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顾烜接二连三的往瑞王府里领人进来。不是歌姬就是舞姬,新晋的花侍妾反倒被他冷落了下去。
前些天,他又往府里带进了一个女人,据说是某位大臣送给他的一位青楼清倌,本是欲死不从,后来还是进了这王府大门。这清倌人性子清高孤傲,没事就喜欢在自己院里吹吹萧,还是伤春悲秋的那种;再不就是自己一个人摆棋局,作出一副自己简傲绝俗的模样。
有次沉洛衣闲暇时去逛园子,正巧被那愁思满满的萧声吸引,就往那院里去了,那位清倌人刚刚摆完棋局不久,没想到吹了几声萧,就有人登门了,还是这后院主母。
沉洛衣对这清倌人兴趣不大,瞧了一眼,也是个俏丽丽的美人,本想过来提醒她一句那萧吹的不好,视线就被她那盘棋局吸引了。
清倌人名叫冷玉,对着王妃冷冷淡淡,一身白衣将她衬的纤尘不染,她瞧王妃看了棋局,就开口问她要不要解。
于是,沉洛衣就欣然接下了。
冷玉本是自信满满,眉眼间一片清高,认定了此人解不开她的棋局。岂料沉洛衣看了几眼,取过黑子,竟是一子落下就使死局豁然开朗。
冷玉登时目瞪口呆,沉洛衣朝她笑笑,还说了一句她萧吹的不够好,领着下人翩然而去。
此时被顾烜知晓后,硬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今个儿被皇帝说教了一番,让他不要乱往府里领女人,他嘴里答应着,这不一下了早朝,又有一大臣请他去喝了酒,还送了他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应该比他都小。
“王妃,今儿个王爷又领进府了两位姑娘。”舒云手里拿着新折来的梨枝,皱眉,“王妃,您瞧瞧王爷都领了多少人进门了。”
沉洛衣眉目含笑,接过梨枝,拿起剪刀修剪起来,“后院人多些,热闹。”
舒云眉头皱的更深,“王妃,您该管管了。”
沉洛衣剪掉一节梨枝,“没必要。”举步走向窗边的桌几,将梨枝放进了长颈瓶里,继续修剪起来,“他院里有多少女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愿意带多少女人进来,又碍得着我什么事了。”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看着那墙角的影子倏地一下消失掉,唇角不自觉的就提了起来。
舒云闻言更是满脸忧思,还欲再好好劝劝,舒樱就拉住了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沉洛衣修剪好了梨枝,转身问她们,“你们谁知道王爷领府进来的那两个人是谁送的么?”
舒云闻言不禁心头一喜,张口就道:“是那太仆寺中的一个侍郎。”
沉洛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再说那搁在萃玉阁听墙角的人给顾烜原封不动的转述了沉洛衣一番话,又让顾烜冷了一张脸。
周正实际上挺闹不明白的,明明是自己不喜欢还讨厌的人,为什么王爷还能这样被她一番话影响心情,甚至让萃玉阁的下人去听王妃墙角。
“你不懂。”顾烜低着声音,清隽的脸上尽是沉意,“我与她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以前我有个什么事,她回回都能第一个注意到。”一顿,皱眉抬眼,“现在虽说我很讨厌她,但是她这种无视我的态度……实在是非常让人……”不痛快!
他话没说完,但是周正也已经明白了。
男人自尊心这玩意,他不喜欢沉洛衣没事,不给她好脸也没关系,但是一旦沉洛衣眼里没他,不再如以往一样关注他,他就感觉浑身不对劲。更何况这两位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顾烜对她有一定程度的感情与独占欲,虽说现在他讨厌她,但以往的那些感情还在隐隐作祟,似乎对沉洛衣如此转变感到身心不适。
说白了就是“我可以不喜欢你讨厌你,但是你必须和以前一样喜欢我关注我才行!”
对于这种行为,一个字解释——“贱!”
当然周正可不敢这样说,于是就道:“王爷,您毕竟都那样落过王妃的脸面了,王妃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与其这样不好受,还不如什么都不去管来的舒服。”
听闻这话,顾烜盯了周正一会儿,敛着眉,问他:“你这意思是说我做的过了?”
周正摇了摇头,“小的没这么说。”
顾烜脸色纠结起来。
这些日子后院里虽说进了不少新人,但惧于沉洛衣的威仪,这些女人没一个敢生事的。最会闹事的云婵还在床上躺着,冯容怜有意挑拨绿欣,但次次不如意。薛长歌最近被沉洛衣施压几次,倒也老实了不少。
顾烜明知道自己会在沉洛衣那里遭受无视,还是会三天两头的往她那里跑一趟,府里都认为王妃这是得宠了。却那里知道这两人一起连话都不说一句,就算过夜,也是各睡各的。
但是顾烜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往她那里去!
