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过后,姚根发便兴冲冲地催促儿子,让他和高淑娟年前把婚礼办了。姚存毅觉得年前结婚时间太紧,因为拿完结婚证后,高淑娟的单位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照顾她,刚给她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他俩还准备找时间好好粉刷收拾一下,再攒点钱购置一些家用电器和生活用品。如果赶在年前结婚,不仅时间来不及,经济上也紧张,他想等年底厂里发了年终奖再说,他和高淑娟已经说好了,准备过完年以后看看准备的情况后再决定婚礼的时间。
姚根发听了没有说话,因为自己在厂里当了十几年的露天仓库保管员,工资一直不高,而且这些年来又一直不断地给洼子村的父母和亲戚们“撒钱”,搞得自己家里也没有多少储蓄。当初他也一直为这两个儿子结婚的费用发愁,后来得知姚存毅找了高淑娟以后,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女方家经济条件好,高淑娟又是一个非常简朴的女孩子,儿子和高淑娟处对象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高淑娟没有向姚家要一分钱,即使去领结婚证的时候,也没有向姚存毅要一件定情首饰,这在当时社会上正刮女方索要“三金”流行风时期,像高淑娟这样的女孩子还真是不多见,看来这大儿子的婚事自己家不用花费太多了。对此,姚根发在心中不知暗暗窃喜了多少次:大儿子的这笔结婚钱肯定能省下不少。
可眼下想让姚存毅早点结婚,儿子又说经济上不宽裕,自己咋办呢?如果把家里积攒的那点钱都给了大儿子,到了侄子姚存刚结婚时,经济上肯定是个堵不住的大窟窿。姚根发权衡再三,心里拿定了主意:这只够一人结婚用的钱,他宁可得罪大儿子,也不能少了姚存刚的,因为姚存毅毕竟是自己生的,即使将来真生气了,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跑到哪儿说理,自己都是他亲老子,等将来自己老得爬不动了,他姚存毅还得老老实实养活着自己。况且据他一年多的观察,高淑娟不是一个看重金钱的女孩子,而且比较懂事,心地也善良,为人比较单纯,还比较好哄,再说,高淑娟娘家经济条件不错,结婚时陪嫁也不会少给的。但是姚存刚就不一样了,经过了王秋妮和姚存兰的事后,姚存毅和姚存萍更是视姚存刚为眼中钉,一直敌视他,这两年,姚存刚也只是在姚根发过生日和过年前回来看看,平常基本上断绝了来往。看着眼前的一切,姚根发心中虽然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老婆王秋妮和女儿姚存兰,但更觉得对不起侄子姚存刚,毕竟这些事情不是这孩子一手造成的,可他一辈子在思想上也许都会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包袱。虽然现在对外宣称姚存刚是姚根发的二儿子,可将来一旦女方家打听到他的真实情况和农村的一大堆负担时,谁还愿意嫁给他呢?那么,只有靠钱来哄住女方了,侄子永远不进这个家门他不怕,他怕的是侄子打一辈子光棍。他知道,姚存刚虽然跟着他们进了城,但每天活得并不舒心,姚根发想尽力帮助侄子成立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为姚家在城里传宗接代多一份力量!完成他当初拿女儿换儿子的初衷:让姚存刚这个小家也在城里为姚家光宗耀祖!
