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头,还有几里路,咱们就该进城了吧?”大汉抹了把脸,一路北上,气候虽然没有南方那边那么的闷热潮湿,可烈日当头干咧咧的晒着,也不是件舒服的事情。一路急行军下来,他已经是满头大汗,混着一路的尘土,看上去黑油油的一片,怎么看显得怎么糙。
幸好,这幅糙样的不止他一个,他们这一路的人马,随行的几乎个个都是这幅模样,所以,当他看到林子里的那条小溪的时候,心里滋生起来饱足喝一肚子的念头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你小子,想去喝水就直说,唧唧歪歪的干啥。都过去,喝点凉水,然后把脸上抹干净些再进城。”
周通扬了扬手里的马鞭,指着大汉一顿笑骂,这些家伙的心思,他还能猜不着,不就是看见林子里的溪水,打心里觉着馋了,一路下来,太阳当头晒的浑身上下都快冒烟了,他们却还不得不穿着厚重的皮甲赶路,又是尘又是土的。别说那小子熬不住,就连他又何尝不是想去饱饮一番,畅快畅快。
再说,周通看着这一行人灰头土脸的模样,马上就该进京了,这副样子实在是,连他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得了令的一行人都裂开了嘴,几乎要欢呼起来,幸好他们平时被操练的还算警醒,这里可不是营地里,可不能那么撒欢。时刻保持警惕也是他们常规训练的项目之一呢。
一行人在溪水里喝了个饱足,又都就着凉水把脸上抹了个干净,散了身上的热气,这才觉得像是又活了过来。
“周头,你这次回京里,要多休一阵探亲假吧?大娘估计都快想死你了。也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回老家看看,我那老子和娘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硬朗。”大汉叫王武,有些羡慕的看着周通。
周通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还是家里的长子,下头就有两个妹子。他年少时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跑到南边去当兵,当初家里的老娘操起扁担,差点没把他的腿给打折了,就担心他上了战场,有个好歹,周家的香火就断了。
“是啊,该在家里多呆一阵,听说我两个侄子都能满地跑了。”他下头两个妹子前两年都嫁了,喜的是两个妹子前后脚嫁人,跟着也是前后脚怀了孩子,还都是生的大胖小子。他接到喜信的时候,连着乐了好一阵,忙不迭的跑去金器铺子,打了一对长命金锁回来。这次进京,全都揣在了兜里,好给两个小侄子当见面礼。
周通还满心在想着家人的事情,就被一阵嘈杂给惊醒,就看到有麾下士兵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连忙赶过去查看究竟。
“周头,这有个小娘子,好像是被蛇咬了,你赶紧过来看看。”
周通闻言,立刻扒开围在周围的人,就看到一个女子昏倒在草丛里,脚踝的地方,被蛇咬出的伤口沁出黑色的血。
“头,你说这怎么办?”王武挠了挠脑袋,被蛇咬的他是见过,可这被咬的是个娘们,他可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能怎么办,先帮她把毒血挤出来,然后立刻带她进京城去医治。”周通直接赏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挥手让周围的人都散开,抓起地上姑娘的腿,撤了一截衣料绑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周通接手,都纷纷散开一些,直到他做了初步的处理之后,才上前围看。
“行了,毒血只挤出来了一些,还得尽快送去就医才行,行了,叫兄弟们都收拾一下,我们赶紧进城去。”周通抱起地上的姑娘,王武已经把栓在树边的马匹牵了过来。等他安顿好可以启程时,周围的将士们也都迅速的收拾好了所有的一切,随时可以出发。
“弟兄们,走了。”周通一扬手,一行人就迅速的朝京城疾行而去。
傅宛茹恍惚之间被人搬来搬去,又好是一阵颠簸,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户农家了。
她策划了好久,才从那个家里跑出来,她知道不能再等了,父亲与那个武老板商量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她也一天比一天更焦虑,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父亲放下戒心,然后才寻到了今天这个机会出逃。为了能顺利逃脱,她还特地选了一条小路来走,就是害怕会被发现她逃跑的父亲追上。
她一早就出门,临了还险些被夫妻给看破,幸好她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将早就准备好的盘缠放到了篮子的最底层,然后在上面铺了一些吃食,至于换洗的衣裳,她这么多天下来,天天往外头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的。他们如今住处的后山有间破庙,她早早的就把一些换洗的衣物藏在了破庙里。只有一路上要花费的盘缠是必须贴身带着的。
