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
孟寒坐下来,都说人最脆弱是生病的时候,屋里一灯如豆,就着微弱的光还能看清他面色苍白,没了平日里的戾气蛮横,反倒楚楚可怜。
“能陪我说说话吗?”
石小满不想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影响决心,“站在这说也一样的。”
孟寒不出声了,低头默默品着茶水。
两人僵持片刻,石小满念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心中默叹一声坐在他对面。“你要同我说什么?”
孟寒这才看起来好受些,“香香认为我为什么要欺骗你?”
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当初假装失忆一事,石小满对上他认真求知的眸子,细细斟酌:“不是嫌我麻烦,耽误你查明真相么?又或者说,你怕我成为绊脚石?”
孟寒有些气结:“你说什么……你!”
“不过那又如何?”石小满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梢,霸道得很,“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放在我心里就是一块疙瘩,消化不了,每回想起都膈应。”
孟寒水也喝不下去了,本就伤及肺腑,这会儿更是气得咳嗽不已。待终于止住了,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人已经站起来,随时欲走的模样,情急之下喊道:“你站住!”
石小满微顿,当即不服气地回道:“吼什么?”
孟寒许是当真被她的话激怒了,站起来指了指胸口:“你当我为什么受伤?你,你不知道么……我那日带你去茶楼,你没听到我们的谈话么!”
石小满眨眨眼,对他的盛怒表示不解:“听到了呀,不过你的意思难道不是,我家有难我受伤了你好自为之么?还是说,我不是不认你而是情势所迫,等过了这阵子再把你接过来我们再续前缘?”
“……”孟寒凝噎,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说反话激他。
石小满慢悠悠地:“不过无论哪种,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孟寒,那句话应该是我送你的,好自为之。”
结果显然,孟寒成功被刺激。
他上前一步想要拽住石小满的手腕,手指转了转只敢捏住她衣袂一角,使出杀手锏:“香香!”
“……没用。”石小满别开目光,“叫一百声也没用。”
孟寒一定是脑子也被人砍了,竟然厚颜无耻地问:“叫一千声有用么?若是没用,叫一万声也可以。”
石小满后退一步,以看神经病的目光觑他,“重点好像不是这里?你好好养伤吧,我明日就回去……对了,记得找个家仆……你家太大了,门不好找。”
孟寒目光期期艾艾:“不能好好谈谈吗?”
石小满反而笑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等我片刻。”孟寒忽地道,转身步出房间,步伐稍有些急切。迈过门槛后仍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一句:“不许走!”
“……”石小满正好站在窗户旁,扣着窗棂看了看外边天色,夜色如墨,漆黑寂静,她十分果断地点了点头。
孟寒去了好一会儿,石小满站得浑身发冷,跺了跺脚把窗户关了。
外面空气冰冷萧瑟,透着月光还能看到地上凝了一层薄薄冰霜,走路要倍加小心,稍有不慎便会摔跤。犹在胡思乱想,孟寒已经回来了,走路姿势有几分怪异,身上还沾了霜露泥土,带着一股寒冷的气息。
石小满禁不住问道:“你不会路上滑到了吧?”
孟寒脸色很不好,耳后根微微泛红,“没有。”
不过她那副“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的表情,还是让孟寒无地自容了好片刻。他路上是走的急了,不过那是为何?还不是怕回来后她已不在?
原来他出去时为了拿一块布包,折叠的十分整齐,孟寒将这东西推到她跟前。“这本就是给你的,如今还是得回到你手里。”
石小满不解地打开,里面静静卧着一把雕刻简单的木梳和十枚铜板。
“你的聘礼?”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
正因为这句话,让孟寒重燃信心,没有预兆地握住她的手腕,“现在还有用吗?”
“什么?”石小满讶异不解。
“现在这聘礼……还有用吗?”孟寒凝望她的眸子,局促不安地问道。
石小满拿着这东西瞬间有如千斤重,放下不是拿起也不是,烫手山芋一般。
“好像……本来就没作数过吧……”
“作数过。”孟寒坚定道,目光灼灼,“一直都是作数的,你当初答应我的。”
石小满努力回想当初,好像自己确实许诺过他……但那些话带着半哄半骗的成分,哪想有一天他还会记得。“我那是……”
孟寒乘胜追击:“你现在若反悔,那便是有违婚约。”
石小满一阵头大,“等等……什么婚约?我跟你哪来的婚约?”
孟寒指尖在木梳上扣了扣,捻起一枚铜板细细摩挲,“这是我的聘礼和礼金,从我下聘的那日起,你便是我的人。”
石小满站起来:“胡言乱语。”
“小满!”孟寒蓦地喝住她的名字,言语急切,眉头焦灼。“你为何不问我怎么受的伤?”