姚根发不想拿出家里不多的积蓄都花在姚存毅的身上,现在又听儿子说经济上不是很宽裕,他也就没有再催促儿子早点操办婚礼的事。
姚存毅和高淑娟的结婚证拿了以后,姚根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婚事定下来了,一向爱面子爱显摆的姚根发整天就寻思着结婚的时候怎样才能在洼子村所有的亲戚和厂里同事面前风光一把。趁着儿子星期天回家,他抓住机会对姚存毅说:等结婚的时候,他要请洼子村的亲戚、厂里同事热热闹闹地大摆一场,他已大概算了一下,仅男方这边就有一百七、八十人。姚存毅听完当时就懵了:“要请这么多,有这个必要吗?如果再加上我们俩单位的同事和朋友,都要有两三百人了。”
姚根发一脸的兴奋:“怎么没必要?儿子,你小子命好啊,找了一个当官的老丈人,咱在洼子村是头一个,你给姚家挣足了面子。儿子,你想啊,找了这么一个体面的老丈人,即使你不想摆这个排场,人家家里也要面子啊……”
姚存毅一脸的不情愿:“爸,你真的不用操那么多心了。我和淑娟的事,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要新事新办,他们家那边也不准备请亲戚朋友,到时候她两个哥哥嫂子回来就行了,你就别搞这么大的场面了……”
姚根发听完这话,勃然大怒涨红了脸:“放你娘的屁!是老子要娶儿媳妇!不是他高家!老子为啥就不能图个排场?他高家凭啥说不请客?咋的?是瞧不起咱们姚家,还是觉得你这个当工人的女婿不值得……”
“爸,不是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听话要听准喽,人家没说不让你请客,她们只是说她家那边不兴师动众请那么多人了,她爸怕影响不好……”
“啥影响不好?他们就是明摆着瞧不起你,瞧不起咱们姚家!当官的怎么了?当官的儿女结婚就不请客了?我就不信,她两个哥结婚都没请客?”
姚存毅极认真地对姚根发说:“爸,她两个哥哥结婚还真的都没有请客。她大哥当时在大学参加的集体婚礼,二哥两口子都是部队的,她和她爸妈是去部队参加连部在球场给他们举行的婚礼。再说,这婚礼的事跟她父母也没关系,是我和淑娟自己商量的,我们是想……”
“啥?我娶儿媳妇,这么大的事你不跟老子商量却跟没过门的媳妇商量?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你还没结婚呢就啥事听媳妇的了?”姚根发怒不可遏,手指头直戳姚存毅的脑门上:“告诉你,她高淑娟别说还没有进这个家门,就是将来进了姚家门,当了姚家的媳妇,这个姚家还是老子说了算!她别想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的!”
姚存毅见父亲发怒了,也怨起自己话慢嘴笨:“爸,这事不怨她,是怪我。她早就让我给你商量商量,但这段时间厂里一直忙着安装调试新设备,这几个星期天也一直没能回来,我今天就是赶紧抽时间回来跟你商量这件事,没想到你……”
姚根发仍然怒气未消:“你个小王八蛋!你这叫商量?你这是来通知我!”不容姚存毅张嘴,他又吼道:“你回去告诉那个高淑娟,就说婚事简办我不同意!别说商量,连门都没有!滚,这话你要传不到就别回来见我!”姚根发之所以现在敢对高淑娟态度如此强硬,是因为他不再怕高淑娟飞走了,结婚证都拿了,她还能离婚不成?何况在结婚这件事上,我姚根发要治不住你,我不仅在父老乡亲面前丢了面子,而且将来娶进门后就更震不住你了!
姚存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满脸的愁云,他不知道该如何给蛮不讲理的父亲讲清楚,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话传给高淑娟。姚存毅实在想不通,父亲对高淑娟的态度怎么会突然这么快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当初刚和高淑娟认识时,姚根发还经常教老实憨厚的姚存毅一些小招数去讨高淑娟的欢心,怎么哄着她,还不时地在姚存毅的面前说高淑娟这好那好:要听她的话,她让你往东你就别往西,她说煤是白的,你也别说是黑的,啥事都顺着她,依着她,让着她,别惹她生气……可今天让姚存毅想不明白的是:为了商量婚礼的事,咋就惹他生了那么大的气?
