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菱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色铁青,一时没回过神来。
之前她不管怎么指使,章岚都应下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她还以为章岚是服了软,却没想到章岚突然发作,当众给自己难堪
“噗嗤”伍从苏忍不住捂嘴轻笑了出来,笑得不可自抑,觉得章岚说话真是太有意思了。绝了。
谢向菱眯了眯眼,眸底阴沉如墨。哼,看来章岚还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章岚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取趣÷阁拿纸递颜料是她作为监考的职责,至于其他的,她无需做。
自家小表妹真可爱,就像翘着尾巴的雪玉一样可爱!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看着章岚的背影,眸子更亮了。
谢向菱的额角一跳一跳,差点想拍案起身,可右手才抬起,又顿住了,总算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能为了章岚耽误了画考。
她按捺着心中的怒气,瞳孔愈发暗沉幽邃,心道:不着急,晚点再收拾这个章岚!
上面的戚氏自然也把方才的一幕幕都收入眼内,皱了皱眉,眸底掠过一抹不虞。
从前,她在章家时就十分喜欢章岚,虽然她后来与章文轩义绝,但是作为一个先生,一个长辈,她还是很喜欢像章岚这样的学生,这样的晚辈。
章岚身上有章家与楚家的风骨,不愧是流着两大世家血脉的姑娘。
本来,像章岚这样的章家嫡女足以嫁入任何世家为当家主母,偏偏突然“横生枝节”
戚氏也听闻过京中那些关于皇后、四皇子和承恩公府的传言,也听闻过皇后“看上”章岚为四皇子侧妃的事,心里为章岚不值。
戚氏作为曾经的章大夫人,当然也知章氏嫡女不为妾的家规。
皇家妾也是妾。
若是皇后与章家明说这件事,章家必是不肯答应的,没想到,皇后居然来这一招,想要赶鸭子上架。有道是,三人成虎。如此下去,怕是要坏了章岚的亲事。
哎,皇家真是任性妄为!
还有这位谢六姑娘
戚氏暗暗叹气,看着正前方的谢向菱,眼前闪过方才她颐指气使地把章岚使唤得团团转的一幕幕,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道:这位谢六姑娘如此嚣张跋扈,心性也实在太差,才学再高,也不适合进女学。
水阁中渐渐地静了下来,那些女学的姑娘们利索地为考生们备齐了各种画具,那些考生都开始动手作画。
淡淡的墨香与各种颜料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风一吹,又有阵阵花香飘来,气氛静谧安然。
周围寂静无声,姑娘们一个个尽情挥毫,专心致志。
在场的八个考生中,大概也唯有端木绯还没动手了。
她托着小脸,纠结了小半天,本来她想随便糊弄一下走个过场的。
但是,她又想看齐道之的那幅画。
如果是别人得了画考的魁首,会愿意借画给她一观吗?
