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劫数难逃(高干)!
梅若男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天能够踏上b市的土地。
要知道当年离开的时候,在碧海云亭的书房里,周勋和蒋新亚对她是如何的语重心长和声色厉荏——这简直成了她多年来不可挣脱的噩梦。
阿男,你去了英国,就不要再回来了。
那个时候的梅若男毕竟年轻,周勋和蒋新亚对她而言,就犹如生物链最顶层的佼佼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年少的她从没想过,周家也有没落的一天。直到……她看见病床上的周孝国。
多年不见,他再也不是梅若男记忆里那个精神矍铄、身骨英朗的军人了。如今的他老了,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那些原本就有的皱纹仿佛蒙了厚厚的风霜,在时光的刻刀下,变成了永远不能跨越的沟壑。
“爷爷。”梅若男内心大恸,她忍不住握住周孝国垂在床边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
要知道她初到英国的那一年,周孝国总是担心她一人孤独,对异国他乡的人情世故不能习惯,于是变着方儿地给她照顾。只是她太倔,捧着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对周孝国的良苦用心不管不顾。
如今回想起来,梅若男才意识到,当年她的负气出走,给自己带来的遗憾又何止“周远山”这一点点?
“爷爷。”她又叫了一声,任眼泪滑落。
周远山刚和医生聊完,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梅若男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忍不住无声叹气,轻轻走到她身后,将她抱个满怀。
“若男,”他安抚她,“爷爷刚做完手术,他只是睡着了。等麻药退了,自然就会醒过来。”
周远山的体温给她力量,梅若男稍微安心了一些。她擦了擦眼泪,哽咽地问:“医生还说什么了?”
“手术很成功。”周远山似有些疲累,他边说边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瘫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但爷爷这次也算是黄泉路门前走一遭,之后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周孝国有心脏病是大家都知道的,加上他脾气硬,在军区的地位又高,即便是周勋和蒋新亚,也不敢与他正面冲撞。
梅若男想着,忍不住疑惑:“那……这次爷爷是受什么刺激?”
周远山理了理自己的衬衫袖口,正要解释,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蒋新亚穿着藏蓝色的风衣,妆容依旧精致,只是稍乱的发丝出卖了她的慌乱。
她走进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梅若男,原本还急切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冷光。
那丝光掺杂着惊讶,不解与愤恨,不禁让梅若男打了个冷颤。
“蒋姨。”梅若男不禁挺了挺后背,打了个招呼。
周远山也连忙站起来,喊道:“妈。”
蒋新亚对着梅若男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却只能气急地甩手打在周远山的手背上。
不重不轻,声响却格外清脆,周远山也不闪躲,不一会儿,手背上就泛红了一片。
梅若男有些心疼,此刻却不敢说些什么。
反倒是周远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格外平静:“妈,我们一下飞机就直接赶到医院来了,没能及时联系你是我们不对,你别生气。”
不卑不亢,以退为进。当年那个凡事都要据理力争的毛头小子早就被时光带走,只留下一个温润沉稳的周远山。
蒋新亚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累过头,竟有一丝恍惚。此刻的她也没有力气再发脾气,只说:“你们坐飞机也累了,早点回碧海云亭休息吧。”
“若男。”周远山顺了顺梅若男的头发,说道:“你和妈先回家,我在这里陪陪爷爷。”
蒋新亚闻言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周远山主动要求留下来,而是因为他竟给自己与梅若男独处的机会。
“妈。”周远山牵过蒋新亚的手,说道:“现在不是旁生枝节的时候,你不要再在若男身上动什么歪脑经。”
要知道他们都早已不复当年,他与梅若男之间的感情不再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
梅若男本还有些慌乱,但听到周远山这么说,心里竟没来由的安定。她拿起地上的行李,主动挽起蒋新亚的手,说道:“蒋姨,我先陪您回家休息。”
电梯驶至地下停车场,蒋新亚的宾利还是那么扎眼。只是这车似乎很久都没有洗过了,竟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驾驶座上空空如也,蒋新亚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锁。
树倒猢狲散。如今的蒋新亚,竟连一个司机都留不住。
“蒋姨。”梅若男接过蒋新亚手里的车钥匙,说:“我来开吧。”
蒋新亚也不想与她计较,只顺手给了她钥匙,然后拉开了后座的门。
从医院回碧海云亭的路不远不近,只是赶上中午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不过蒋新亚并没有故意找梅若男的不愉快,倒不是她不想,只是不得空——这一路她都在不停地接手机。
愤怒异常的,卑躬屈膝的,周旋婉转的。这一路,梅若男看到了一个完整多面的蒋新亚,自然也从她的通话中,对周家的情况了解了一二。
这些年,周勋的政治势力扩张的太快,终于引起了对立派的注意。这时,周勋的一个老部下“恰好”被人匿名举报了“女人问题”,随后扯出了一系列的“贪污”、“受贿”和“私相授受”。就这样,周勋“自然”被划入了双规行列。
而蒋氏集团作为周勋的姻亲,自然也免不了“连坐”。所有的项目无条件停摆,所有的高层接受调查,所有的投资被撤走,所有的合作伙伴通通袖手旁观,资金链彻底断裂。
对方蓄谋依旧,周家和蒋氏就这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梅若男也终于明白,周孝国为何会突然心脏病发入院。
爷爷的手术只是第一关,周家接下来要面对的山水何止万重?
