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顾烜还是没来沉洛衣这里。
据丫鬟回报,顾烜在离萃玉阁不远的花圃处转了一圈,最后转身去了侧妃薛长歌的怡风阁。
舒云将满心愤慨写在脸上,“王爷明明都到门口了,怎么又去了薛侧妃那里!”回头见沉洛衣一脸的不在意,深折眉头,上前几步,苦口婆心的劝道:“主子,至少王爷是有来的意头的,毕竟,王妃与王爷也是小时相识,王爷的心不会那么硬的。”
沉洛衣打了个哈欠,搁下书卷,舒樱忙上前扶起她,“他的心肠有多硬,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知道吗。”稍微抬眼看了舒云一眼,复又垂眸,“天也晚了,我要歇了。”
舒云满脸郁闷,却依旧不得不上去服侍沉洛衣歇息。
顾烜心里想什么,沉洛衣不想知道也懒得追究,到底为什么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想,她多少都是心里有数的。如果两人身份一直没有改变,他大概还是会跟着她后面喊她“洛衣阿姊”的吧。
服侍王妃歇下之后,舒樱拽着舒云出了屋门,压低了声音叮嘱她,“日后可别在王妃面前说这没心的话了。”
舒云秀眉深皱,“我这不也是担心王妃嘛……”语气颇为不忿,“咱家小姐嫁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可你看看小姐这过的是什么日子?王爷不理,就连那些妾侍都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不把小姐放在眼里。舒樱,咱家小姐以前那里受过这些委屈!”
舒樱何不是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可如今又能如何?好在王妃看得明白,心又放开了,日子倒也过的舒服,却是从来不指望那位瑞王回心转意,“我们也就少说两句吧。”声音低着,“毕竟是先帝赐婚,又有太后和皇上在,王爷到底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们呐,只要把王妃侍候的舒心了,也就行了。”
舒云苦着脸点了点头,舒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屋子里面的沉洛衣将她们在外面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听得清清楚楚,她侧过身子,将锦被拉过头顶,缩了进去。这一床的被褥还是新婚那套,只不过,顾烜从未进过这个屋子。他是连最基本的颜面都不愿意给她,如何不让她心寒。
好歹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现在却跟个仇人似得。
默默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她便从锦被中探出脑袋,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这麻烦事。事到如今,顾烜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来打扰她的清心日子就行。
这一觉沉洛衣睡的好,翌日起来时,侍候的下人都察觉到了王妃今日心情不错。
柳月从屏风后绕出,矮了身子,“王妃,云侍妾和冯侍妾过来请安了。”
沉洛衣颔了下首,用了一口米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自古就有侍妾服侍主母用饭的道理,到了沉洛衣这里,她是不想看见那些人假惺惺的脸,故而从来不让她们进来。沉洛衣本来就不受宠,在府里也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喜爱才勉强立足,府里侍妾对她多少都有些怠慢,不往心里去。最重要的一点是,顾烜因为沉洛衣的缘故离京三月,这三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府里女人对沉洛衣这个罪魁祸首如何不怨不恨!
云婵扶着香菱的手进了正厅来,正准备找个座椅坐下时,后头的冯容怜便一声低哼,语气略有鄙夷,“怕是云妹妹都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了,王妃屋里的东西岂是你能碰的。”
闻言,云婵脸色微变,侧过身来看向一脸鄙夷的冯容怜,“你要想愿意站着那你就站着!”说罢,一甩衣袖,坐在了座椅上,气势汹汹的瞪了眼冯容怜。冯容怜也不理会她,只规规矩矩的站着。
云婵狂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得王爷喜欢,就没把沉洛衣放眼里过。论起府里最有资格嚣张的一人,怕也只有云婵一个。
不同于云婵的嚣张,冯容怜是难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在那里摆着,就算王妃再不得宠,那也是王妃,所以从来不会做明显的越规之事。但是她和云婵等人不对付,一有人招惹了她,她就会报复过去,向来不会管哪人是谁,就算是王妃也不会例外。
沉洛衣搁下筷子,舀了一勺米粥喝下。舒樱连忙递了丝帕过去,她清楚看到,王妃接过丝帕时,唇角含起的那一抹笑,颇有几分诡异。
“外头薛侧妃来了么。”沉洛衣问。
舒云回到:“薛侧妃还未到,云侍妾、冯侍妾、韦姨娘都已经到了。”
沉洛衣“嗯”了声,再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入宫了。”舒云再回。