端木绯默默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努了努小嘴。哎,这几个考生她都不熟,怕是没几分把握。
算了。
她来都来了,要是看不到齐道之的那幅画,今天就白白出门了,她还牺牲了她的午觉呢。
认真画吧。
端木绯在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后,压下瞌睡虫,打起了精神。
端木绯静静地凝视了空白宣纸片刻后,就动手开始磨墨了,没一会儿,她的心就定了下来,眼眸也跟着沉淀下来,目光清亮。
她胸有成竹地执趣÷阁画了起来,挥毫泼墨,画得畅快淋漓,那精致的脸庞与眼眸似是发着光。
章岚坐在前方监考,与戚氏一样,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就往端木绯那边看,心里很好奇端木绯今天到底画了什么,可是想着今天自己是监考,又努力克制着。
要端庄。章岚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水阁内,静悄悄地,除了窗外的风拂树叶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埋头作画。
伍从苏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跟着一个女学的学生从水阁里出去,去了别的考场看热闹了。
每隔半个时辰,章岚就出声提醒考生们剩余的考试时间。
“还有半个时辰。”
章岚发出第二次提醒时,端木绯正好收了趣÷阁。
她下意识地又朝周围看了半圈,发现不少考生也都画好了,有的人在垂首审视自己的画,有的人又拿起趣÷阁往画上添了几趣÷阁,有的人迟疑地执趣÷阁又放下
反正还有时间,端木绯就慢悠悠地开始整理书案,先洗了趣÷阁,把几支洗好的羊毫趣÷阁按照长短挂在趣÷阁架上,再把弄乱的文房四宝等等重新摆放了,把趣÷阁洗也拿去清洗了
书案上,没一会儿就变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幅刚画好的画一丝不苟地平铺在书案上。
周围其他的考生们有的也在整理书案,有的放着凌乱的书案没理会,有的还在画画,上面的戚氏全都看在了眼里。
时间静静地流逝,直到今日的第五声敲钟声响起,画考结束了。
章岚和其他几个监考的女学学生就下来收考生们刚画好的那些画。
谢向菱死死地盯着章岚,眸色越来越幽深。
章岚从头到尾都是唇角带笑,仿佛之前的龃龉根本就不曾发生过,神色间既无恐慌,也无忐忑,神色淡然。
谢向菱的双手在书案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心里堵着一口气,很是不痛快。
可恨,这章岚方才对自己出言无礼,如此不敬,却无一丝反省之意!
真是不识抬举,没有自知之明。
谢向菱把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眯了眯眼。
这时,章岚走到了谢向菱的书案旁,含笑道:“谢六姑娘,我来收画。”说着,她躬身去收谢向菱身前的那幅画
谢向菱一霎不霎地盯着章岚的手,在她的手指碰上绢素时,谢向菱突然抬手去拿趣÷阁洗,手肘撞在了章岚的手背上。
谢向菱手里的趣÷阁洗一晃,里面染了墨色的污水从趣÷阁洗“哗”地泼了出来,一滩墨迹洒在洁白的绢素上,触目惊心。
两人之间的碰撞立刻引起周围几个姑娘的注意,好几人都朝两人望去。
“谢六”谢向菱右手边的青衣姑娘想问她怎么了,才说了两个字就被一个尖锐的女音打断了。
“章岚!”谢向菱猛地拔高嗓门,怒声喝斥道,“你在干什么?!”
她高亢激动的声音在水阁内很是刺耳。
话音落下后,水阁中静了一静。
这下,既然是原来没注意到的人也都听到了动静,所有人都循声朝谢向菱和章岚看了过去,神情各异,或是疑惑地挑眉,或是露出好奇的眼神,或是似笑非笑,或是目露期待。
端木绯与谢向菱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相距约莫一丈远,凝神一看,还是隐约能看到谢向菱身前的那幅画上沾染了一滩黑灰色的墨迹,端木绯挑了挑眉。
原本躬身去收画的章岚又直起身子,垂眸看着那幅被弄脏的画,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此刻她逆光而立,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身段纤柔如柳,站立的身姿却趣÷阁直,犹如风中的一丛翠竹,挺拔而坚韧。
见章岚不语,谢向菱心里得意,蹭地从书案后站了起来。
“章岚,”谢向菱眉头紧皱地盯着章岚,质问道,“你方才为何撞我的手?你是不是故意弄脏我的画?”
“你,居心何在?!”
谢向菱抬手指着章岚的鼻子斥道,一个字比一个字高昂,咄咄逼人。
章岚还是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谢向菱,仪态端方,目光淡然,哪怕此刻被谢向菱指着鼻子喝斥,她也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相比之下,谢向菱就显得彷如市井泼妇,风度仪态全部都忘了。
随着谢向菱的声声怒斥,水阁中的气氛越来越紧绷,空气中似有火花四射。
气温似乎陡然下降,进入寒秋。
其他人皆是噤声,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皇后的心意,也知道将来谢向菱会是四皇子正妃,章岚为侧妃。
在场的姑娘中不少人都是出自世家名门,对于谢家的底细再清楚不过,章家是百年簪缨世家,而谢家也不过就是外戚,无权无势也无底蕴,两家相比,肯定是章家更显贵。
谢、章两家恐怕对此也未免没有想法。
更有几个姑娘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后宅之中,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看来这谢向菱与章岚还没进皇子府就开始互相争锋了?
