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红芷茵出城寻白眉道长不久,牛幽怪便敲响了府中一个用以速传集合令的铜铃。
声音洪亮,较雷霆之威有过之而不及,登时声震四野。众人听到响声,便不约而同聚集于黄河岸边。语稀见众人行迹匆忙,知大势不好,带上那叫松儿的大松鼠与隽遗雏一起,随众人来到了河岸边。
此时,日近中天,河的一岸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除此之外,还不时有人从人群中挤来。微风拂过,河面上不时泛起闪闪银光,银光流窜在众人身上,明灭其间,众人皆感暖意融融,衬上岸边萋萋芳草,宛如身临画中,偶尔嗅着那芳草的杂香,丝毫没了之前的紧张与忙乱。
语稀素装打扮,簇簇云鬓,竹簪斜坠,虽是一身灰褐色的衣物,但在流辉掩映下,眉宇间却透着一种毫无遮掩的清澈,面靥绯红,夹带着几分羞涩,冰肌玉骨,亭亭玉立,娇艳异常,樱唇绽榴齿。
隽遗雏澈目四顾,左手正给语稀牵着,问道:“语稀姐姐,这河岸边怎麽这麽多人。”
语稀微微一笑,答道:“出大事了。不过没事的。”
隽遗雏右手抓着脑袋,疑问道:“到底出什麽事了?”沈默了一会,似又想起了什麽,道:“姑姑,不,师父究竟上哪去了呢?该不会出什麽事情了?”
语稀并没有详细回答,看看周围的众人,只是简单地道:“别怕,这里有那麽多人。”
接下来,因为好奇,隽遗雏再接连问了几句,但语稀却是寥寥数字敷衍了之。
因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隽遗雏只好守口如瓶,闲来无聊,四下打量着周围众人。
时隔不久,只见河心一个巨浪兜起,直达十丈余高。浪息风歇,从中现出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
见到来者,众人无一不向河心投去期许的目光,静默以待。
原来城府大人牛幽怪来了。众人为此松了一口气,一股似曾相识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十年前那一战,正是有了城府大人的带领,诸位才有幸脱险。这样一来,诸位都对他倍有信心。
此时的他正高高站在一条长达只有两尺,宽一尺的小舟上。小舟上无桨无棚,载着他,正朝岸边驶来,丝毫不见晃动,舟上也不沾半滴水渍。
眼看那小舟临近岸边之时,只见牛幽怪足尖向下疾点,借力弹跳而起,身形登时拔起八仗,以老练的技术似风扬枝叶般降到岸上。众人瞧之,登时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原来他把那虎皮大皮衣给穿反了,内在里,里在外,脸上还沾着油脂,油光满面,貌似刚吃完美餐,忘了抹嘴。然而他却浑然不觉,笑声未止,已然提声道:“诸位,我之所以召集大家聚集于此,那是因为大事不好了。因为护住我们安全的法网就在前天被不明人士打破了口子,为了预防万一,我们只好入水宫去避避。”
也许受了昊天的恩德,积羽是九州最有灵气的地方。历来,城内的奇人异士大都有着和植物沟通的本领,常利之救人于危难之中。正说着,双臂倏然向前挥动,粗指轻挑,宛如春蚕结茧那般。岸边的芳草似受其感应,纷纷舞动起来,愈发起劲。当牛幽怪双臂停止了下来,一股如洪流的气流从地面上,绵绵若存,刮面却是极为。诸人被气流载着,越升越高,直到十丈有余,方停下来,纷纷悬在半空中,或歪斜,或横躺,也有四脚朝天的,横七八竖,不一而足,似若无物。
牛幽怪双臂刚放下,稍一,便又抬起一臂,向着芳草一扬。芳草受了感应,暗香浮动,但见草影投射河水中,鱼儿宛如画中游,如诗如绘。
草影宛如实物,河登时裂开密麻如蚁的洞口,直抵河底,洞口内不沾半点水露。牛幽怪单臂随势向下一甩,那由芳草所生的气流随即载着诸人向河底降下。看着急速下沈的身子,隽遗雏心中大骇,正要尖叫出声,已被语稀的手掌挡住了眼睛。当语稀手掌从眼睛挪开的时候,隽遗雏睁眼宇内瞧之,隔着水波,但见众人已随波缓缓下沈,拍拍胸口,这才稍感安心。
