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缙之无言以对,只是任由羽荨拉着他的手,扯着他的袖子。
“长安哥哥,你给我讲故事嘛。。。”
似乎有些厌烦了,只见羽荨拉过陈缙之的手臂,侧着枕在上面,磨来磨去,十分享受而陶醉的样子。
逐日依旧呆呆地站着,见了这一幕,他那痴痴的表情中竟然是多出了几分羡慕嫉妒恨的意味。
“好吧。”
陈缙之只道是抵赖不掉了:
“你想听什么?”
“你上次答应过的。”
羽荨满是期待地坐起来,依旧抱着陈缙之的手:
“给人家讲那个南部遗迹的故事。”
“南部遗迹吗。。。”
陈缙之所持的茶杯方才轻触唇边,却又忽然放下了。
南部遗迹。
顾名思义,大概几百年前吧,有一位王阶四段的强者陨落在南部,也就是落盔山脉以北的地方。他为自己修建了的陵墓,也就被称为南部遗迹。
大概是因为南部太过蛮荒,不过是一些居住在山里,茹毛饮血,未开化的异民族罢了。修行者都不多,更别提有什么遗迹了。故直接用“南部”这个非常笼统的词语来称呼那位王阶强者所留下的遗迹。
“好吧。”
陈缙之轻轻捂脸,又深深叹了口气。
“噢。。。别卖关子了。。。”
羽荨在他的袖子上蹭了蹭,傻笑着。
“还是说些其他的吧,这。。。”
陈缙之欲言又止,冷汗自鬓角滑落。
“不嘛。”
羽荨轻轻抠着陈缙之手上厚厚的刀茧,不以为然道。
陈缙之稍稍侧着头,左臂支撑在茶几上,许久不语。
“唉。”
他又是长叹道。恰好一阵冷风呜呜地夹着雪花,衬得当空明月更是泛白,月光如洗,虽然在明晃晃的灯下,已然不见。
“荨儿,你是幸运的,从未。。。”
陈缙之忽然非常用力地擦起额头来,惹得羽荨有些不满。
“十四年前。。。”
他的思绪,似乎也飘回了十四年前。那一年,陈缙之,十九岁,六段大骑士,轻衣快马,意气风发。
“十四年前,不算是一件轰动的事情吧。在南部,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山旮旯里面,遗迹现世。”
陈缙之回想着那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十分震撼。
“那一天,满山的妖兽全都死绝了,哪怕常见的飞鸟,亦难觅踪迹。”
当然,陈缙之也不敢完完全全的告诉羽荨事实,那天,所有死去的妖兽都成了干尸。血液倒流,漫山遍野。
“遗迹是一个地宫,你知道的,是那位王阶的墓穴。很大,很深,灰尘很多,不算太脏吧。”
太多年了,陈缙之也忘却了大概这地宫是怎么样的,只能尽力去描绘了。
“修行者,有数百人之多。而地宫的入口很多,不乏有墙体损毁的情况,所以说,入口无数。于是就都进去了。”
陈缙之还记得,他那时是独行的,没有从正面的入口走,在僻静处打破了一堵墙,才得以进入地宫。
“然后呢?”