章岚到底是故意的,亦或是
这时,前面的戚氏动了,起身朝章岚和谢向菱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戚氏朝书案上扫了一眼,从趣÷阁洗中洒出的污水不仅泼在了绢素上,连旁边的书案也沾了不少水渍,案上一片狼藉。
谢向菱连忙抢着说道:“戚先生,是章岚她方才故意撞洒了趣÷阁洗中的污水,毁了我的画。”
谢向菱身姿傲然,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高高在上。
戚氏又转头问章岚道:“岚儿,你怎么说?”
章岚福了福,从容大方地回话:“先生,方才我去收画时,谢六姑娘撞了我的手”
她话音未落,谢向菱已经出声驳斥:“你胡说!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谢向菱看着章岚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戚氏,“素闻戚先生品性高洁端方,想来不会故意袒护自己的学生,我这边有人证。”
谢向菱随手指向右手边的青衣姑娘,淡声道:“你方才应该看到了吧?”
那青衣姑娘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我方才亲眼看到了,是章五姑娘故意撞了谢六姑娘。”
谢向菱瞥了章岚一眼,甚至懒得掩饰眸中的挑衅,再次看向戚氏,含笑道:“还请戚先生主持公道。”
谢向菱扬了扬精致的下巴,得意中又透着一分傲然。
这是一个下马威。
就像母亲说的,在这些妾过门前,自己必须要死死地压住她们才行,否则这些小贱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想到方才章岚不仅当众拒绝自己,还以下犯上地把自己嘲讽了一顿,谢向菱心口的怒气节节攀升。
一切都是章岚咎由自取,若是章岚一开始就对自己乖乖低头,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也好。
自己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些贵女们都看到她和章岚之间,到底谁尊谁卑。
“”戚氏皱了皱眉,眸色微凝。
她肯定是相信章岚的,可是这“人证”
谢向婉又朝右后方的一个翠衣姑娘斜了一眼,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但是那位着翠衣的童姑娘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出声作证道:“我也看到了,是章五姑娘撞了谢六姑娘。”
谢向婉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心里堵了一个多时辰的那口气总算是一扫而空,浑身上下都畅快了不少。
这一局,章岚是输定了。
青衣姑娘看了看谢向菱的脸色,又帮腔道:“章五姑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跟谢六姑娘认个错吧。想来你方才也不是故意的”
谢向菱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根本就不存在的尘埃,等着章岚低头。
童姑娘从后面走到章岚身旁,好心地劝道:“章五姑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给谢六姑娘敬杯茶吧。”
“敬茶?”章岚挑了挑眉梢。
“是啊。”童姑娘点了点头,谆谆教诲道,“我与谢六姑娘相识多年,她为人一向大度,你给她敬了茶,今天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谢向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满意地看了看童姑娘,觉得这人倒是很有眼色。
什么?!在场其他人闻言倒吸一口气冷气,神情微妙复杂。
即便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们也都知道,但凡妾室过门,都要向正妻敬茶,这正妻接了茶,才算是承认了侍妾的身份,皇家也不例外。
谢向菱是未来的四皇子妃,章岚是侧妃,从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与其说是让章岚赔罪,根本就是想让章岚提前对着谢向菱执妾礼。
章岚这杯茶要是敬了,怕是以后过门后,在谢向菱跟前再也抬不起头来,而且比起另一位侧妃郑家姑娘还要低上一筹。
话虽然是童姑娘说出口的,但是谢向菱既然没反驳,也就是,她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压章岚。
众人心里都是一片雪亮,有人打量着章岚,有人悄悄审视着谢向菱,也有人在看戚氏会如何反应。
水阁中又静了下来。
沉默蔓延,连时间似乎都变得缓慢了。
谢向菱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盛,享受了一番此刻这种万众瞩目、胜券在握的感觉。
“戚先生,”谢向菱笑眯眯地又道,语调故意拖得慢悠悠的,“人证物证俱全,先生可不能偏坦啊。”
“呵”
突然,一阵忍俊不禁的轻笑声响起,笑声轻柔,与窗外的枝叶“簌簌”声交错在一起,打破了这一世的沉凝与压抑。
众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追着笑声望去。
着一袭绯色襦裙的少女微微笑着,清丽精致的小脸上,梨涡浅浅,笑意盈盈。
“人证物证?”端木绯看着谢向菱,右眉一挑,似乎在询问。
又是这个端木绯!谢向菱居高临下地看向了不远处坐在书案后的端木绯,心中溢满嫌恶之情,冷声道:“端木四姑娘,在场这几个考生是人证,我这幅画就是物证,这件事还不清楚吗?!”
