哪一天,他还能重新站到樊雅面前,堂堂正正,干净而明朗,又做回以前的沈晏。
一切的一切,却在看清眼前男人的相貌时,轰然碎裂。
只剩下深深迷惘。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他在这里。
“砰!”
夜色里突然一声重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在地上。
对峙的两个男人下意识抬头,然后脸色骤变!
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的六楼,窗户大开,乳白色的窗帘被夜风刮的飒飒作响,而窗台上,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及肩长发被夜风拉出凌乱的扇形,她微微侧脸,白皙柔美脸上全是凛然,腰上不知道系了什么,被风卷的哗哗飘舞。
“樊雅!”
“樊雅!”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惊讶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抬脚,同时狂奔!
樊雅皱了皱眉,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似乎还很熟悉,但她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没空回头去看。
不过就算她现在回头看也看不见什么,她现在又看不见。
她当然不是犯傻,因为被人锁在房间里就愤然跳窗玩,那个男人虽然可恶,她虽然生气,但还没到为他跳楼的地步。
不过说犯傻也不算不正确,她选择从窗户下去,多少有些不冷静的成分在里面,但她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理。
她听见了一些声音。
这是个老小区,隔音很烂,所以,楼下的声音很容易就传了上来,破口大骂的声音,摔盘子摔碗之类声音,重物砸上身体的闷响,还有女人尖细到绝望的哭泣声,在静的几乎死寂的夜晚分外清晰。
这是六楼,楼下应该就是那个年轻女人的家。
那个她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没办法看住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反抗不了。
本来樊雅还是能保持冷静的,她一再告诫自己下去也没什么用,而且她现在只是个瞎子,连门都出不了,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是两口子,她这个外人似乎没道理插上一手,再说旁边不是还有邻居么。
但也不知道是这个小区入住率实在太低,还是现在的人都比较喜欢明哲保身,她等了好一会,依旧听不到任何人出声指责,反而等来了好几个男人充满恶意的笑声。
胖子一声咆哮。
一个男人突然的提议。
女人绝望惊恐的尖叫。
那些掩不住淫邪意味的笑声……
那个女人,曾经向她释放过善意,那些善意没有作伪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个被无辜牵连的人,如果因为他们,而让一个女人永生坠入地狱,她没办法坐视不理。
既然决定救人,最快的办法的就是翻窗。
楼上楼下,翻窗最快,更重要的是,房门被那个男人锁了,她想出去,也只有翻窗这一条路。
所以就出现了刚才吓疯沈晏他们的情形了。
樊大小姐,瞎着眼,客串了一回蜘蛛侠。
樊蜘蛛侠决定这么做,也是做好完全把握的,她剪了床单,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绑在窗边的桌腿上,用房间里的衣撑做了尺寸测量,确定楼上下的窗台都有站立的尺寸,刚才沈晏他们听见的重响,就是樊雅手滑衣撑掉落的声音。
万籁俱寂,她站在窗边,眼睛全瞎,实在是冒险。
楼下尖锐的女音刺破她的耳膜,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蹲下身。
……
“你到底说不说?啊?”小混混狞笑看着惊惧而瑟瑟发抖的女人,轻轻松松的扯掉她身上最后一件遮蔽物,白皙细腻的肌肤全部露在外面,像是单纯而待宰的羔羊,登时惹来旁边男人充满意味的哄笑,“我这些兄弟可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女人尖叫着瑟缩环住自己颤抖身体,本来还算清秀的脸上全是惊惧,泪流满面的看着围绕在身边男人们,“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要走,我拦不住啊……”她求救似的向不远处的胖子伸手,“文治,我求求你,你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郭文治看着被小混混们围着的女人,被肥肉挤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眼里微微浮出一点不忍与挣扎,毕竟她也是他的女人,虽然是用钱买回来的,但万一真的给他们玩了,这么多顶绿帽子顶在头上,他出去脸面也无光。
他挣扎了下,讨饶看向身边的男人,“潘哥,估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你要面子,谁给我面子!”潘哥冷冷扫一眼过去,“这是我的地盘,接二连三的让人跑了,还是那么要紧的人,传到大哥那里,我这条命还要不要!”
他憋着一股火,本来手下无能,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人,他已经够郁闷的,好不容易峰回路转,发现那对男女还藏在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对男女居然又跑了!虽然沈先生说没关系,但这股火他怎么都吞不下去!
他就不信,这女的一点都不知道,一个看不见一个重伤,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跑了!
他一脚踹开胖子,大踏步走到女人身边,皮鞋不客气的踩上女人的手,狠狠一碾,“说不说?”
年轻女人尖叫一声,原本还算秀美的脸庞扭曲狰狞,“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说啊……啊……”疼痛外加恐惧使她的声音尖锐变调,眼底迸出深刻的恨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郭文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帮畜生……啊……不要!”
她骇然看着一个小混混手上的照相机,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发出一声破裂扭曲的尖叫,拼命扭动挣扎,“不要!”
“为什么不要?都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羞?”示意手下压住不断挣扎的女人,潘哥抽了皮带,狞笑逼近,“我这帮兄弟下手没轻没重,如果再拍点什么照片流出去,你觉得你还能抬得起脸做人么?”
照相机闪光灯微亮,刺进人的眼膜,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女人彻底绝望,目光渐渐呆滞,连最后一点光芒都敛去。
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来逼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个?
她也有梦,她也想堂堂正正的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告诉他一些她一直不敢说的话。
为什么都要逼她?
女人再也无力挣扎,颓然放松,嘴里喃喃低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老大,看来她真的不知道,您看……”贪婪的目光落在女人毫不遮掩的身体上,小混混吞了吞口水,他想起杂物间里那些味道,鼻孔因为兴奋而微微翕动。
潘哥扫了眼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烦躁,挥挥手,“赏给你们了。”
小混混眼睛一亮,立刻扑上去,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趴了上去。
女人目光已经完全呆滞,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趴着个男人,她怔怔看着天花板,所有感觉都消失了。
一点寒芒突然刺进她的眼底。
那是一把水果刀。
他们闯进来之前,她正在削苹果。
他说过,她削的玫瑰最漂亮了,像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