话题转的有些快,不过石小满情绪不佳,是以答的不怎么上心,“贾臻都同我说了,是你以前的仇家。”
孟寒蹙眉:“不是仇家……起码,不单是仇家这么简单。”
他故意停顿,但见石小满没有任何反应,悠悠叹息:“要杀我的人虽然以前结过怨,但真正让他不顾性命的……是后头操纵之人。”
石小满抬眉,“你想说什么?”
“我爹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他虽贪财,但生性胆小畏怯……贩卖私盐这等事,他断然做不出来,况且家中账簿我多少清楚,并未有大额收入,是以极大可能是被人诬陷。”孟寒伤未痊愈,加上方才摔了一跤,声音有些羸弱低沉,“只是我目前还不清楚是谁要这般做,又有何目的……打从我回镇上后便时时有人欲取我性命,这不过是其中一桩罢了。”
石小满凝眸不语。
孟寒几不可闻地叹息,“你说对了,我是情势所迫,原本我与你想的一样,待事情解决了再与你好好在一起。”
石小满眉头紧锁,似乎很想上前糊他一脸茶开水。
“是我错了。”许久后孟寒又道,终于想清楚了一般,“我不该私自揣摩你的想法,替你下决定,还那般对你,让你伤心难过。香香,是我错了。”
他的眸子在昏暗灯光下熠熠生辉,“你能原谅我吗?”
“……”石小满有一瞬的恍惚。
终究还是惋惜道:“你好好养伤吧。”
此话效果与“你洗洗睡吧”无二,但见孟寒眼里希冀陡然熄灭,黯淡失神。
石小满果然说到做到,早晨起来没耽搁一时半刻,汲取昨日经验准备去外面找个家仆来。
孟寒比她起得更早,才走出卧房就看见他坐在昨日桌旁,一动不动。
“你起的挺早,该不是一夜没睡吧?”石小满调笑道。
孟寒见她欲往外走,站起来道:“我送你。”他面容疲惫,声线微哑。
石小满愣了一愣,许久道:“好吧。”
原来昨日不是她走错地方,而是走反了方向,左右厢房对称,两边游廊也是相同的格局,难怪找不到出门的路。石小满没住过这么讲究的屋子,一路上唏嘘不已,左顾右盼。
前面孟寒忽地出声:“你若是喜欢,可以常住。”
石小满咦了一声明白他意思后,连连摇头:“算了吧,还是杏村适合我。”
游廊尽头迎面走来一人,体态微胖,行走之间风韵十足。她身后随着一个丫鬟,走近了才看清竟是笑笑。
孟寒显然极其厌恶此人,连招呼都未打,看一眼都觉多余的模样。
倒是那富态夫人见着了石小满,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一番,直将石小满看的浑身不舒服后,才笑着道:“是个标致的妙人儿。”她极不客气上下逡巡,啧啧两声摇头叹息,“只是打扮的有些磕碜,配我们家孟寒还……”
任谁被不认识的人这样评头论足都会不高兴,石小满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是谁啊认识吗见过吗为什么要突然停下来数落她?
手腕蓦地被人扣住,石小满一惊,抬头正好看到孟寒不善阴郁的面容,话也不说一声带着她就要走。
被那妇人拦下,她手劲很大,抓得石小满生疼,“哎哎,这就走了?我说孟寒怎么迟迟不肯成亲,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人了。”
“……大婶你有毛病吧?”石小满脾气本就不好,这样被人对待还不发怒,那便是天大的奇迹。她挣了两下,对方的手紧紧附在她手臂上挥之不去,当即恼怒,“松开!”
妇人恍若未闻,自说自话:“我前几日给孟寒找了好几家姑娘的画像,他一个都看不上,还让人扔厨房里烧了,你说这气不气人……”
孟寒将石小满护到身后,俊颜冰冷:“三姨娘疯了,带她回去。”
话是对着笑笑说的,让人没来由一阵寒栗。
一直到出了府门,石小满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未散的冷厉,虽被极力压抑着,可他手背上泛起的青筋却瞒不住人。
她心中告诫自己这是人家家务事不该问,秉持着如此良好品德一直等到马车来。
只是还未踏上马车,回头正好看到孟寒立在远处静静凝望着,长身玉立。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微微一愣,目光泛柔,染上笑意,唇瓣张合无声地念了两个字。
石小满一僵,逃避般地躲进马车里,闭目平静思绪。然而脑中却是他方才说的那二字,有如挥之不去的阴影,一遍遍回放重演。
马车逐渐前行,石小满掀开帘子向后看了看,果然还在府门口站着。
“香香,是我错了。”
“香香,你能原谅我吗?”
“香香……”
……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终于在走廊码完了=v=阔爱表扬她【泥垢
祝大家五一快乐1002387909697879010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