谢向菱的双眼眯成一线,勾出几分不耐几分骄矜,暗道:这个端木绯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连别人的“家务事”也想插手,不懂审时度势,愚蠢至极!
两个姑娘目光相对,一个气势凌人,一个笑容可掬。
端木绯弯了弯眉眼,站起身来,小巧的下巴微抬,同样的动作由她做来,却是带着几分俏皮,几分灵动。
端木绯没理会谢向菱,清澈如水的目光看向了戚氏,“戚先生,我方才亲眼看到的,是谢六姑娘故意撞了章五姑娘。”
“我是人证。”
端木绯泰然自若地笑着,飞快地对着戚氏眨了下眼,弯如月的眸子里透着一丝狡黠的光芒,精致的眉眼间流泻出如水似月的迤逦。
水阁中再次静了一静。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安静。
周围的那些姑娘们复杂的目光在端木绯与谢向菱之间扫视了一番,端木绯与谢向菱中间还隔着一个姑娘呢,方才的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端木绯根本不可能看到。
谢向菱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端木绯的脸上,“你胡说!”
端木绯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对于谢向菱的敌意,端木绯浑不在意,依旧是眉眼弯弯,一副乖巧的模样。
她不疾不徐地朝谢向菱那边走去,停在她的书案旁。
“至于这物证,”端木绯抬手指了指书案上的画布,“这确实是物证,谢六姑娘方才故意撞了章五姑娘,趣÷阁洗中的污水才会洒在画布上,所以这幅画是物证。”
“人证物证俱全,谢六姑娘,是你蓄意碰瓷,又诬陷栽赃他人。”
水阁中,只剩下端木绯一人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却又不容置疑。
戚氏差点没给端木绯鼓掌,心里叹道:这个小丫头就是有趣!
她唇角勾了起来,面露笑意,眸子温和如暖阳。
谢向菱却是相反,瞪着端木绯的眼神阴沉如毒蛇,冷哼道:“端木四姑娘,分明是你信口雌黄!你不过是因为与章岚交好,才故意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凭你一人之言,何足为信!”
谢向菱一字一句地说道,近乎咬牙切齿。
没错,这不过是端木绯一个人的证词罢了,自己这边可是有两个人的证词。
围在谢向菱身旁的两人皆是目露不屑地看着端木绯,心里不以为然。
这位端木四姑娘也不想想,以谢向菱的身份,恐怕连女学的三位先生也不敢得罪她!
“谢六姑娘,看到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端木绯挑了挑眉,一脸无辜地看着谢向菱,“怎么会是我一人之言呢?”
端木绯慢悠悠地环视身旁的几名考生,笑眯眯地问道:“你们也都看到了吧?”
谢向菱的唇角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端木绯这是在学自己不成?!真真不自量力!
谢向菱昂了昂头,也环视众人,“你们可想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别傻得被人当枪使!”谢向菱好不掩饰话中的威胁之意,唇角翘了起来。
考生们生暗暗地攥了攥帕子,眼神复杂。
题外话
二更来了,今天的两更都是超肥的。奖励一下月票吧,明天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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