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人知道是她害得三妹妹落了水!
秀姐儿此刻心里只转着这个念头,心慌不已却急匆匆的离去,全然不知她先前挥手的一幕已然落入了正焦急走来的瑞哥儿眼中!
而此时的木尹楠,心头却莫名的空荡,先是整个人一愣,耳畔仿佛传来重物沉闷的落水声,待再有感觉,却已是浑身冰冷沉重!
她努力想在水中睁开眼,可是不能!谁会知道,联邦无所不能的少将长官,上得星空下得机甲,肉搏大力士从无败绩的木尹楠,竟然不会游泳!
她第一次感到后悔,联邦不是没有游泳馆,她怎么就想不到去学一学沤水?导致此刻只能任由自己坠落,再坠落,直到呼吸都难以为继……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吧……让这一切都结束算了!
来到这个世界,本非她所愿,她所求的,本就是一死,不是吗?
“三妹妹!”一声她已经不能听见的惊呼之后,体型壮硕的肥胖少年到了近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猛然向水潭冲去。身后的小厮一愣,自然努力想要架住自家少爷,不让他跳下去。然而彼时不过花拳绣腿的瑞哥儿今儿却好似神人附体一般,那小厮只觉自己的双手一震,随便便被一股大力推开,瑞哥儿竟仿佛是欲脱困囚笼的犯人一般,蛮横的挣开了小厮,迫不及待地投入冬日里看起来异常平静无害的水面。
那潭水,冰冷刺骨,寒意渗透到了骨子里。
瑞哥儿差点就冻僵了,然而一片水中沉浮的鹅黄衣料吸引了他的目光,令他精神为之一震。好似忘记了寒冷,向着水下那小小的女孩子奋力划去,瑞哥儿都不知道,原来到了如今,他沤水的技术竟然这样好,好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他的目标却仿佛死了一般,也不挣扎,任由自己下沉。少年眸色渐渐晦暗,紧紧的盯着她的身影:他一定要救她,一定!
这么冰寒的潭水入骨,她纵然没被淹死,也会大病一场……
却容不得他思量太多,棉袍吸了水格外沉重,他自己也不过是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沤水消耗了他本就空虚的身体,只来得及抓住一截空荡荡的衣袖,便觉得手中一沉,跟着一同往无尽的深渊落了下去!
他有些害怕,却不敢放手,生怕一放手,连带自己凝聚了好些时日的勇气都跟着一起没了……
“大少爷!”岸上的小厮尖声惊叫,竟比女子还要尖利两分。他眼看着大少爷与三小姐面临灭顶之灾,原本看好戏的心情被破坏殆尽,气急败坏的脱了沉重的棉服,身姿矫健的跳入水中——闻声赶来的人们惊惧的看着这一幕,岸上女人的叫声和男人的呵斥声乱成一片。
……
虽然点了好几盏烛台,但那烛光隐隐绰绰,照在老夫人的脸上,将那沉重的神色映照的异常阴翳。王语嫣心惊胆颤的站在屏风后的帘子内,蔺嬷嬷如幽灵一般杵在她身后。若是平日,她并不怵舅奶奶身边这位和善的老嬷嬷,然而此时此刻,哪怕看不见对方的脸,却依旧压抑的厉害。
“蔺嬷嬷……”
“表姑娘莫要多言,老夫人既然这么吩咐了姑娘,自然有她的道理。”
王语嫣只得点头,她其实好想离开,然而老夫人却只让她避开呆在帘子后头听着。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床榻上那一胖一瘦两张青白的脸,只觉心头一阵阵懊恼!
她怎么就同意了让秀姐儿以自己的名义去叫三妹妹呢?
“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心头一跳,只听外间传来
幽暗的房间里,老夫人靠着床塌而坐,看起来平静依旧的眸子却没了往日的慈眉善目。
一旁精致的小几边面容俊朗的陈俊坐在朱红檀木椅上垂着头不说话,此间事情早有丫鬟下人通报过了,母亲不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偏偏还是要这样问。
他侧脸瞧了立在身旁长相柔美面容哀戚的小吴氏一眼,大约也是有些疑问的,在母亲床榻上躺着的,一个是他最大的嫡长子,一个是他年幼不满五岁的庶出女儿!
她应该也是害怕的吧?
屋里寂寂无声,呼吸便显得沉重,直至被一声断喝打破:“说!”
小吴氏一惊,看了一眼着瑟瑟发抖的秀姐儿,以及懵懂无知的安哥儿,陡然跪倒在地!
秀姐儿早已腿软,安哥儿见母姐都跪着,也跟着跪倒。
小吴氏明明满眼惊惶,可妆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绯色夹袄衬得她越发脸色红润,头上插了三支金步摇,脖子里挂了做工精细的绞丝如意金项圈……
这样盛装打扮!
“娘,都是儿媳的错……”小吴氏伏在地上,颤声道:“儿媳管家无方,请母亲责罚!”