午饭后,姚存毅见父亲的火气消了一点,便给他泡了一杯茶,请父亲坐下,想心平气和地再跟父亲谈谈婚礼的事,听听父亲的意见,看看到底该咋办?姚根发看儿子态度诚恳,满脸的恭敬,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他太了解儿子的性格:心地善良,为人厚道,不善言语,而且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朵根子软,凡事不经说,无论谁说上三言两语都能改变他的决定,儿子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有孝心,只要自己怒斥他几句,再摆摆自己的苦处,他心一软,肯定能听自己的。
姚根发喝了一口茶,深深叹了一口气:“存毅呀,爸也不是想为难你。你想啊,你是姚家进城第一个娶媳妇的人,算是姚家最有出息的人了,又攀了这么一个当官的老丈人,这事在咱们洼子村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你是咱们洼子村第一个在城里结婚而且还娶上了城里干部家的女儿,你还是我姚根发的长子,结婚的时候我咋就不能大摆筵席风光风光?”姚存毅刚想开口说什么,被姚根发一摆手挡了回去:“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妈去世都三年了,如果你妈还活着,她也不会同意你的婚事简办的,她会把你的婚筵办的比任何人的都热闹!我今天如果把你的婚礼简简单单办了,别说我将来在洼子村抬不起头,就是将来死了见到你妈和存兰,我这个当爹的也没脸说呀……”
听到这里,姚存毅的眼圈顿时红了,眼睛也湿润了,他最听不得别人提起他的母亲和妹妹,这是姚存毅致命的软肋,姚根发也深深明白这一点。看着姚存毅的样子,姚根发心中有了底。他猛吸了一口烟,又接着说:“存毅,其实爸请客都是为了你考虑。你想啊,咱们这些年送出去的人情礼钱有多少哇!如果不借着你结婚的这件事回请那些人,那我们家啥时候能把送出去的礼钱挣回来?这挣回来的钱最后还不是你们的?我要大摆筵席咋就不对?这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吗?”见儿子只是闷头不吭声,他又心急地埋怨到:“你这孩子就是这样,我最烦你这一点,一遇到啥事,你就成了没嘴的葫芦!你呀,以后得改改,遇到事,心里要有个主见,有啥想法说出来,不能人家说啥就是啥,结婚以后你不能啥事都听人家的了?就拿婚礼这件事来说吧,你事先都不跟我商量,却由着她来定,凭啥呀!如果娶儿媳妇请客这件事我说了都不算的话,那她嫁过来后,我在这个家里还能有地位吗?将来这姚家是她当家还是我当家?”
姚存毅不解也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你原来不是跟我说啥事都让着她,啥事都听她的吗?”
姚根发听得真切,心中便生气地提高了嗓门:“你这孩子咋这么愚呀!我让你听她的也要看啥时候。那以前谈对象的时候,她说啥你是该听啥,可现在都拿完结婚证了,那就没有必要还像以前那样事事顺着她了!你一个大男人就该是在家里说话算数的人!女人一天到晚,头发长见识短,哪能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听她们的指挥!我告诉你,在家里随时随地你都要摆出一个男人的威风,你别看高淑娟的家庭地位比咱高,但你将来跟她在一起生活,不能老在她面前低着头,显得咱比她矮半截似的。这结完婚谁还怕谁?她就是省长的女儿,那以后也是你老婆,在家里啥事你要说了算,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不能啥事由着她,让她占了上风!听到没?”
姚存毅撇了一眼父亲:“那她以前到咱家来,你还每次都忙着给她端茶倒水,还亲自下厨房给她做饭,看着你对她比对我和存萍都好……”
姚根发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烟头摔在地上,右脚狠狠地踏上去,气呼呼地说:“那还不是都是为了你这个窝囊废!就你这个样子,要嘴没嘴,要脑子没脑子,我不低头哈腰帮你哄着她,就凭你这个傻乎乎的样子能攀上这门亲?今天你能跟我坐到这儿谈婚论嫁?你以为我愿意伺侯她呀?告诉你,结婚后,就别想再让我给她端茶倒水做饭了,该她做给老子吃了!”
