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认紫藤做干女儿的席面是在两天后摆的,庄子里的资格老的人几乎都来了。因着算是紫蕊的干妹子,二小姐院里的几个三等的小丫头也来凑热闹。二小姐的奶娘贺嬷嬷和双巧及四个二等丫头人虽没来,却让紫蕊捎了礼物过来,甚至连二小姐听说了还拿了银子在自己的小厨房加了两道海味差人送了过来。
马五家的收了于妈妈二两银子尽心尽力地给办了两大桌子菜。马五家的既不象于妈妈那样有侄女可以依靠,也不象吴文秀那样当家是庄子上的管事。自己当家的平日里只负责着一些杂活,一个女儿前年出嫁了,日子刚刚过得去,身边的儿子今年12岁,因着还小,帮着里外传个话,捎个东西什么的。一家子加起来的月例不过一两银子,好在她在大厨房里做工,虽说不能日日有肉,但一家的的吃饭倒是不成问题。
她虽然并不清楚于妈妈和吴文秀之间因着什么闹得这么历害,但有一点她却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她不能得罪的。所以,平时极爱小的她,这次办起席面来却是一丁点也没往自己家里划拉。
桌子安在花木园子里,夏日的傍晚清爽怡人,紫蕊特意让小厮买了两坛子好酒。紫藤穿着一身簇新的青衣青裤,梳着双髻垂于耳后,头上戴着紫蕊上次送她的那对珠花,面容清秀而不失稚气。她跪在于妈妈面前,将手中的茶高举过头顶,道过干娘喝茶。于妈妈一脸喜气地接过茶,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足有小手脂粗细的绞丝银镯子套在紫藤的腕子上,这礼便算成了。
自打老夫人住进庄子,这些婆子丫头们每日都是小心翼翼的,今天难得的机会,吃喝的非常畅快。但因着第二天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马车就会到庄子,所以谁也没敢久留,天色刚刚暗下去,人便散了。
第二天,庄子上所有的人都起了个大早,从庄子大门口到二门处全部用水撒扫了一遍,所有的下人都精神抖擞。半响午的时候,忠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车马终于在众人的盼望中进了庄子大门。当先一匹青黑色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位二十开外的青年人,虽说不是貌似潘安,却也是玉树临风、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一把乌黑的头发用羊脂玉簪子绾着,穿了件靛蓝色团花纹的杭绸直裰,清雅中透着几分矜贵。这位便是忠国公世子谢仲,今年二十三岁。
临近二门时,谢仲甩蹬下马,把手中的马鞭随手往身后一扔,身后的小厮麻利地接过。转回身走向紧跟在后的马车,待仆人摆好脚凳后,亲自撩开车帘。
“爹爹”一声孩童稚嫩的声音传来。随后便见世子爷从马车中抱出一个梳着总角的大约四五岁的孩童。穿着一身甚是喜庆的大红色绸衫,眉角眼梢透着俊俏。
男孩子紧紧搂着谢仲,一双大眼睛象葡萄似的,四处看着,一看就是一个活泼好动的。谢仲把孩子放在地上,又伸出手从马车里迎出一位梳着含烟髻,一身碧青的罗裙,明眸皓齿,肌肤莹白,二十出头的女子。她把芊芊玉手搭在世子爷手上下了马车后,转过身又从马车里接过一个孩子,那孩子睡得正香,被一项小虎头帽遮着,看不清样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世子爷抱起年纪大的孩子率先上了轿子,女子抱着怀里的孩子和一个嬷嬷坐进另一个轿子。待两个人的轿子抬起后,身后的仆人便紧紧小步跟上,庄子上干粗活的婆子和小厮便涌向后来陆续到的马车开始抬抬搬搬起来。
长青院的正院的回廊上站了好些人,领先的正是忠国公府二小姐谢芳,梳着一个双环髻,一边插了一支小巧的蝴蝶钗子,那蝴蝶栩栩如生,翅膀随着谢芳的走动仿佛展翅欲飞。只见二小姐眉目秀丽,身量修长,一身月白色的百褶长儒裙,腰上系着一条嫩绿的丝带,眼睛里透露出调皮的机灵。
看见轿子进了二门,便急急地从回廊处下来,谢仲下了轿把男孩子抱出来。小男孩子脚刚落地便瞧见了谢芳,大声喊道:“二姑姑,我来了。”
谢芳快走几步,奔到小男孩子身边,蹲下说:“你个小机灵,可把姑姑想坏了,路上可有听话?”
