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孟长龄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庄许瞪着他:“孟长龄,你还不赶紧去操练,老跟着我们干嘛?”
孟长龄看了一眼莫尽言,有些不舍地说:“那我走了,尽言兄你去吗?好久没看你射箭了,不知道最近精进多少。”
莫尽言刚想张嘴,就被一旁的庄许抢过话头:“小言,我们去找钟大人吧,早些告假,好早点回去。”
莫尽言点点头:“长龄兄,你先去吧,我晚点再去射场,到时候一起切磋。”
孟长龄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庄许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没眼力价的家伙。”
莫尽言笑着摇摇头,兄长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跟谁都赌气啊。“走吧,许哥,去找钟大人。”
庄许拉着他的胳膊:“急什么,晚点再去,先去我那儿,跟我说说船的事。”
莫尽言咧嘴笑了起来,难怪这么急着将孟长龄打发走呢。也难怪,庄许这一个月一直都在忙,中途只去海湾看过一次,那时候还都是木材,船的雏形都没有出来。造好之后,钟勇又卖了个关子,死活不让人去看了,说到时候与大家一起见证惊喜。
于是庄许拉着莫尽言问了老半天,事无巨细,全都问遍了。末了他一拍手:“太好了。我们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莫尽言偏着头想了想:“漆过两天才能干,下水还需要三五天的样子,应当就是这几天了。”
庄许摩擦了一下拳头:“有五艘对吧,到时候我要一艘来,咱们兄弟就可以开船去巡防了。”
莫尽言笑道:“走舸还是太小了,在江中还可以,在海里就有点小了,不大经得起风浪,入海的话,还是大一点的船比较稳妥。”
庄许拍拍他的肩:“不用担心,现在走舸造出来了,下次咱们就造更大的船,蒙冲舰还是海鹘船?你都会造吧。”
莫尽言也兴奋起来:“自然是能的。下次同钟大人说说,咱们试试海鹘船?”
“行啊,有何不可的?哥支持你!”兄弟有能耐和梦想,当兄长的怎能不支持!
莫尽言去向钟勇告假的时候,钟勇不仅给批了通行文书,还允许他当晚就可以回去陪师父。莫尽言得了批示,屁颠屁颠地走了。
庄许也想跟着回去,被钟勇扣住了手腕:“庄大人,你前几天才刚回去过,这就又要回去,不怕人说闲话?”
庄许挣开手,横他一眼:“有什么闲话好说的?钟大人,请你自重,别拉拉扯扯的,给外人看着说闲话。”
钟勇笑道:“我怕人说闲话?你老巴巴的拉着你那兄弟作甚,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
庄许不高兴地瞥他一眼:“我爱跟着谁你管得着吗?他是我兄弟,我爱照顾他不成?”
钟勇突然嗤笑一声:“他是个男人,样样都比人强,用得着你天天护犊子一样跟着?你别不是安了别的心思吧?”
庄许一下子恼了,脖子都气红了:“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我跟你说老实话吧,姓钟的,我与他已经结了契兄弟了,契兄照顾契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说完挑衅似的看着钟勇。
钟勇的手都气得抖起来了,他的声音如同寒冰一样:“庄许,你这话可是当真?你当初是说要回去娶妻生子,我才放手随你去。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你同姓莫的那小子结了契兄弟,这可是事实?”
庄许突然打了个寒战,仿佛被这话给冻住了,他梗起脖子:“我跟谁结契兄弟关你屁事,我就是喜欢莫尽言!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钟勇胳膊一挥,“啪”地一声,桌上的茶罐被扫到地上,炸裂开来,满地都是碎片和茶水。他迅速一闪身,便将庄许牢牢困在自己身前里,胳膊一伸,箍住了庄许,一手捏住他的下颌,一头便亲了上去。
庄许拼命挣扎,无奈根本挣不开钟勇的钳制,只能“呜呜”地挣扎两声。他几乎都忘记了,钟勇是锦衣卫出身,身手强过自己一大截不说,行事从来都是狠厉不择手段的,只因他对自己太放纵了,所以才失了警惕性。
刚才那一声脆响,将门外偷听的孟长龄猛地吓了一跳,他赶紧蹑手蹑脚退开去,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止不住心如擂鼓,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秘密:原来莫尽言和庄许居然是契兄弟。难怪庄许不待见自己,竟是这么回事。
原来莫尽言前脚刚一走,孟长龄后脚就来寻他,没想到正好碰上庄许和钟勇起争执,他本想转身就走掉的,不料他们说到了莫尽言的名字,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结果听见了这个秘密。这让他惊诧不已,原来莫尽言竟是这种人,他真宁愿没有听到这段话。
孟长龄埋头紧跑,连迎面走来了人都不知道,一头便撞了上去。
“孟长龄!”一声怒喝将孟长龄惊醒了过来。
他抬头一看,正是面如钟馗的温建,他连忙躬身道歉:“抱歉,大人!对不住!”
