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音渺渺,珠圆玉润,令人遐思。
皇帝对了她的美瞳,怒容稍霁,淡声道:“你与蓉儿所说倒是一字不差。是谁大胆,竟敢要了蓉儿的命?蓉儿,你先下去歇着,朕命人请留侯夫妇与你一见,也好解了惊烦。”
娓蓉福了福:“多谢皇上,蓉儿告退!”
语罢,一袭绿沈衣飘逸而去,如蝶消失在锦帘处。
皇帝俊瞳拢了温婉之色,看了她背影袅去,那一抹绿沈,勾起他对萧瑶的无限思念。
这世间,除了萧瑶,再无人能把绿沈色穿得那样仙姿袂袂,纤尘不染,令人神旌摇曳。
“皇上,分明是这卓苦薏狡辩,人死在她苑中,推脱刺客身上,哪里如此巧合的?”归画看了一眼皇帝的眸彩,心中气个倒仰,只要触及萧瑶喜欢的物事,皇帝的眉眼都变得温和,仿佛民间痴情的男子,一意专注爱侣魂上。
归画死死绞紧手中的凤凰帕,恨不能拧断凤凰的羽翼。
她的神情很像一个人,记忆中勾勒了很多年的少华女子,她也爱极了凤凰,终年手中执了一方凤凰帕,一如她的心间向往后宫凤位一般。
苦薏瞳华怔了怔,丝丝苦涩如青蔓死死往心间缠去,缠得人微微窒息。她的眸华顿时有些迷离恍惚,仿佛忘记置身宝殿之上,面对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皇帝稍稍一震,她的眼愈看愈似瑶儿,那迷离恍惚之色,更是一般无二,瑶儿天性纯真无邪,赤子冰洁,并不因他是皇帝就矫情造作。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苦薏清醒过来,他方抑制住心湖的泛滥,面容平淡无害,柔和的目光看了看归画,又望向苦薏,温声道:“朕相信你不会罔顾国法,任意杀害宫中织女。刚才玳儿提醒朕,没有人愚蠢到会在自家苑中杀死人,分明惹火烧身自寻死路,依你冰雪聪明,朕信你如是!朕心自猜,你是不是与人结了仇怨?所以有人借机构陷于你?”
“皇上明察秋毫,的确如此!但另有一层,刺客既然点名要杀蓉侯主,必然是与留侯家旧怨有关,并非完全是出于商女。”苦薏立在阶下,恭敬如臣。
“既如此,初卉也是因你受牵累,理当死罪!”归画美眉拧褶,给她倾城的面上添了烦絮,愈有一股子人间烟火的气息。这气息是皇帝不喜的吧?
苦薏暗暗思忖,一壁瞟了眼皇帝的容色。
果然,皇帝眸中有略略失落划过,她与心中的瑶儿,的确不尽相同。
瑶儿如仙无垢,她却是处处咄咄逼人,仿佛对眼前的商女有些怨怼情绪,莫非是自己时刻发怔,惹起她的嫉妒之色?
皇帝面上蕴了温婉的神情,伸手挈过归画的柔荑,柔如花瓣道:“画儿,商贾之间素有同行冤家,你争我斗,也是情常之事,朕干涉不得。初卉不过一介良家子织女,朕命人对其家属重金抚慰便是,倒是蓉儿若有意外,朕如何对得起留侯的托付,他膝下仅剩此女了。朕知你喜欢初卉,那丫头是有些小聪明,但也聪明过火了些,以后有蓉儿替你织锦绣衣,定能如你的意。”
皇帝瞳中聚了一抹清霜,是不容人置喙的威仪。
他是皇上,就算对宠妃,也有包容分寸。
归画恼了恼,刚想发话撒娇,身后小萝柔声道:“夫人,蓉侯主织的锦衣比初卉姑娘好了十倍,奴婢对初卉姑娘上回织的腰绦很是不满呢,还是找蓉侯主要了一条替夫人换了。”
“哦?是本宫眼拙了?”归画回瞳凝她一眼,小萝清波闪了闪,恢复素日里的冷静平淡:“夫人终日陪伴皇上,哪里有闲暇细看织锦呢?奴婢替夫人留着心,才是为人奴婢的本分。”
皇帝微微一笑:“有小萝在画儿身旁,朕也放心不少。好主配慧婢,才是宫中主子的福泽!画儿,卓苦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要罚她千金赎罪!”
归画嘟唇嗔道:“后妃不得干预朝政,画儿对那初卉,也不过有几分赏识罢了,既然不如蓉侯主,画儿哪里会要她呢?听任皇上处置便是!”
“朕就知画儿明慧贤淑!”皇帝爽朗赞赏,执了她手温柔摩挲,一壁对了阶下女子淡声道:“卓苦薏,罚你千金可有怨言?”
“商女绝无怨怼!多谢皇上宽恕商女失职罪过!就算全部家当赎罪,商女也是甘之如饴!”苦薏敛衽跪拜,深深一叩。
“好一张百伶百俐的嘴!”归画挖了她一眼。
皇帝却是大笑:“画儿,商贾若无灵舌巧唇,如何在商海称尊道贵呢?画儿,朕也乏了,朕陪你园中散散可好?”
