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之后,顾烜正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看床顶,她瞥了一眼过后,便转身绕到一侧书架旁取下本青皮话本来。听得动静的顾烜侧头一看,未有言语,只是觉得她垂目执书的侧影格外美好。
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秋素姑姑走了?”他开口,没话找话。
她垂目踱步,眼睛盯在书页上,清闲闲的说道:“嗯,刚刚离开。”
他看着她一步步靠近自己,“哦”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
再一次的无话可说,让顾烜觉得颇为苦恼与郁闷,明明就是想开口和她说点什么,什么都行,只要是个能聊下去的话题。
眼见着那人越走越近,他张了张嘴,冒出一句,“你看的是哪本?”
“《日月朝歌》”她答,已经走到床边坐到了一边的软椅上,姿态颇是闲适。
听及是这本,顾烜觉得自己可以找话题了。他抿了抿唇角,吞咽下一口口水,说:“我记得你看过这本的,我这里还有其他同类型的,你要吗?”声音有些僵硬。
沉洛衣翻了一页,眼睛依旧不离书页,道:“是看过,但是我觉得这本《日月朝歌》是其中写的最好的一本,所以多翻几遍也不会觉得厌的。”
顾烜闻言眼睛微微一亮,侧了身子,枕着胳膊躺着,“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呢。”语气中带了一丝欣悦,声音也温和自然了许多,“这本相比同类型的,确实将剑与主人的内心及感情变化刻好的其他书要深刻的多。”
提起感兴趣的话题,就好像可以瞬间回归于以往那个朝气少年。顾烜也是受了他二姐的影响,早期看过不少话本子,这本《日月朝歌》讲的是刀剑拟人与主人之间的故事,闻名天下的名剑幻化为俊美男子,与带着任务前来与其搭档的名门淑女,由主仆变为恋人,成就了一段旷世佳话。这种故事在当时市面上极为新颖,虽然故事很扯,但并不影响它蹿红的速度。
沉洛衣记得那时,多少名门千金几乎都是人手一支匕首,就连她也想把手里的弓换成一把剑。还被顾烜笑了“你这把追月也算是把名弓了,如果真能变成人,肯定不比那把七朝月差,但也好看不过我。”那时的他,对她亲昵信任,觉得自己一张脸长的好看站在她身边两个人被称一句金童玉女,能高兴三天。
“毕竟后面再出来的话本都是在仿它了,怎么可能仿的了它的精髓。”她淡淡开口,有几分冷淡,顾烜没有听出来。
“确是这个理。”他不能更认同,喟叹了一声后又朝她询问,“我这里存着的其他话本,你要看么。”
面对着沉洛衣,他并不觉得自己这里存了这么多恋爱话本是一件很耻的事情,他能自然大方把自己这些存货拿出去献宝,给她炫耀。若是面对着杨亿瑶,他怕是要扯下块布来遮住这些东西,死都不能让她发现他这些秘密,他会觉得羞耻觉得尴尬,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心想到这些,顾烜眼神不自觉暗了暗,杨亿瑶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与沉洛衣处的关系再好,对他最重要的还是杨亿瑶。
“嗯……”她轻轻一声,他抬起眸来,见她朱唇轻启,缓缓道出,“也好,那就给我几本吧。”
于是顾烜神色欣喜,“好,得空我让周正给你整理出来送你屋里去。”
她点点头,虽然没说话,可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屋里静了片刻,安神香的味道淡了许多,他看着坐在那里翻书的沉洛衣,低了低眼,便又开口,“你上次给我送来的簪子,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一愣,说:“答复罢了。”
他神色迷茫,显然不懂她这是何回复,于是便道:“我不是很懂。”那簪子他认得,是以前他送她的。
“你不是给我送了糕点了吗,所以我回了你簪子。”她抬起眼来,眸色带了几分暖意,看得顾烜以为自己花了眼,伸手揉了揉眼睛,那人便已经开口了,“顾烜,我问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和我相处好。”
他怔住,后道:“自然,我也不想和你闹的和仇人似得,毕竟我们都……都已经成亲了。”有些别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倒是实话。
沉洛衣轻叹了一声,“那能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讨厌我的么,因为我的年龄比你大还要和你成亲?”
“呃……”他怔住,突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微微皱起的眉心又拧深了一些。“是……是这个原因。”真正原因是什么……顾烜已经说不上来了,现在被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又让他苦恼了起来。自己真的是因为她年龄比自己大还和他定了亲才讨厌她的吗?
当然不是,最大的原因,可能是源于他的自卑吧。
沉洛衣比他优秀太多了,虽是女子虽不不输于男子,他能将她奉于姐姐一般崇拜,但一旦身份发生改变要成为他的妻子,他就受不了了。而杨亿瑶就不会给他带来这些压力……莫名其妙间又将这俩人扯在一起做了比较,顾烜心里便有些郁闷。
顾烜闭了闭眼睛,睁开时便道:“这和你送我簪子有什么联系?”当下转移回之前的话题。
沉洛衣瞧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瞧的竟让顾烜极为心虚,好似自己被她看透了一样。不免又说了一句,“以后要说什么直接说便是,别打那些哑谜让我猜。”
闻言,沉洛衣便回,“你既能琢磨出桃花酥酪的意思,为何猜不出那支簪子为何意?”这话就像是故意挑衅了,顾烜眉头一皱,有些冷脸,那头沉洛衣就接着说,“无非就是没用心罢了。”
顾烜怔住,无话反驳。
“顾烜。”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抬眼朝她看去,瞧她神色认真,自己也禁不住认真了起来。
“既已说好日后好生相处,那就不要再如之前似得,只是空口白话。你若是当我好欺负,当我是个傻的,我也不会任由着你欺负,更不会任由着你那群女人欺负。”一顿,她又说道:“太后虽说是疼我向着我,但她终究是你的母后,我这个儿媳到底是外人,等时间久了,你有了儿子,太后怎么可能再如现在似得向着我。”
她说的波澜不惊,眸里平平静静,面无异色,好似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未激起她一丝心绪。可顾烜却听的满是悲戚,他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可是这种想法却止不住的冒出来,告诉他,沉洛衣其实有多可怜,自己对她确实有些过分了。
这样一想,心虚愧疚感又重了几分。
“你别这么说。”他低着眼睛,“咱们好歹也是有情分在的,是我以前做的过分了,也知道现在再说道歉也晚了。”顿了一下,眉心深蹙,踌躇道:“咱们到底是各有各的难处,但是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不是……大不了,等以后我有了孩子,我把孩子抱来给你养。”
瞧她凝着自己,他又忙补充道:“不会是我和亿瑶的孩子。”
沉洛衣面无表情,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少年极其可笑,同时却也觉得自己可怜。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可怜。
那人还在皱着眉头,断断续续说着一些他自认为对她有利的事情,殊不知这些话听在沉洛衣耳朵里委实既心凉又可笑,“你不用这样说。”她道,眸中略带自嘲笑意,“你的孩子是谁的你让谁带,我怎么可能帮别人养孩子?你未免将我想的太好了。”勾唇,冷意薄现。
顾烜语噎。
屋里静了几分,垂着眼睑的他突听她一声轻叹,声音不冷不热的响起,“楚封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顾烜一怔,抬起眼看来,“楚封……回来了?”
她颔首,把话本搁在了一旁,“嗯,我知你以往与他不和,但到底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往后在朝上也是日日相见的,总不要把关系弄的太僵才是。”
“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他暗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后又补充一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到底还是不想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