姚存毅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母亲骂了一辈子父亲“老奸巨滑”是个啥意思了,更理解了母亲骂父亲“自私鬼”、“两面三刀”、“阴险狡猾”是咋回事了,以前听到这些,他还常常认为母亲看人太偏激,现在看来,他应该认真地重新审视自己的父亲了。以前仅仅认为父亲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是一位传统的封建制家长,现在觉得父亲远远不止自己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姚存毅对父亲认识的不足,是因为他自从十七岁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后就住在了厂里,这一住就是七年,而这七年,正是一个人无论是生理还是认知上都是重要的成熟期,尤其是要深度了解一个人时,若不是经常接触,只能是浮浅地看到他的表面现象,即使是亲人也无法深入了解。姚存毅此刻的心里,在婚礼的事情上,他不知是要感谢父亲还是要鄙视父亲。
姚根发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转身指着姚存毅命令式的说:“婚期和婚礼的事你要跟高家好好谈谈,目前还不能口气太硬,你们别在婚前跟他们家闹僵了,免得惹恼了她,到时候跟咱姚家来个狮子大开口,索要大笔的彩礼就麻烦了。你不经常给我说她妈是个挺心善的老太太吗?不如这件事你就直接跟她妈商量,就说咱家你是长子,是咱姚家第一个在城里娶媳妇的人,老家的亲戚都要来,我们也不能不接待,再则说,我和你妈就你一个亲生儿子,如果你的婚礼不办得风风光光的,我也对不起你死去的妈呀。你去这么一说,那老太太心一软,说不定就答应了,再说了,谁不希望自家的女儿出嫁办得热热闹闹的。”
姚存毅迟疑着:“这……爸,要不这样,你和我一起去和他们家说吧,我怕说不好,两边落埋怨。”
“你这孩子有啥用?废物一个!”姚根发骂完,寻思片刻,觉得儿子说得也对,自己和亲家还是在订亲前见过一面,客客气气的吃了一顿饭,一直也没有机会见面坐下谈谈婚礼的事,这事光指望儿子恐怕是不行了,不如借此机会再与老亲家见上一面,完全把婚礼的事情和结婚时间敲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第二天,姚根发便带着儿子备了礼物赶到高淑娟家。没想到事情比他们父子俩预想的顺利得多。原来,高淑娟家是怕姚家经济状况不太好,又没有了母亲,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妹妹还在学校读书,之所以要简办,是想在经济上给姚家减轻负担。现在既然姚根发一再要求大办,而且态度十分坚决,高淑娟的母亲也不好执意再低调了,并说:“该咋办还是由姚根发做主,毕竟是姚家娶媳妇嘛,只是结婚的具体时间,要等高淑娟的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后才能定下来。”
姚根发没想到事情竟如此简单地就解决了,他的心中暗喜:看来儿子说得真对,高淑娟的母亲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太太。
虽然高淑娟对姚存毅不跟自己打声招呼就带着姚根发来家里说婚礼的事情感到很生气,凡事喜欢低调的她一直不肯婚事大办,但见母亲应允了,自己也不好再与自己未来的公爹拗下去,她也怕姚存毅夹在两家人中间为难,也只好做罢。只是心中没有以前那样喜欢这个未来的公爹了。
虽然在高家商量婚礼事宜的当天姚根发已看出了高淑娟的不悦,但他佯装不知,他决不允许一个未进门的儿媳妇来做姚家的主!任何时候,他姚根发说话就得算数,现在就听她的,那将来她还不得翻天!所以,当高淑娟星期天跟儿子再一次回到姚家时,姚根发故意当着高淑娟的面跟姚存毅大声商量着请客的人数、饭菜的价格和客人的住宿安排,在厂招待所要预定多少房间、大概需要多少花费等等,听得高淑娟头皮都发麻,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姚存毅有这么一个庞大的亲戚团!虽然跟姚存毅谈对象一年多了,但因为姚存毅与父亲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弟弟又不是亲的,小妹任性懒惰又不懂事,他很少带高淑娟回家来。高淑娟每次来到姚家,都看见姚根发忙前忙后地为自己端茶做饭,热情备至,使高淑娟感到很温暖,她还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善良能干的公爹呢。可到了关键的时候,高淑娟才猛然察觉到:未来的公爹可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想到这儿,高淑娟的眉头不禁紧皱起来。高淑娟的烦感和不悦,姚根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趁高淑娟上厕所的工夫,忙附在儿子耳边悄声说:“婚礼的事无论她说啥,你都先哄着,到时候有啥事我来跟她说,她母亲都答应咱家做主了,你怕啥?另外,她在家是个幺女,娘家给的陪嫁一定也不会少,到时候,你不要傻乎乎地不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姚存毅知道高淑娟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婚礼的事情上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便不耐烦的打断姚根发:“爸,你不说大办这场婚礼就能赚不少钱吗?那咋还惦记着别人家的陪嫁呢?”