这个男孩子就是林老夫人的曾孙,忠国公的嫡长孙,唤做朗哥的。
“我听话着呢,不仅没有闹爹和娘,还帮着照看玥哥呢!”说完,自豪地挺起了小胸脯。
“哎呀,玥哥也来了呀?”谢芳直起身子抬头问大哥。
“嗯,毕竟要住一段时日,你大嫂实在不放心,娘想着两个哥儿长这么大也没出过门,索性便允了一起来。没事先告知一声,是想着给祖母一个惊喜。”谢仲弹了弹身上的直裰,看着妹妹,和颜悦色地说。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的女子已经抱着玥哥下了轿子。谢芳越过大哥径直朝女子走出,行了福礼,高高兴兴地唤了声“大嫂”。
这女子便是忠国公府世子夫人,当今户部尚书许广达的嫡长女。许氏将怀中仍然沉睡的小儿子慢慢地交给身边的嬷嬷,携起谢芳的手,
“让嫂子瞧瞧,这百老泉的水的确养人,我瞧着竟比一个月前漂亮了许多呢!”话是冲着自己夫君说的。谢仲只是笑,没有接话。
谢芳却一把挽住许氏的胳膊,亲热地说:“嫂子惯会打趣我。”态度亲密而自然,可以看得出两人关系非常好。
站在那里的朗哥等的不耐烦,用脚尖踢着青石板说:“咱们再不进去,曾祖母定要着急了的,这么长时间没见,不晓得怎么想我呢!”
一句话,引来一院子人的哄笑。正屋门帘被挑开,一个穿桃粉色夏布比甲,银白撒花裤的女孩子走了出来,圆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向几位主子深福一礼说:
“老夫人听到院子里热闹,急得不得了,问问是怎么一回事,还不进去呢?”
谢芳忍住笑说:“冬纹,这就进去,这就进去。”
一阵笑声把嬷嬷怀里的玥哥儿吵醒了,已经2岁的玥哥儿乖巧可爱,没有哭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众人,见大家都在笑,自己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许氏从嬷嬷怀里把玥哥儿抱了过来,跟在世子的后面进了正屋。
忠国公府老夫人林氏今年61岁,因着日子过的舒心,自己又吃斋念佛,每天还要到园子里逛逛,遇到心情好的时候,自己都会去菜园子里摘菜,所以看上去就象50多岁的样子。
林老夫人坐在正厅的雕红漆镶玉石靠背的矮榻上,穿了件紫红色云纹团花褙子。已经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在绾在脑后,只插了一支檀香木簪子。温和的目光中带着笑意,慈爱又亲切。
见小辈们陆续走了来了,从榻上站了起来,搭着服侍人的手就要往下来。谢仲连忙抢先往前走了几步,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后面呼拉拉也跟着跪了下来。
“孙儿见过祖母”谢仲弯下腰就要磕头,被老夫人一把扶住,拉了起来。
“不用这么多虚礼,快都起来”老夫冲着后面的人说道。
“曾祖母,您身子骨怎么样,那枇杷水您可坚持在喝?”
刚刚五岁的朗哥儿,说话说得早,而且吐字清晰,表达清楚。忠国公不止一次地说过,国公府子弟倒是不用参加科考,不然凭朗哥儿这股子聪明劲,未必不会拿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朗哥儿的一席话把老夫人的心都要说化了,冲着朗哥儿招手
“快过来,让曾祖母看看,累着没有,在路上可吃舒坦没有呀?”
“嗯,吃得好,住的好,父亲说,天热不急着赶路,马车走的也慢,我和弟弟都康健着呢!”说完便依在老夫人怀里。
“哎呀,我就说怎么这么多人呀,敢情是咱们玥哥儿也来了,快,也到祖母这里来。”
玥哥儿迈着小短腿,慢慢地走到老夫人面前,也不吱声,仰起脸冲着老夫人就笑。跟在后面的许氏在心里就叹,这哥俩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朗哥儿走得早,说话早,一天只要睁开眼便没有得闲的时候。玥哥儿却活脱脱一个女孩子性子,走得晚还不爱走,不管到哪里走几步便要人抱,说话也是,能不说的就不说,实在逼急了,吐个一两个字便不再开口。
起先,许氏还担心过,怕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请了宫里擅长儿科的太医看过后,道健康的很,让她不用着急,就有这样的孩子,凡是都比别人晚,但到了一定的年纪却一样不比别人差。因着玥哥儿除开这几样,其他都和正常孩子一样,所以许氏也只好平时多和他说话,引他多走路,再没有别的法子。
老夫人把走到她身边的玥哥儿一把抱了起来,身边的王嬷嬷要伸手去帮,被老夫人推开,
“一个奶娃娃能有多重,不碍事。”又指着下面站着的说,“都坐下,都坐下。”转过身冲着王嬷嬷说,“把那什锦水果的冰碗子拿上来,这大热天的叫孩子们凉快凉快。”
这王嬷嬷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一辈子也没成亲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着,最是得老夫人的意。
站在门边的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冬纹一边让小丫头端了绣墩放在了矮榻两边。一边笑着说:
“早就备好了,秋堂去取了呢。”
“好好,一会呀先吃点凉爽的,但不许多吃,等晚上呀,叫他们做你们爱吃的,好不好?”用手轻轻拍着怀里的玥哥儿,一屋子笑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