“皇上,画儿从命!”归画眸露惊喜,皇帝从来不与妃嫔在御花园散步,仅仅当年的萧瑶除外,未进宫为妃,皇帝就格外眷宠了她,至今仍是妃嫔们津津乐道之事,惹她恨毒了萧瑶,死人还牵系着皇帝的衷肠,她就不信,她归画不能全部得了皇帝一颗情心。
苦薏稳重告退。
临近帘边,皇帝重重砸来一句:“卓苦薏,你好生查访仇家,若果真与留侯家有旧怨,朕必命人缉拿归案!”
苦薏应诺,雅步退出。
皇内也进尚衣轩更衣,姌玳亲自随内侍候。
殿上只余归画与小萝。
归画死力一扯凤凰帕,恨齿道:“无用的东西,杀一个人都不会,倒叫自己搭了进去!”
小萝冷声道:“你也不必愁烦,嫁祸不了她,再寻时机便是,何必忒猴急的模样,惹人疑影?难道你看不出皇帝有包容她的心事么?”
“我不蠢!”归画瞪她一眼,怒气隐隐:“不过救了皇帝一命罢了,也值得念念不忘!”
“救人一命,便是盛恩!天下有几个女子甘愿为皇帝挡剑的?你能够么?何况她眉眼与你极是相似,那自然与萧瑶相近了,皇帝宠溺你不过是因为萧瑶,你当真觉得自己尤物移人,令皇帝痴迷不悟么?”小萝剜她一瞳,眉上聚了霜意,尖芒刺心。
一语扎痛嫉骨,归画面色泛红,切齿道:“有本事,你来侍候皇帝!”
“我是提醒你不要因小失大,一心替母报仇雪恨,忘记自己答应过什么,误了父王大事,你如何对得起姑母?”小萝秀眸噙了寒潭幽色,手掌握拳,似极力压下怒意。
归画丽颜荡了秋霜一朵,有些蔫泽。
“画儿,朕好了,我们去散散乏。”皇帝大步走来,伸掌携了归画的手,面上温婉如绸,令人动容。
归画嘤咛一声,笑逐颜开,随了皇帝掀帘外出。
姌玳望了二人远去,方平心静气吐了一口气,薏姊姊又逃过一劫了,谢天谢地!
皇帝与归画并小萝才至画廊尽头,刘陵迎面走来,见了皇帝,连忙行礼如仪。
皇帝眉眼泛笑,和缓道:“陵儿是来陪朕赏花围棋取乐的么?”
刘陵一袭湘色绣花长裙,淡妆素描,肌香暗溢,风姿眷眷,秀仪不凡,粲粲笑道:“皇上,陵儿哪敢与画夫人一起随侍皇帝左右哗宠的?”
“朕说行就行!”皇帝扬袖一握她的肩头,爱怜抚了抚,婉声道:“陵儿自从封侯,极少进宫,是避嫌么?”
“皇上,陵儿除了与文武百官一起朝会,便是与皇后下棋散心,皇上身边有绝世美人陪侍,再有玳妹妹红袖添香,哪里需要陵儿聒噪的?”刘陵唇际扬了戏谑之色,一壁举步与皇帝同行。
归画脸色有些不豫,却是不能发作,她是皇帝最宠的皇室翁主,又是亲自送了自己入宫伴驾的功臣,如何与她在皇帝面前动气呢?
皇帝听了刘陵戏语,爽朗大笑,点了她额际一指,轻轻一哂:“陵儿眼中无帝,只有皇后,该罚!”
“皇上若罚,陵儿也不敢取悦画夫人了。”刘陵语风悄转,提到归画身上。
“哦?画儿有朕疼爱,还不够心欢么?”皇帝眉上敛了浅责,扬瞳看向归画。
归画小小蹙眉,嗔道:“陵翁主,本宫自打进宫,时刻是欢,何来取悦之说?”
“画夫人,你本是倾国倾城,若再有一样东西,便是美轮美奂了,点滴瑕疵也无,皇上更是宠爱十倍呢。”刘陵笑若秋菊,一瞳慧色。
归画抿唇暗恼,口中只是淡逸:“陵翁主识人无匹,就请直言。”
“我一直以为,天下至美的女子必有肌体自香才是最妙,我幼时身体无香,母后替我寻来秘方,整整食用三月,才有今日不用薰香也是香气暗溢的。可惜秘方对成年女子无用,否则我早用在画夫人身上了。”刘陵谈笑晏晏,风华自好,令人艳羡。
皇帝点头叹道:“陵儿的确肌香沁鼻,天然清芳。”
下一句未能说出口,与瑶儿的绿荑香气虽有不及,却也是一流香质,闻之心静情雅。
归画冷声道:“本宫也深为遗憾,不能自香,偏偏皇上又不喜薰香,好在卓苦薏送来的香脂是天然花芬,否则画儿早被皇上厌弃了。”
语气颇是落寞自苦,实则心底悲怆一重,萧瑶的肌体自香是世间女子人人所盼,可惜不是召氏女子,无人得以绝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