“混小子,什么别人家的?她娘家能给多少,那将来都是你的,这将来就不用你再操心勒紧裤腰带攒钱买了,我这么想还不是为你好。再说了,我也不能把办婚礼挣的钱都给你们吧?存刚也不小了,存萍还在上学,我还要给他们留点吧?”
“随你便,你只要觉得面子好看心里高兴就行。”姚存毅一听到在这个时候父亲首先考虑的还是姚存刚,心里很是不高兴,不愿再跟父亲扯起钱的事,他知道父亲一辈子把面子和钱看的比命都重。他不满地坐到椅子上,板着脸去看那台在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布满雪花点的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去了。
姚根发见儿子这个态度,气呼呼地指着姚存毅想发火,这时高淑娟过来了,他忙挤了笑脸迎上前:“淑娟,快坐那儿,喝点水,看会儿电视,这天太热了,我给你切西瓜去啊。”话音未落,人已转身进了厨房。心中不满的姚存毅拉着还在与父亲客气的高淑娟转身就往外走,硬邦邦地甩了一句:“不用了,西瓜给你省了,我们回厂里去了。”
当姚根发兴高采烈地正准备等高淑娟的父亲回来后定下时间就给儿子筹办婚礼呢,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高淑娟的父亲在去省里开会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虽经全力抢救还是没能保住生命,匆匆离开了人世。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对高淑娟一家是致命的打击,高淑娟病弱的母亲当时就晕厥过去住进了医院。高淑娟的两个哥嫂请假赶回来安葬完父亲陪了母亲一段时间,但都因为还要回去工作,两个儿子就打算把老母亲接到自己的身边照料,可老太太一直不放心还没成家的女儿,二来也考虑到儿子媳妇照顾自己会有诸多的不便,还是执意暂时跟女儿生活在一起。高淑娟的两个哥哥拗不过老太太,临走前只好把老母亲托付给妹妹和姚存毅了。
肩上挑起这个重担,姚存毅并没有感觉这是一个负担,还一直感谢老天眷顾他,让他再次拥有了一个慈祥的妈妈。为了排除老人心里的伤痛,他们俩暂时放弃了新房的布置。老人出院后,姚存毅也住到了老太太家里以便于更好地照顾她,从此,姚存毅和高淑娟基本上都是吃住在高淑娟的母亲家中,虽说两人是照顾老太太的,但老太太也心疼女儿女婿上班辛苦,所以,每天下班前老太太都拖着病弱的身体,先把米饭焖上,把菜洗好、切好,他俩下班回来后把菜一炒,一家三口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吃饭了。老太太对这个老实厚道的女婿更是疼爱有加。三个多月过去了,在姚存毅和高淑娟的细心陪伴下,老太太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
但是姚根发却是一天天着急上火:儿子姚存毅一天到晚只顾照料丈母娘,连新房都不收拾了,这要等到啥时候才能结婚呀?虽说高淑娟的父亲去世后,姚根发知道高家的情况,可自己早已把儿子可能年底结婚的消息在洼子村和厂里放出去了,如果到时候办不成,自己的这张老脸往哪儿搁?眼见着进入腊月快过年了,姚存毅却一直不提这事,姚根发也只能干着急。
姚根发正在为姚存毅婚礼的事犯愁呢,大姐姚根莲匆匆忙忙赶到城里来,叫姚根发一家赶紧回去,说八十多岁的老娘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现在躺在床上水都咽不下了。姚根发听说后赶紧把姚存毅和姚存刚一起叫了回来,本来他想把高淑娟也一起叫上回老家,让老母亲也看看这个城里的孙子媳妇,但转念一想:高淑娟的父亲刚去世不久,她身上还戴着孝呢,让她现在去见老人不吉利,便只带了姚存萍兄妹仨赶回老家去了。
