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但凡是个人类就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些正是年轻气盛,充斥着忠义仁恕之心的年轻将士们,他们齐声呐喊,发泄着心中的愤怒,然后一艘船一艘船的传开,一时间海面上到处都荡漾着杀无赦的嘶吼
声。
声势震天,军心可用。
将士们的内心根本不用朱振去激励,早就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追上那些倭寇,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
身为旗舰的楼船立刻起航,船尾后面百余艘战舰紧随其后。回到船舱,朱振对向导问道:“倭寇自知不是我军对手,烧毁财物,杀戮妇女,本伯内心甚是愤怒,现如今决定追击这伙倭寇,你可知道附近有没有适合藏匿的岛屿和港湾
?”
向导之前是星野一郎的手下,不过是个汉人,一次在登陆刺探情报之时,为检校察觉,被生擒活捉。
虽然被生擒活捉是实属无奈,但是此时他却做着背叛星野一郎的事情。他一边儿震惊于淮安水师的实力,一边儿又对于出卖星野一郎感觉到莫大的畏惧。
若是星野一郎被剿灭了尚好,若是不能剿灭,自己反而被星野一郎想起来,那么势必没有活路。“附近岛屿众多,能够停靠的港湾不计其数,不过依在下看,仓促之间,星野一郎走不太远,毕竟他在此地经营十余年,想要再寻一这样处岛屿几乎不可能,因为但凡是像
样的岛屿都有岛主,他贸然前去,势必是一场大战。所以他最有可能是是,想尽办法重新夺回岛屿。”朱振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向导,此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身的装束看起来破破烂烂,不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但是听其言谈举止,又不像是粗野的乡民,当下好
奇的问道:“你读过书?”向导见朱振好奇,不由的解释道:“在下祖居山东,也算是书香门第,虽然家中算不上富裕,但也是耕读传家,后来红巾军起事,惦记上了我家中的财产,便少了我家,杀
了我的家人,小的当时在外面求学,得知此事,狼狈逃脱,后来机缘巧合为星野一郎收留。
说实话,星野一郎与我有活命之恩,是故虽然他做的事情过于血腥龌龊,但是我却一直不忍心背叛他,也做过不少坏事。这次之所以答应为伯爷指路,实在是因为星野一郎做事越发的猖獗,灭绝人性,早晚灭亡。我也只不过是顺应大势罢了,希望伯爷看在小的带路的份上,给条活路,让我
可以回家传宗接代。”后来红巾军起事,家中因为战乱破了家。小的当时出门,得到乡人示警,这才乘船出海逃过一劫,此后便沦落大海,被星野一郎收归麾下。说实话,这些年为虎作伥,坏
事也做了不少,不敢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伯爷能看在小的带路的份上,给个安身立命的机会。”朱振心中冷笑,他如何不知道这些狡猾人物见风使舵的本事,他之所以说不肯背叛星野一郎,无非是让自己因为他的忠义,而升起恻隐之心罢了,当下对他说道:“其实我
无所谓,关键是这位大人,你不知道,此时这位大人,连吃了你的心思都有,就算你是幡然悔悟,他也不会原谅你了,更何况你还是心念旧主之人。”张旭闻言,瞪了朱振一眼,骂道:“小王八蛋,你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真的以为某老糊涂了不成?你不过是想让老夫替你背负骂名罢了,只要举起老夫这面大旗,天下的读书人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三分薄面,到时候你再做事,便可以愈发的肆无忌惮。至于这些倭寇,不管他们做什么,其实都在你刀锋的计划里了。这些倭
寇,说实话,只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朱振笑而不语。
张旭有些不解的说道:“小家伙,老夫甚是不解,你何来的那么重的杀心?”
我杀心重么?
那是您老人家不知道后世这些畜生对我们做过什么?
你指望一个了解过南京大屠杀的人,对东瀛人产生任何的好感?即便是朱振真实年纪不小了,但是在这些异族面前,绝对不会手软。
哪怕是血流成河,也不会有任何愧疚。朱振指着船队的后方,刚刚经过岛屿的位置说道:“刚才岛上的惨状不是某瞎编的吧?现在某有实力可以绞杀他们,他们自然狼奔豕突,可若是有朝一日,后人们不争气,
让他们欺负上门来,此等惨象,岂不是要更加严重千倍万倍?既然有朝一日,我们的后背有这种风险,我为什么不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让他们先望族灭种呢?”