羽荨拉起陈缙之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纵然温润,但陈缙之并不为所动。
“机关。”
陈缙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有人触动了隐藏的机关。导致整个地宫被彻底封死,墙体缝隙中排出了让人致幻同时禁制修为的毒气。”
关于“禁制修为的毒气”,倒是鲜有听闻。羽荨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不欲刨根问底。陈缙之的骨架大,她的两只小手只能勉强包住前者的手掌。陈缙之的手很凉,冰冷冰冷的,羽荨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病了。
“地宫重新沉入地底。不能使用帝气,没人出的去。”
陈缙之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黑暗。孤寂。饥饿。什么也没有,哪怕一只老鼠,一只蟑螂也没有,更不要提水和食物了。有的只是一百多年历史的墙壁和灰尘。为了活下去,人吃人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出现了。”
“这。。。”
羽荨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把陈缙之的右手抱得更紧了。
“被困在其中不到半个多月,当初进来的几百人,就不过剩下一百多人了。”
陈缙之故作阴森的吓人语气,加上他那沙哑的嗓子,以及逐日这一波吹灯的满分助攻操作,还真是气氛十足。
陈缙之继续开始了讲述:
“之后的某一天,在一条通道里边,几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男人,几乎是连剑都提不起了。他们是一伙的,在殴打一个女孩子。至于目的,当然是要吃了她。”
一边说,陈缙之的右手忽然抓住了羽荨的手腕,吓得后者惊叫起来。
“那个女孩子是半步王阶,但那个时候,帝气没有用。她没有力气,似乎又在毒气中和队友走散了,也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把灯点上嘛。。。”
羽荨央求道。但陈缙之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
“就在那时候,一个独行的青年出现在拐弯处,他叫住了那几个男人,说:‘把剑给我!’那几个男人以为这个青年与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是要杀了这个女孩子并吃掉,也是因为他们同样没有力气了。于是给了他剑。”
羽荨有些发抖地捂着苍白的小脸。
“那个青年拿过剑,顿时翻脸不认人,砍死了那几个男人。然后坐下来,开始吃其中一人的尸体。”
“那。。。那个女孩子呢。。。”
羽荨惶恐不安地问道。除了被吃掉,但在那种情况下,对于弱女子来说,还有更多可怕的事情。
“我想。这大概是那个独行的青年,他的绅士风度的一种体现吧。他没有对那个女孩子做什么。只是把她绑起来,拖在后面。”
“哦。。。”
羽荨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又求着逐日把灯打开。
“独行的青年往这地宫的深处去了。”
陈缙之不假思索地继续讲道:
“那个女孩子昏迷不醒,不过一直被他带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就是用绳子绑起来,然后拖着走。”
“后来呢。”
羽荨又插嘴问道。陈缙之报以微微一笑。
“走了很多天吧。那时,独行的青年依旧拖着女孩子走,然而,迎面有四个高大的青年人,其中为首的,比他高了一个头。”
陈缙之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大概比划出那四个高大青年的轮廓:
“这四个高大的青年就是这个女孩子失散的队友。于是一场战斗不可避免了。但令人意外的是,独行的青年的格斗术非常厉害,这四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狭窄的通道中,独行的青年上窜下跳,灵活而矫健的英姿势不可挡,局势一面倒,惨不忍睹。”
“后来呢后来呢。。。”
羽荨急切地摇着陈缙之的手腕。
“急什么。”
陈缙之伸出左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可爱的淡粉色长发顿时有些乱了。
“讨厌。”
她小声嘀咕着,同时又挽住了陈缙之的手,差点把后者整个人都给扯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四个高大的青年准备的相当充分,他们竟然还有不少干粮。但直接拿上东西就走是不可能的,独行的青年一个人也背不动。于是乎,他决定带上这四个高大的青年,而他,只是拿那个女孩子做人质罢了。”
陈缙之喝下一小口,继续说道:
“这个女孩子毕竟是半步王阶,身体素质还是有的。于是奄奄一息的她就被灌下一些大概是稀释过的尿液或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得以恢复一些。”
羽荨直呼恶心,陈缙之则是面不改色:
“于是一个怪异的六人小队就形成了。四个高大的青年在前面走。那个女孩子被独行的青年绑了手,在中间走。而这个独行的青年则走在最后面。”
“那这个地宫里,有没有妖兽什么的?”
羽荨笑吟吟地问道。
“你傻呀,哪有妖兽能活一百多年的。”
陈缙之伸手去捏她的脸,羽荨娇笑着躲开了。
“其实那个地宫没并不可怕,墓主人早已经风干在棺材里了。就是机关太多,好在最后,这个独行的青年把所有人都带出去了。”
说完这两句话,陈缙之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竟又是叹息道: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那个独行人是我,那个女孩子是羽榣姐姐,那四个高大的青年人则是欧阳松他们。”
“呃。”
羽荨似乎是满不在乎的点点头。关于陈缙之总喜欢用第三人称来讲故事这一点,她对此其实也很无语的。
“最终在地宫的深处,我毁掉了类似于中枢的地方,得以脱困,但大概最后逃出来的,只有我们六个人了。”
陈缙之微微摇头: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我当时可能是太疲劳,以至于两眼一黑,就那么昏倒在地。我以为,我要死了,羽榣姐姐会杀掉我的。然而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碎空城。我记得那一年,你才七岁。我难以原谅我自己,因为那种感觉是那么的清楚:女人。。。女人比男人好吃。。。当初之所以带上羽榣姐姐。。。只是我欲深入,我。。。我怕没有东西吃。。。罢了。。。我从不是什么好人。。。或许。。。或许。。。或许。。。”
陈缙之站起来,拍了拍傻站着的逐日,亲自去点上了灯,那一句话难以启齿:
“或许,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