自从王秋妮和姚存兰的事情发生以后,王家的亲戚们便义愤填膺的把李菊香揪到了乡政府,要求公安局立即枪毙她!但因王秋妮不是李菊香推下河的,姚存兰也是自己跳下去的,虽说她俩的死都跟李菊香偷着换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李菊香并不是直接杀害她们母女俩的凶手。农村因换亲逼死人命的不在少数,并没有那一个会因此而判刑入狱吃枪子。李菊香被拘留办了几天学习班也就放了出来。虽然老实懦弱的姚根粮此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惧于李菊香的淫威而轻易原谅她,二十多年来还第一次挥起烧火棍把李菊香痛打了一顿,意志坚决地要把李菊香休掉,但在几个儿子的极力规劝下,在李菊香的痛哭流涕下,在患病卧床的老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姚根粮无奈地自己蹲在墙角抱头痛哭。李菊香继续留在了姚家当她的长子长媳,短时间的低眉顺眼不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李菊香又逐渐气势嚣张管起了一家老老少少,姚根粮对她的惟命是从又归回了原位。
当然,李菊香知道姚根发和他的儿女对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恨之入骨,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如履平地般地进出姚根发家了。但姚根发的老母亲还在活着,姚根发眼看着自己八十多岁病魔缠身的老娘住在大哥家靠李菊香侍候着艰难度日,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李菊香也是无可奈何,为了老娘他还得硬着头皮经常要回洼子村住在大哥家里看看老娘。李菊香虽然在姚根发面前明目张胆地要钱的频率收敛了不少,但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老太太活一天,那个大孝子姚根发就得屈服于她一天,自己不摇他,他也会乖乖地送钱来的。
回到家时,大哥姚根粮请的神汉巫婆正在屋里跳大神驱鬼呢,姚根发扑到床前,看见母亲只能对他们翘手指打招呼的劲了,看来想熬过春节去都没希望了,姚根发坐在床前紧紧地抓住老母亲骨瘦如柴的双手掩面大哭起来。
神汉巫婆跳了半天,突然停下来神秘地告诉姚根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使老人家病体痊愈,长命百岁。姚根发一听精神为之一震:“大仙哪,别说一个办法,就是十个办法我也会个个去照办的!”
神汉说:“冲喜!就是你们姚家近日赶紧办一件喜事,越热闹越好,用那个喜气把盘旋在老人家身上的晦气冲走,这样的话,老人家不仅能活过今年冬天,再活几年都没问题。”
姚根发听完还没缓过神来,姚根莲就叫嚷开了:“这好办这好办!我家大侄子正好年前准备在城里结婚,那可是天大的热闹事呀……”
神汉说:“那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婚事原本定在前的,老人家病在后,这说明是天意呀,老人家命中注定是不该今冬走哇。”
李菊香白了姚根莲一眼,冷笑着着对神汉说:“热闹有啥用,那是在城里办事,又不是在洼子村,相隔近百里地,这晦气还能冲走?”