今日用过晚膳,顾烜带着周正去了萃玉阁,到了那里之后,就挥手让屋里侍候的人退下去了。
顾烜今日明显不对劲,他坐在那里,脸色拘谨,眼神闪躲不敢去瞧沉洛衣,吞咽了几口口水,嘴唇蠕动几次都无果而终,反倒脸色越来越红。
沉洛衣瞧他那拘谨纠结模样,便开口道:“王爷今日为何而来,是有什么要对臣妾说的么。”
顾烜闻言一愣,深吸了口气,方看着她说:“沉洛衣,我们好好谈谈吧。”
她微微挑眉,略带疑虑,“谈什么?”
“沉洛衣。”他道,眼神是少有的真挚,“我们好歹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不是,我也是觉得现在我们这样……确也不是个样子。回回见面都跟仇人似得,怪累的慌的,你说是不是。”
闻言,沉洛衣唇角噙着一抹笑,用着略带嘲讽的声音对他道:“到底是王爷先不念情分的,臣妾又那里想闹到现在如此地步。”
顾烜听后不禁面色一变,有些心虚。
“咱们先别说这些了。”他垂了垂眼,复又抬起看向她,见她眼里满是疏离与不屑,直觉得刺得心里不舒服,可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难道努力反抗自己命运还错了不成?心里如此腹诽,嘴里却安抚她,“我到底年龄小不是,很多事都想不明白……我这些天想了许多,我确实做的不地道,害你伤心了,是我不对。”
“臣妾并未伤心。”她毫不在意,眼里笑意浮现,十足的嘲讽意味。
难得的他如此低声下气,给那个人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顾烜心里闷气,同时也有点明白当初他落她脸面时,她的心情了。
不好受!
端过茶盏喝了一口凉了不少的茶,稍微压下心头一些烦躁,他道:“以后我会多照顾着你这边的,至少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我保证此后不会再有了。这后院里的事情,你放心管就是,谁犯了事就罚谁,我不会再说你什么。”皱眉,看向沉洛衣,“你看这样行吗。”
“外面以后就好好处着,就算恢复不了以前的关系,但至少,谁也不要给谁冷脸看了,怎么样?”搁下茶盏,他眸中已有忐忑之意。
沉洛衣不清楚为什么顾烜突然转了性过来告诉她说“以后我们和平共处”,但是此事于她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这个人可是足足讨厌了她三年。她以往就算再不解再伤心,也没对他真正寒心过,真正让她寒心的是他拒婚离京……他是完全没有为她想过,哪怕是一分,他都没为她想过。就算是现在,他也是从未觉得自己有做错。
如今两人已经成亲,关系日益恶劣,就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沉洛衣不想奢望顾烜回头,但至少,她想安静的王府里过活,顾烜的态度尤为重要。
她低了眼,面无表情,半晌不说话,顾烜看得心里愈发不安,他是打心眼里来和她改善关系的,也是为了抚平自己内心那不知为何的情绪。
似乎是只要沉洛衣不再无视他,不再另眼相待他,他就觉得舒坦了。
“王爷既然如此说了,臣妾要是说了‘不’,倒是臣妾不知好歹了。”终于,她开口,眼中三分无所谓三分冷清,剩下的四分,全是疏离,“王爷承诺了臣妾这些,臣妾自然也要回礼王爷。”
“王爷愿意带多少人进府,臣妾不管,王爷愿意宠幸何人,臣妾不管。但是一旦有人妄想踩到臣妾头上,那就别怪臣妾不顾及王爷颜面了。”沉洛衣望着那人,眼梢微微上挑,显得有几分凌厉,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
“依你!”他毫不犹豫,“都依你!”
于是,她就笑了,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冷。垂在鬓角边的碎金流苏轻轻摇晃,在橘黄温暖的烛火下,流金碎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股清冽来,顾烜莫名心虚。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低了嗓音,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歇下吧。”似乎和她把话说开了之后,他说话声音都比以前轻了些。
“王爷先歇吧,臣妾还不怎么困。”一边这样说一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拆卸发上朱钗步摇,顾烜也不说话,目光就一直随着她的步伐落在她的背上,看着她散了一头青丝,随意绾了一个斜髻,松松垮垮的垂在一侧。
沉洛衣没在意顾烜的目光,走到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册,踱步到软榻边,斜倚上去,单手支着头,也不看他,只是垂眼看着书册。
顾烜看了一眼她垂在榻上的青丝,转开眼睛,走了几步将横柜上的琉璃灯拿起,搁到离她近些的方几上,让那处的灯光亮堂起来。
做完这些后,他就转身往床榻那去,褪去外衣,取下玉冠,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沉洛衣目光渐渐从床榻那处收回,看着他搬来的那盏琉璃灯,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