梅若男心事重重地将车子停好,抬眼望了望车窗外的碧海云亭。
如果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周家的这座宅子,估计都留不住了。
这时,蒋新亚恰好挂掉最后一通电话。她气急败坏地推开车门,步履踉跄地往屋子里走。
梅若男忍不住担心,连忙锁好车门,跟了上去。
只是她刚步入碧海云亭,就被里面景象吓了一跳。
就像那部宾利一样,这座房子连个佣人都留不住。
“蒋姨。”梅若男忍不住出声,“张嫂呢?”
张嫂是和蒋新亚一起嫁过来,不可能也这么势利。
“张嫂身体不好,早几年就回乡下去了。”蒋新亚解释着,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家里如今没有厨子做饭,你看着冰箱里有些什么,自己张罗吧。”
她说完,拿着水杯就往楼上走,梅若男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蒋新亚又倏地回头。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仿佛这样就能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她拿着那口六角水晶杯指着梅若男,说道:“阿男,你别以为周家如今风雨飘摇,我就会接纳你回到远山身边。”
“蒋姨。”梅若男的眉目和蒋新亚一样疲倦,声音却很坚定:“您累了,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做好饭了再叫您。”
蒋新亚没想到自己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时半会儿竟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梅若男趁着她转身的空隙,快速说道:“叔叔的问题……我和远山会想办法解决的,您不用太操心。”
蒋新亚闻言,瞪大了眼睛:“你们能有什么办法?你们不过是在d市尝了些甜头,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她嘴角的嘲笑那么明显,梅若男有些话如鲠在喉,最后只能轻轻地说了声“午安”,就往厨房走去。
而蒋新亚似是还不解气,竟扯着毫无风度的笑声,往二楼走去。
等到蒋新亚的笑声好不容易消失在二楼尽头,梅若男这才揉了揉眉心,打开冰箱。
只是这冰箱也早已空了,只剩下几只鸡蛋和罐头——看来佣人走了以后,这个家也没好好地开过伙了。
梅若男微微叹气,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和钱包,打算去超市一趟。
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人越难的时候,越是要吃好穿暖——只有这样,才能顽强地和困难对抗。
这个时候的超市并不拥挤,只有几个家庭主妇在采购食材。梅若男百无聊赖地往购物车里放着东西,心思还有一些涣散。
她是累极了。自从丁俊生找到她,她便觉得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部快播片。李牧也好,李颐也好,那些她曾认为和自己的人生绝无交集的人,就这样走马观花地出现。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周远山说明自己的身世,周孝国这边却又出了事。
只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搞不好她的身世正是周家的解药。
虽然梅若男对政治不甚关注,但她却清楚地记着,李牧的爸爸李仁是个百分百的中立派。这种双方阵营互掐的事情,中立派的立场就显得格外重要。
或许她可以用立博做条件,通过李牧,为周勋寻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在这样的政|治对局里头,一个立博似乎显得过轻了。
梅若男正纠结着,忽然就看到日用品区的一个白色身影——岳欣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披散着头发,偷偷摸摸、神色可疑地站在货柜前选购毛巾和牙刷。
梅若男忍不住好奇:她不是应该和李牧一起呆在d市吗?
而岳欣桐的这个样子,倒不想回b市探亲,反倒……像极了“畏罪潜逃”。
看来天助她也。梅若男想着,微微蹙起了眉头——一个立博或许不够,那么再加一个“离家出走”的岳欣桐,或许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