神汉肯定地说:“能,一定能!就是远隔千里之外,只要是你们姚家办喜事,我敢给你打保票,老人家再结结实实活几年没问题。”
“你打保票?你打保票就能再活几年了?那要是活不过今冬,我到哪儿找你去……”李菊香对神汉不依不饶。
不等李菊香再说下去,姚根莲突然从一旁冲向李菊香,边撕扯着她的头发边大骂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安好心,你就想盼着我娘早点咽气你就高兴了……”
李菊香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毫不示弱,勇猛地揪着姚根莲的衣领迅速与她扭打到一起,身边的人反应过来后急忙上前把她们拉开。
李菊香被推攘到一边,披散着篷乱的头发破口大骂:“你们都******少在老娘面前装好人,个个装得跟孝子贤孙似的,可你们哪个有本事把老太太接到你们自己家里去侍候?姚根莲!你也别装孝女,有本事拿出行动来让我李菊香看看,把你娘接你家去呀,让她活再一千年我都没意见!这么多年老太太就指望我一个人伺侯,凭什么呀?她是生我了还是养我了?她没有其他儿女呀……”
不等她骂完,姚根发的三弟媳妇和四弟两口子就蹦到了她面前与她对骂起来:“你个泼妇,真******满嘴喷粪!你一共管了老人几天呀?你给她端过几碗饭?老娘病重这些日子,你躲得比兔子还快,今天看见二哥回来了,你又冲上来假装善人颠倒黑白来了,你不就是想在二哥面前抬高自己从二哥那里多骗点钱吗?”
“就是,这么多年来,你凭着那张满嘴谎话的不烂之舌蒙了二哥家多少钱了?今天趁老太太咽气之前还想骗一回?你别想把好事都自己占全了!我们也是一直在轮流侍候着!”……吵着吵着,几个人又扭打到了一起。
姚根发对这种场面已是司空见惯了,没有几次回家他们不上演这出戏的,对此,他都有点麻木了。他没有上前去拉开她们,只是非常气愤地背着手走到院中,大声喊着儿子:“存毅!存毅!”
姚存毅穿过乱哄哄的人群来到父亲面前,看着怒气冲冲的姚根发。姚根发铁青的脸:“你赶快回城里收拾房子,马上结婚!越快越好!”
姚存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啥呢爸,那房子都没刷,这时候哪儿来得及呀?”
姚根发怒吼道:“没刷就这么结!谁让你早不收拾的?一天到晚只会围着老丈母娘和那个高淑娟转!自从定了婚,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姚家人?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爹的?你这几个月回来了几回?”
姚存毅知道父亲又要把眼前家人吵闹打架的无明火发泄到了自己身上了,觉得很窝心,但也不敢明吵,他不满地申辩到:“这不是有特殊原因吗?她爸刚去世,她妈身体又不好,三天两头的住院,淑娟的心情也一直没有缓过劲来……”
姚根发暴跳如雷:“你个混蛋就会替人家考虑,你就不会替老子想想?你既然这么懂事这么孝顺,你也孝顺孝顺你奶奶!你马上回去跟高淑娟说:这几天之内立即结婚!不然你就不是我儿子!”
“爸,这咋可能呢?她爸去世才几个月?她还带着孝呢……”
“守孝也得结婚!”姚根发不容反驳:“你看看你奶奶现在这个样子,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奶奶等死!”
“奶奶有病可以到医院治嘛,干吗我非要马上结婚……”
“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刚才人家神汉说要冲喜!”
“爸,这都是迷信你也信?”
“老子就是信了!你必须立即结婚!”姚根发咆哮道。
姚存毅也高声犟了起来:“你咋这么霸道?你也得为别人家想想,她爸才去世多长时间呀?她哪有心情结婚?”
“不能结也得结!老子今天就做这个主了!你现在就回去跟她家说去!”
姚存毅蔫巴犟的脾气又上来了,把头一扭:“我没脸说这话,要说你自己去说!”
姚根发气呼呼地抡起胳膊扇了姚存毅一耳光:“你这个不孝的王八羔子!还没结婚就把媳妇供上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那边打架拉架的人一看这边打起来,忙又一窝蜂地跑到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