“哦?只是管家无方?”老夫人竟是笑了出声,只是那笑声听着莫名讽刺。
小吴氏一颤,诧异的抬头,老夫人扬起的嘴角却并无丝毫笑意,叫她莫名的心寒。“娘……”
“你该好好反省了!”老夫人不舍的瞧了床上瑞哥儿苍白的脸庞一眼,才将目光凌厉的扫向衣着鲜亮的儿媳妇,看向那两个抖作一团的小孩时闪过莫名的痛惜:“这才多大的孩子,竟被你教的这样刻薄恶毒!如今就知道欺负弱小、残害手足了,日后是不是还要来刻薄我这把老骨头,亦或是……”
眼神轻轻扫了面无表情的陈侯一眼。
陈俊一怔,原本有些怜惜的心思顿时没了,心头甚至止不住的冒出一个念头来——
难不成还敢弑父不成?
“娘!”小吴氏顿时哭嚎起来,秀姐儿也嘤嘤哭泣,她也知道这话有多难听!安哥儿莫名其妙,也跟着哭:“秀姐儿不过是顽皮,母亲也太……秀姐儿也是好意,三丫头她……”
……是有些太过苛刻了,毕竟是秀姐儿不过八岁,还是虚岁,年纪也还小,有些顽劣也是难免的。小吴氏柔美婉转的哭诉叫人心疼,中年男人的目光又忍不住柔和了一些。
真是个墙头草!
老夫人鄙夷的看了儿子一眼,若非这辈子她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也不会选他担起陈侯府的大梁!精明有余城府不足,耳根子软又自诩多情!
她怎么养出这个么没出息的玩意来!
陈侯对上母亲嫌弃的目光,莫名的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他说是孝顺,其实更多的是敬畏,寡母将他拉扯到这么大,并不容易,很多阴暗的手段他都是见识过的。
他本想帮着秀姐儿说说情,被这目光一扫,却是什么话都缩了回去。
“你给我住嘴!”老夫人挥手打断小吴氏的申辩,冷冷地道:“我说错了么?嫌我说话难听?你怎么不想想,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外人说的只怕更难听,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你当老婆子骂她是想害她?难不成秀姐儿不是我的孙女儿,我愿意这样坏她的名声?可见你这个娘亲也当得糊涂,是非轻重都想不明白!如今是什么时候,由得你这样替她开脱!别忘了瑞哥儿也是你儿子,他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他可不是我儿子!
小吴氏张了张嘴,忽然醒悟过来,脸色白了白,赶紧低下头将欲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若事情真的传了出去,秀姐儿就是以嫡欺庶,女不教母之过,加上瑞哥儿也出了事,难保人家不会说是她想谋害先夫人留下的嫡子……
她打了个冷战,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但名声也至关重要!
“可是娘,秀姐儿怎么知道……她还小!”小吴氏的声气顿时也弱了不少。
“是还小,可这么小就知道欺负自家的姐妹了!”老夫人半点不肯松口,目光似凌迟一般剐着小吴氏的心!“你是怎么当母亲的?三丫头才多大,怎么就碍着你的眼了?”
小吴氏的身子颤了颤,脸上露出丝丝不忿来,她平日里可没亏待三丫头,怎么一出了事,什么都算到了她的头上!可她动了动唇,就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到底是道行差些,收敛不住,老夫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瞧着,便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面色不禁又沉了沉,一字一句的驳斥:“大冬天的,后院人迹罕至,就算有疏于把守之嫌,但不至于半个人影都不见!三丫头素来足不出户,年纪又小,怎么地就连奶娘也不跟在身边,就随着秀姐儿去了水潭?甚至于落水时,竟只有她大哥一人瞧见?”
老夫人没说的是,三丫头院子里的丫鬟甚至还感觉到了不对劲,来宁安堂搬了救兵……如今春分还跪在她院子外面的硬地上,晴雯好些,关在了柴房里。
这两人罚过了,老夫人便会当没发生过那事一样,仍旧打发她们回木尹楠身边伺候,甚至还会安排晴雯风光大嫁!
不为三丫头,只为那一份忠心为主不怕死的心思!
不过,老夫人没有想到,瑞哥儿会为了救三丫头那般不管不顾,这是她的失算。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老夫人想着这些,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前些年我管着家的时候,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
老夫人一句重似一句,小吴氏的脸上便一分白上一分,直至最后,竟是有些惨白了!
这声声句句,分明说她是故意支开了后院守卫,避开了嬷嬷乳娘,让秀姐儿逼着三丫头去死!这是何等恶毒又残忍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还意外带累了陈侯先夫人所出的大哥儿!
说白了,老太太鸣不平,不过是因为大孙子为了救三丫头也跟着跳了下去!
可她哪里敢动老太太养在身边的大哥儿!
瑞哥儿去救三丫头,又不是她挑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