“薛侧妃侍候王爷受累了。”她站起,拂开舒樱伸过来的手,“去库房挑些好首饰来,我要赏她。”如此吩咐舒樱。
舒樱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旋即又欠身应下。一侧的舒云呈上漱口的清茶,沉洛衣接过漱了口,净手过后用丝锦擦干了手上的水珠,不紧不慢的由舒云扶着往正厅去了。
薛长歌几乎是踩着点过来的,踩着沉洛衣用完早膳的点。以往她倒也来的早过,不过来的早也见不着人,后来就越来越晚,现在也就踩着点过来了。
那头柳月打帘,沉洛衣从里头出来,这头薛长歌也进了正厅的大门,薛长歌笑意盈盈上前几步,矮下身来,声音娇柔,“妾今儿个因事耽搁,来晚了些时间,还望王妃勿怪。”
沉洛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把薛长歌给无视了去,一时间厅里静的有几分微妙,唯有云婵唇角勾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韦姨娘韦芊儿从椅子上站起,对着沉洛衣福身下去,一侧站着的冯容怜也连忙福身问安,站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腿都有些麻了。
薛长歌低着头,脸色有些不好,却也不过一瞬的时间,脸上笑容又越发温柔起来。王妃不让她起,那就不起,她倒是要看看,沉洛衣要玩什么把戏。
扶着舒云的手坐到了上首的主座,沉洛衣这才稍微抬了一下眼睛,让人都起了,但没有赐座。这时,一直坐着的金贵人云婵才姿态优雅的站了起来,微微福下身子,娇口一张,“婢妾问王妃安。”
“你坐着的倒也舒坦。”沉洛衣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云婵。
云婵一怔,沉洛衣又接着道:“听闻昨日里你和冯侍妾闹了矛盾了。”
“不过是件小事,惊动王妃,实属婢妾不是。”云婵忙福身下去,心头微惊,奇怪沉洛衣怎么就开口问起了这个,以前的王妃可不会过问这些事情。
沉洛衣不再看她,“冯侍妾你来说说。”看向冯容怜。
冯容怜先是一惊,随后回到:“回王妃话,当时云侍妾的婢女弄坏了婢妾的一株虞美人,婢妾甚是心疼,就和云侍妾吵了几句。说起来也是小事,不应惊动王妃的。”说着,矮了身子下去,“还望王妃责罚。”
这一上来就问了云婵和冯容怜的罪,连一向最安分的韦芊儿也觉得今日的王妃甚是奇怪,不禁抬眼偷觑了沉洛衣几眼。沉洛衣向来不怎么过问后院里的事儿,因为凡是大事小事都得先到侧妃那里报一声,侧妃能解决的也就解决了,不能解决的再上报王妃,由王妃来定夺。
依照规矩,侧妃每五天会到王妃处汇报一下院子里的事情。但是这个规矩,在瑞王府里并没有执行,因为沉洛衣没提,薛长歌乐得装傻。
这后院里头女人不多,闹的最厉害的云婵几个,虽是隔三差五的吵上几句,但都是小事,还不至于拿到沉洛衣面前来。薛长歌就可先在前头处理妥当了,因此,这一月里,沉洛衣真正着手处理的事,后院中事占的比例其实很少。
薛长歌虽有些闹不清沉洛衣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昨天那事自己没处理,想必沉洛衣下一个问到头上的就是她自己了。故而上前几步,福身,“王妃,容妾说句话。”
沉洛衣转了眸子看她,胳膊肘搭在扶手上,身子往后一依,靠在椅背上,“说。”语气有几分浑然不在意。
“昨日冯、云两人起了争执,妾起初并未在意,以为这两人争执几句也就过了,却不曾想到会惊动王妃,实属是妾的不是。还望王妃责罚。”薛长歌这样一请罪,就让云婵颇有些瞧不起,沉洛衣这么个不受宠的王妃,她这个受宠侧妃也能吓成这样,她和冯容怜不就是争执了几句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怪你。”沉洛衣瞧了薛长歌一眼,“你也忙,我也是知道。”
于是薛长歌就听出那么一两点不对味的地方来。
“你每天侍候王爷也是辛苦,这院里的事你也难免有顾及不上的。”沉洛衣一壁说着一壁给了舒樱一个眼神,舒樱领会之后,忙进去将备好的赏赐拿了出来。“这是我给你的一些小玩意,你好好收着。”
薛长歌看见那些珍贵首饰时更加诡异,刚才还在问罪怎么一下子就赏她东西了?但是她并没有推拒,而是感恩戴德的收了下来。她是这里除了王妃家世最高的一位,家父乃三品官,她乃继室嫡女,从小也是见惯了好东西,从这套赏赐一出来时,她便一眼瞧出这些都是宫里的珍品,怕是太后给沉洛衣赏下来的。
沉洛衣的东西一赏下去,底下四人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将她们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沉洛衣才转眸到云婵身上,“云侍妾可还知道自己是何身份?”
云婵怔住,唇角微僵,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已有几分不妙,“婢妾……自然知晓。”
“这便好,也省得我再说了。”沉洛衣语调清冷,拨了拨腕上的玉镯子,“下去找赵明领罚去罢。”
闻言,云婵几番欲开口,最后到底是败下阵来,上头那位王妃身上的威凛突然迸发而出,将她压迫的满头冷汗,再也生不出一分轻视之意。她跪下领罚请罪,失了之前的一身傲慢嚣张,低着脑袋退了下去。
冯容怜心中冷笑,低着的脸上一派恭敬之意。薛长歌此次明显感觉到了王妃的不对之处,心中已隐隐有了警惕之意,沉洛衣是个不简单的,这点她一直知道,只是沉洛衣从来就没认真过,对她们是,对王爷也是。
而今日……沉洛衣的一番言行举动,让她有了极强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