张旭一脸纠结:“可是你现在若是对待异族如同对待海盗这般很辣无情,必然引起仇视,日后当异族崛起之时,岂不是更加报复?”“那您认为元人灭亡大宋,就对汉人有所优待了吗?天下的进士,有几个是汉人,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元人是如何对待汉人的您心里不清楚吗?等到有朝一日,这些倭人
强大了,他们就不会像是元人一样对待我们了吗?”
张旭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观一直都是错误的。
是啊,就算今日对待异族多么仁慈,可是等到野兽强大的时候,它又怎么会心存感激从而对你仁慈呢?
虽然张旭以元朝臣子自居,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对待汉人的政策上,元人着实非常残忍。朱振神情有些激动,“纵观史书,这天下就是世间最为残酷的丛林,因为野兽与野兽互相蚕食,那是因为天性他们不吃低端的动物,便会饿死,而种族之间却甚于野兽,因
为他欺压其他人,屠杀其他人,其实只是为了强大自己,让自己过得好,这是甚于野兽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当一个种族变得足够强大,他就会想着去抢夺财富和土地,甚至女人,反之,就只能被人奴役。
想想五胡之乱华,想想北元之灭宋,都是这般道理。
所以,对于我来说,只要是敌人,我就要将他打的一蹶不振,北元是这般,东瀛也是这般。
我堂堂华夏龙子,为何要跟他们蛮夷讲什么礼仪之邦?
我堂堂华夏之凤女,凭什么让他们蛮夷欺辱?
跟他们讲礼仪道德,他们听得懂礼仪道德吗?”
张旭虽然一把年纪,一肚子诗书,却被朱振呛得说不上话来。与其说是被朱振的话语说说服,倒不如说是被眼前的一幕幕震撼到了。当落草为寇的汉人都能对同胞举起屠刀肆意屠戮,那么想想当初大元叩关而入,又会是怎么样的一
副修罗场?
南宋子民争相入海,又是何等的惨象。
自己的血液里,毕竟留着汉人的血液。他忠于朝廷不假,但是却不能彻底的忘记自己的种族。
元人之所以重视汉人的官员,不也是因为这些最普通的子民在支撑么?若是没有了汉人百姓,怕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为官吧。以前就曾经在史书中看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血流漂杵、尸横盈野”这些词汇语句,除了感叹其时之悲惨,却并未沉思这简单的字所描绘的到底是怎样一副惨绝
人寰的画面。
现在心内深深的幻想一下,张旭顿觉不寒而栗……
那向导在一旁直咋舌,朱振其人早已名传天下、威震淮安,这个老者居然敢骂朱振是“小王八蛋”……
这老头是谁?
向导久居海外,对于中原之事只是偶有耳闻,对于张旭这样的化人根本没有印象。不过他不傻,看得出这个老者在朱振面前极有分量,应当是朱振长辈一般的人物。“噗通”向导跪在张旭面前,一把抱住老头的大腿,哀求道:“老先生,我是汉人啊,虽然也曾做过错事,但是从未像那般倭寇那样丧尽天良。我愿意从今以后弃恶从善改过
自新,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吧……”刚刚在面对朱振的时候,知道朱振一向手狠,自知必死,所以央求朱振能给他一个痛快。可现在突然现这老者是个心软的,若是能求得动他,则朱振也不会太在乎自己一
个小喽啰,那可就有了活命的机会!
有了活命的机会,谁会轻易放弃呢?
张旭被他吓了一跳,刚刚的依恋悲愤消散许多,迟疑的看着自己脚下这个涕泪横流的汉子,又抬头看看朱振……
朱振无语。读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起狠来,能够比战场之上的士兵还要凶狠,对待自己的政治对手残酷不留余地,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数字。可是莫名其妙的心软起
来,又妇人之仁得让人无奈。
不过这个向导的性命他自然不看在眼里,只是说道:“您是长辈,一条性命而已,您完全可以说了算。”
他这么一说,张旭更纠结了……这个向导死有余辜;若是朱振放了此人,他亦会认同,毕竟自己的确是心软了。可朱振将此人的生死全部交给自己……
若是朱振执意杀了这个向导,他并不会多说,
读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学问的老学究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杀了他会不会过于残忍?
放了他,又会不会故态复萌,自己等于间接害人?
向导很聪明,见到张旭犹豫不决,当即“砰砰砰”在地上磕头,虽然是在楼船之上,但地板亦是坚硬无比,只是几下额头便血肉模糊,鲜血横流。“老人家,给小的一条活路吧!小的对天誓,从今而后只做善事,绝不作恶,若是再害一人,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