从父亲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着实让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她终于还是逃出来了。到了破庙取了先前藏匿的衣物,她就急匆匆的出城了。她已经定下目标,先往南边远行,等到南边安顿下来,再与母亲联系。至于为何选了南边,不外乎是考虑到傅宛瑶去年随着沈家二少去南边转了一圈。
她们总是亲姐妹,她那个姐夫到南边去了一趟回来就当了大官了,若是到了南边真有个什么急事,打着亲戚名义,当地的官员多少要给几分薄面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虽然把一切都算计的很好,却忽略了她即便是如今被休弃回娘家了,过的也还是衣食不缺,身边有人照顾的日子。平时出门最远也不过是去后山散散步,何曾靠着双腿走过这么远的路,何况还是林间的小路,地上的石子,把她的脚都硌疼了,走了大半天,也不过才堪堪出城了了几里地而已。
幸好一路下来,还没有发现有追兵,想必父亲应该还没有发现她是出逃了这件事,便是她稍稍歇息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才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歇息一阵,吃点干粮喝点水。她在想等再过一阵,到了城外五里处的驿站,她就可以看看有没有南下的马车可以租借。能寻一辆车代步就再好不过了。
哪里晓得才坐下来一会,就感觉到脚踝处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等她低头去看的时候,就发现一条碧青的小蛇正顺着她的腿脚爬了下去。
对了!傅宛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她不是被蛇咬了么,隐约好像是有人救了她,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傅宛茹扶着沉重得像是要从脖子上掉下来的头,她刚刚一惊,这会似乎头更晕了。
等一阵晕眩过去之后,傅宛茹才定下心神来细细打量她现在呆的地方。从屋子的摆设来看,像是一户农家,只是她眼尖,别看着这只是农家的摆设,其中却有好几件瓶瓶罐罐,并非一般普通农家用的陶罐和瓦罐,而是瓷器。
瓷器是什么,那是有钱的官宦人家才会用的东西,这样一个普通的农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虽然那些个瓶瓶罐罐并不是瓷器中的精品,但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够让人吃惊了。
“哟,小娘子你醒来了啊。”周母端着刚刚才熬好的药汁,掀了帘子进屋,就看到那个被儿子带回来的小娘子,正一脸茫然的打量着屋子,似乎还有些没有弄清楚状况,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呢。
周母还是比较看重这个被儿子带回来的小娘子的,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啊,今年都快二十了,还成天混在兵营里头,也不想着要讨个媳妇回来传宗接代,就连他下面的两个妹子都已经嫁人生了孩子,就他还单吊着。最让她操心的是,这死小子一门心思就惦记着打仗,一点找女人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好不容易他从外头带回来个女的,看那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个正经人家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蛇给咬了,刚好被她家那混小子给碰上了,还就被他给带了回来,叫她怎么不往那上头想去。
等她好好探探这小娘子的身家,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倒是不妨撮合一下她跟自家那个混小子,让他早点成家立业,也省得自己这老婆子成天担心他,为他提心吊胆的,就怕他哪天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了,哪怕他每次打胜仗都能分不少好东西托人送回来,可到底是真刀真枪的打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当年她就死活没拗过那混账小子,最后还是被他给跑了,跑到军营里去当兵了。这回,可不兴再让他胡来了。
傅宛茹听到动静,回过神来,就看到了一位农妇端着瓷碗进来。随着她的到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让她一眼就看到了老妇人手上端着的瓷碗。
“你被蛇咬了,幸好只是咬的脚,我儿子又救治及时,才把你这条命给抢回来了,不过还是余毒未清,大夫给你开了药,我给你熬好了,你赶紧喝了。”周母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药碗,微笑着解释。
听到她的话,傅宛茹感激的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皱着眉头看了看手中的药,那味道充斥鼻间,多闻一闻都能叫人把胆汁都吐出来,想着老妇人说自己余毒未清,只得咬牙将碗中的药给灌了下去。又将恶心的感觉压制了半晌,才挤出一抹笑容,道:
“多谢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