入得河底,但见浮光流彩罩碧宫,水波残影贴卷帘。碧宫以太极图为阵,殿宇恢弘,足纳数百万之众;众人以碧宫为障,合掌祈禳,皆有浣尽凶兆意。
牛幽怪拥十万木偶奇兵,兼得一身石破天惊本领,另执政清明,爱民于恒,以利诱之,寡言德,无为治,反成其私,众人服其饬,和睦无膜。自积羽城建城之初,便被万民选为首领。自此以来,总能逢凶化吉。众人祈禳完毕,心中为之完全松弛,乐不思乡。
众人都安然水宫之后,牛幽怪适才顺着水洞,降到一处,但见脚下琉璃瓦铺宫顶,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和众人一样,牛幽怪直从宫顶穿透而入。那宫顶就如泡影那般,令其行若无阻。
据《神幻宝典》记载,黄河中游,正北五十里,有座太极八卦水宫,由干、兑、离、震、巽、坎、艮、坤八殿构成,各踞一方,八殿中央内设一两仪殿,殿上有座礁石高台,台上有座狮纹椅子,坐在上边,足以环盼八方,每殿另设以之相应的图腾,充当标记,深达千尺。琉璃顶实虚足可轮替,遇敌则实,遇友则影。实为铜汁灌注而成,汁上附有五印记,各匿奥律,晦涩难悟。若敌欲入宫内,必得破解五印记之数,并得其数之序。若友宫中,实即转化成虚,畅通无阻。
牛幽怪入得宫中,直朝两仪殿落下,坐到台上的椅子,翘起二郎腿,手指抠着粉皂鞋底,模样滑稽可掬。台下正人头耸动,诸人见了城府大人,喧哗声渐止。当喧哗声完全停止下来,牛幽怪擤了擤鼻涕,继而打了两个喷嚏,方道:“诸位,我们暂且在这盘桓数日。前不久,城内的紫林红茵已出城外打探敌方的消息,想必几日一过,便有消息传来。”
话毕,众人聚讼纷纭,有的乐观者对红芷茵怀抱希望,有的悲观者对她却是忧心忡忡,也有暴戾者,怒气冲冲自行谩骂敌方,莫衷一是。接下来数日,众人饿时以水兽充饥,渴时以宫中金峦树所酿的甘露解渴,香舌甜品,好不惬意。
回到城中,已是日近中天,眼看大街小港空空荡荡的,鸦雀无声。红芷茵知城主牛幽怪早把众人调集到八卦水宫,无心旁顾,带着敏锐直奔河边。那数十个木偶人劫持着双面人,紧随其后,稍过片刻,便一并来到河岸边,返回七彩盒中。红芷茵摸摸怀中盒子,降到河中八卦殿内。
昨日清晨刚入水宫的人们还没到两日便看到红芷茵凯旋归来,登时打起精神,目光聚到一起。人群中的语稀和隽遗更是兴奋不已,心口跳个不停。
牛幽怪因少许人心神不宁则命人找来三根竹签,正反两面各刻凶吉二字,二字均等,竹筒,纸覆之,临时掣签,连掣数次,皆吉胜凶衰。
果然,竹签刚入筒内,已见红芷茵皮发无损,迎面相来,不觉喜形于色,段身起,迎上前去,调笑道:“紫林红茵不愧英明显赫,不辜众望,前阵子,大伙正担心你呢,你竟有知在先,闻风速归。”
听他这般道来,场中氛围登时又轻松了许多。红芷茵沈思片刻,道:“谢城主夸奖。不过话说回来,这纯属巧合。若非苍天有眼,恐吾再也回不来了。”
牛幽怪心觉不对,皱眉道:“此话怎讲。”
红芷茵略言道:“一言难尽。此番前离城而往,有惊无险,留后待续。”片刻后,若有所思,接着道:“不过,就所遇所闻言,大伙还是继续留在水宫为妙。”
情理于此,牛幽怪只好点头应许。
远处,隽遗雏还没得到红芷茵亲传,耳力有限,丝毫没听到红芷茵和牛幽怪的对话,睁大双眼,催着语稀和自己一同走上前去。语稀罗袖掩脸,扮鬼脸道:“瞧你的,真怕你姑姑不搭理你!”
自从遇到语稀以来,她一向腼腆,没想到竟然会使出个难得一见的鬼脸。他窃喜,语稀趁他不不留神,拉过他的手臂,左穿又插,来到红芷茵身前。红芷茵问起是否愿意继续留在此处后,语稀因此处人多扰清净,隽遗雏则因迫不及待欲见失散的亲人,皆是摇头。红芷茵道:“那就随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