温建板着脸冷哼一声:“这个时间你不在操练场操练,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撞什么呢?如此冒失,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端方!”温建本来对孟长龄的印象已经略有改观,如今见了他操练时间开小差,不由得怒火又上来了,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通。
孟长龄几乎想哭,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好死不死被这个铁面阎罗碰上。他一面鞠躬一面往后退,唯唯诺诺道:“我这就去了。”退了一段距离,然后转过身,拔腿就跑,也顾不上温建的眼睛里嗖嗖射出凌厉的冷箭。
这边厢钟勇霸王硬上弓,将庄许吻得满面面通红、气喘吁吁。庄许拼命挣扎,甚至想曲起膝盖去顶钟勇的下身,不料被钟勇取得先机,趁机将他压倒在床上,他两手压住庄许的胳膊,双腿制住庄许的下肢,抬起头来喘了几口气:“庄许,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庄许四肢都被压着,不能动弹,他奋力挺身,抬起头去磕钟勇的脑袋,被钟勇轻巧躲过。
庄许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是什么货色,去找你的小倌,找你的贴身校尉去。”
钟勇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在吃味。”
庄许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吃你娘的狗屁味,爱跟谁鬼混跟谁去,干我屁事!”
钟勇将头压下来,枕在庄许肩窝里,细细地亲吻他的颈脖:“别动怒,我根本就没动过校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是那样的人吗?那次鲁员外请我喝花酒,喝多了,在窑子里留了一宿,但是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庄许冷哼一声,骂了句粗话:“与我卵相干!”
钟勇闷笑起来,吮吸着庄许的颈子,猥琐地笑:“与你卵相干的。”
庄许扭过头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钟勇哎哟一声叫出声来:“谋杀亲夫啦!”
庄许到底也没有将他的耳朵咬下来,还是有些不舍的,只在上头留了一圈深深的牙印子。
钟勇的耳朵得了解放,一口吻住了那个始作俑者。庄许似乎也忘记了反抗,屋子里变得旖旎起来。
“不许与别人结契兄弟,只能跟我结。”忙碌中,钟勇还不忘咕哝了一句。
五日后,钟勇集合了所有的水师将士,去海湾为五艘走舸举行下水仪式,对外的说法,便是镇东卫新近为梅花所派发了五艘民船改装的走舸,以壮大梅花所的水师战斗力。
梅花所的将士虽为水师,但是在水中操练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将士几乎没有过水上作战的经历。大家如今见到五艘簇新的战船,个个都双眼放光,这水师终于开始实至名归了。
每一艘走舸能载十三人,六名桨手,六名弓箭手,一名舵手,左右女墙上各配备三个箭垛、三个火铳口、一个机弩。作战时,舵手与桨手负责船的方向和速度,弓箭手负责对敌。
火铳口则是备用的,目前水师并没有火铳,只是有一次莫尽言与钟勇聊天时,听他提起过火铳这种新式武器,才临时起意加上去的,留待以后备用。
这一群水师将士,几乎都是在江海边长大的,人人都会划船,但都是简陋的渔船和客船,再好点就是画舫了,没几人见过这么精巧的战船,大家对着新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钟勇亲自带头,领着另一名副千户,带着莫尽言和几名士兵上了船。锚起了起来,桨手将桨划起来,船晃晃悠悠入了海。
钟勇站在船头,迎着朝阳,眼前是烟波浩渺的无垠大海,蓝得发乌的海面上海鸟滑翔,海面上倒影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咸腥的海风带着潮润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人心胸顿时阔朗。
钟勇手撑着女墙,对掌舵的莫尽言道:“还能再快一点吗?”
莫尽言点点头,给桨手们做了个加速的指示。大家会意,加快手上的动作,船如快艇一般迅速掠过海面,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浪花。
船离了浅海,入了深海,莫尽言掉转船舵,开始返还,钟勇奇道:“怎么不继续向前?”
莫尽言道:“走舸船底浅,不适合去深海,只适合在江中与浅海处追敌。”
钟勇笑道:“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大船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莫尽言会心一笑。
这时庄许领着另一艘走舸赶了上来,他站在船头大声喊道:“敢不敢比试?”
钟勇大笑起来:“有什么不敢的,小莫,跟他们比一比。”
莫尽言听见这声带着北腔的“小莫”从钟勇嘴里说出来,身子不由得一震,仿佛击中了某个最隐秘的位置,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连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身边除了大海,就只有那几个袍泽,哪里有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小莫,发什么愣,赶紧追上庄大人的船啊。”钟勇再次出声,他一般是囫囵叫莫尽言的名字的,此时想表示亲近,叫名字又显得太过生分,便改叫小莫,没想到却触动了莫尽言灵魂深处的那根弦。
莫尽言终于反应过来,他深吐了一口气,将失望掩盖起来:“好,大家加把劲,我们超过庄大人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