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难姑对这生长周期的在意样子,她估计是还指着通过这花培育出她想要的忘情毒。殷离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武侠的世界里真的出现了忘情毒这种东西,那不是往仙侠方向进化的节奏么。只是这话她却不好说来打击王难姑。
既然已经有了对付金花婆婆的方法,两人又细细询问了她平日里出没的地方,王难姑就去取了其中一株花,取其鳞茎部分,兑上一种透明色的粉末,研制了起来。殷离则在纸上画了附近的简略地形图,又将金花婆婆的日常行经路径标了出来,托着腮开始想怎么才能有效地一击即中。
金花婆婆作为曾经的紫衫龙王,她的警觉性是非常高的,又兼世人皆知医仙胡青牛的妻子就是毒仙王难姑,如今她要对付胡青牛,就不可能不对王难姑有所防范。即使她和王难姑没见过,以王难姑中年妇女的年龄样貌出现在金花婆婆附近,说不定都会引起她的警觉。更何况,就连殷离都不确定当年的紫衫龙王是不是见过王难姑……毕竟她俩一个是明教高层,一个是明教不可或缺的战略人才之一。所以这毒肯定是不能让王难姑亲自来下的。
至于青臻和录符就更不用考虑了,他们两个在之前就对金花婆婆怒目相向过,就是近她的身都难。而且他俩都没有武功傍身,万一事败被打死了……殷离打不起这个赌。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殷离回顾了一下自己对银叶金花夫妻俩的所作所为,确信自己在金花婆婆眼中应该是个致力于化解双方仇怨的形象。那么如果她把姿态摆得够低,去求金花婆婆,说不定能让她对自己稍稍放松戒备。——当然,如果金花婆婆没有上当,她也只有不成功便成仁了。
殷离心中主意打定,就和王难姑关起门来商量了一阵子。第二天,殷离先带了足够的礼品去跟金花婆婆求情,身上没带任何毒。金花婆婆对她十分防备,态度也比较恶劣,几乎是仔细盯着她每一个动作,礼品自然是根本没转到金花婆婆手上,殷离怎么去的,还怎么回来。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照旧。第五日殷离再去,手中已没有了礼品,也不再张口求情,只是行了礼后,就跟着金花婆婆,她去哪,殷离就跟到哪。
她这作风陡地一转,金花婆婆难免好奇,一时也猜不到她是要做什么,便冷笑着问:“终于知道来也是白来了?我已告诉过你,不瞧着你师父同我丈夫一般去见了阎王,我是不会离开的。”
殷离摇摇头道:“我一向鲁钝,昨日才醒悟过来婆婆必看不上前些日子我带的那些俗物,才丢了它们。我知道银叶爷爷对婆婆来说有多么重要,银叶爷爷死了婆婆十分伤心,才想要找人天命。可是将心比心,师父待我一向如亲女,他对我也十分重要,我师父若是突然去了,我必也伤心欲绝。到时我怕是也要立下毒誓此生都要找您报仇,即使我穷您一生都无法找您报了那仇,可我比您年轻,您还会有孩儿孙儿或爱徒徒孙……说句不太好听的,我比您年轻这么多,您始终是要走在我前头的,到时我要找他们的晦气想必会轻松许多。若然如此……岂不是冤冤相报难相了?您真正的仇家根本不是我师父,而是那个打伤银叶先生的人,您说,您为了报我师父这点旁仇,却要累及子孙后代,岂不是十分不划算?”
“我竟不知你这丫头生了这么一张利嘴!”金花婆婆再度冷笑了一下,“我只消给你一掌,你今日就能比我先去了,还谈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说着,就伸出一掌来,似乎是真的要一招送殷离回去轮回。
殷离心中也是一跳,但她已料到自己说这番话金花婆婆多半会是这个反应,当下也不躲不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金花婆婆,斩钉截铁道:“我相信您不会要我的命的。”
金花婆婆那一掌果然停在半空,问道:“哦?为何?我自己可想不到什么能饶你一命的理由。”
殷离定定神,道:“因为您恩怨分明。我不但没害过银叶爷爷,我还救过他一命。即使您有杀我师父的理由,您也没有杀我的理由。”
金花婆婆听了,又是一声似讽非讽的冷笑:“好丫头!那你是要拿你那恩情换你师父的仇了?”
“便是我想,婆婆想必也是不乐意的,只不知婆婆会不会应了此事?”殷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若是会应,我还会来寻胡青牛的晦气?”金花婆婆却是这样反问,意思很明显了,殷离提到的她也早就想过,只是她不乐意。胡青牛是怎么眼看着她丈夫求医无门死掉的,她就要怎么看着胡青牛在绝望中死掉。所以殷离再劝都是没用的。
殷离心里一声叹息,暗道不愧是曾经的紫衫龙王,这心志之坚定,看来无论是亲情牌还是恩情牌都无法打动她分毫了。那么她也只有祭出毒了。殷离脸上闪过一瞬的忧郁,复对金花婆婆强笑道:“还请婆婆再考虑一下。殷离今日先告辞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殷离照旧每日来劝,金花婆婆照旧不为所动。直到第十一日,殷离见金花婆婆对自己的出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以为常,又见她确实不肯放胡青牛一马,就在第十二日带了三生花毒制成的无色无味近透明粉末。由于殷离这十几天都没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单纯来劝,来求,金花婆婆对她也就没有那么防范了。殷离的下毒方法是最寻常的往茶水里下毒,也正是因为这是最寻常的,她平日里到金花婆婆这说得口干舌燥的也总是要喝上好几盏茶,碰碰茶壶是常有的事,所以今日她提起茶壶倒茶的动作根本就没有让金花婆婆多看一眼。
这下毒的动作殷离在蝴蝶谷中也是练了好多遍,又兼有使暗器的底子在,她轻轻巧巧地就已经从壶盖缝中倒入了药粉。接着,她就从善如流地把掺了药粉的温热茶水倒进自己茶杯中,四五口喝完了。王难姑手中还有一株花,殷离是不担心自己中毒的,只是中了毒,过一阵子就要失忆了。殷离可不敢让金花婆婆看出端倪,老神在在地磨蹭了一阵,就起身告辞。
根据殷离的观察,金花婆婆每天喝的茶水是不少的,自殷离那天提出自己救了银叶先生一命后,金花婆婆看她的脸色虽然仍然不好,到底是有了点待客的样子,殷离来了,也会叫醉天仙的小二给备一壶茶。因此殷离认为她平平稳稳地离开后,同样也说了不少噎人话的金花婆婆多半会倒茶喝水。
只要她喝了,殷离也不用再担心胡青牛的安危了。
本来按殷离和王难姑的预估,她应该能支撑到自己走回蝴蝶谷——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金花婆婆的眼线是不是时刻盯着蝴蝶谷的动静,并不敢贸然出谷,做出与平时不同的行为来。
但殷离为了不让金花婆婆感到自己离开得匆忙,愣是多留了半盏茶时间,等她走出镇门,她就感到有些晕乎,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无数小星星从漆黑一片的眼前飞过。
等到殷离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床看着十分陌生,这房间看着也十分陌生,还未等她多想,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衫书生袍的少年推门进来了。那少年见她睁着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说道:“殷姑娘,你醒了?”
恩,这个少年倒是看着有些眼熟。
殷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到自己床边,才道:“你认识我?可我不姓殷,我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