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被殷斐这奇怪的举动搞的有点懵,但想到病床上的人那么可怜,便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干瘪的骨架细长。只剩下了皮包骨。料想衬上血肉也会是一双温暖柔软的。就像这阿姨的脸的轮廓和那空洞的大眼睛,若不是生病卧床肯定也是个美人。
在胭脂握住她的手的一瞬间,床上的病人眼角竟缓缓流下一滴泪珠。
“阿姨——”殷斐这声听在胭脂耳里似乎有点动情。
他也有感情吗。胭脂坐在床头握着病人的手在想。
不一会儿护工走进来:“殷先生,夫人还不能太激动,今天流泪了。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啊。”
殷斐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恩,我改日再来。好好照顾夫人。”
“会的会的。先生放心吧。”
殷斐长臂搂过胭脂的肩膀。这比十指相扣还亲热的动作令胭脂起了鸡皮疙瘩。
她奇怪的看看殷斐的表情,殷斐正温柔的看病床上那女人,那粗黑的眉毛平平的横在眼睛上。
然后他搂着胭脂走出来。
一走出病房,殷斐迅速的放开胭脂匆匆走到前面,步伐很快,路灯有明暗不定。胭脂一路小跑踉踉跄跄才跟得上他吸进喉咙的全是深秋寒凉的空气。
拐出医院,黑着脸上车便点了一根烟,大口大口的吸。胭脂则咳了几声坐下喘粗气:“啊,走这样快,是医院不能吸烟,烟瘾犯了。”
“闭嘴!”殷斐忽然扭过头对胭脂厉声吼道。阴郁的眼眸盯着她。
忽如其来的变化,令胭脂一时发愣,就像敞开的房间毫无防备的被一道戾风闯入,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嘴唇微微张着看着他。
殷斐拧灭烟蒂掐住胭脂的后脑,烟草味道像另一道更疾劲的风狂扫进胭脂的鼻腔。
胭脂无力反抗的蜷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被殷斐狠狠的凌迟的几乎不能呼吸。
很久,他停下来平复气息,稳了一会儿发动车子。
两行泪珠从胭脂脸上流下来。她使劲看着窗外不想被他发现。
他们之间的确是个奇怪的组合。从来没有沟通,没有交流,没有和谐,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有的只是他的反复无常,变态扭曲,她的不得不忍受。
胭脂摇下车窗让巴黎璀璨的夜风把眼泪吹干,想起当初签合约时他说的话:“你只负责取悦我,算计我的钱。”
他做到了,做的很有原则。自己呢却有那么一瞬间软弱。
胭脂抿抿嘴唇。都说嘴唇薄的人理智,她经常怨自己嘴唇太厚。
心要是从开始就能坚硬,也不会落下今天的千疮百孔万般疼痛。
路过凯旋门耀眼的灯光,胭脂忽然想到圣米歇尔广场那座老楼就要到了,她今晚是说什么也不能回那住的。
“停车。”
殷斐就和没听见一样。
“停车,我说停车你听不懂吗!”殷斐的无视更加激怒了胭脂,她伸手去抢殷斐的方向盘。
前面正好有个乞丐在街角摆好啤酒,面包准备进食。
殷斐和胭脂抢夺中的方向盘不稳贴着乞丐的食物摊子擦出去差点滚下塞纳河。
他猛打方向盘轿车终于在桥边刹住。
殷斐脑门已经冒出了冷汗。
“下去!”殷斐‘砰’的打开车门喝道,在胭脂还惊魂未定时便将她推了下去。
胭脂脚步着地晃了两晃才站稳,此时灰色的奔驰已经箭一样从她身边开过去转眼就消失在巴黎美丽的车河里。
变态!
胭脂恨恨的揉着那次从海边山坡摔倒还没完全好的脚脖子。开始寻找晚上落脚的地方。
酒吧,不能去。她就算在怎样在这异地他乡也不会颓废的买醉。
百货店,巴黎偏偏没有晚上营业的百货公司。
餐厅?
胭脂顺着塞纳河到凯旋门这一带霓虹闪烁繁华的路上慢慢走着。巴黎秋天就像初冬一样冷。她穿着单薄的针织长裙,中靴,早就冻得瑟瑟发抖。
她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就干脆买一张机票回国。管他殷斐高不高兴。管他什么合约不合约。
但是回国后呢?凭殷斐的狠劲儿,他会把她打回原状,甚至整的很惨。
她还会重新陷入查案没钱,报仇无门的境地。
不,晓蕾不能白白替她死。妈妈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没了。
胭脂紧紧咬着嘴唇,原来,她还只能逼迫着自己忍着他。
就一次,就这一次!
忽然一道重力紧紧卡住胭脂的脖子,丝毫动弹不得。恐惧比被箍紧的脖子难以呼吸还令胭脂惊骇。
不好遇到坏人了。这是胭脂的第一反应,她斜眼看去围住她的是一个高出她一头的黑人。
胭脂脑筋急剧的转着,早就听说巴黎治安差,果不其然。该死的殷斐果然会把我扔在巴黎不管。
黑人大都劫财,胭脂迅速把自己的皮包举起来用临时学的法语说:“钱——”
后面的人迅速拽断胭脂挎在臂上的包链。却不让她转身。拿起包粗壮的大黑手又上下摸索胭脂的身上有无值钱物品。
“钱——这里。”胭脂指着包包告诉黑人钱都在这里。万分焦急的向各路神仙祈祷劫财就劫财千万别劫色。
祈祷着千万劫财就劫财千万别劫色。
蓦地远处一道灯光刺来,随之警笛声响起。黑人拽着包迅速的拐过街角消失。
胭脂摸着心脏位置傻傻的等着警车开过来。
越想越后怕。要是警车来的不及时,后果不敢设想。
“小姐要送你回去吗?”
警车门打开,一个肥胖的白人警察探出半个身子问。
胭脂浑身微微抖着点点头。
“圣米歇尔广场。”
午夜的圣米歇尔广场一点没有白天的浪漫,雕像还是楼房都显得阴森恐怖。胭脂一直手捂着胸口,好像万一不捂着心脏就会吓的蹦出来。
直到警察陪着胭脂走进一楼上了电梯看见电梯对面墙上阴沉的靠着殷斐,胭脂的心才放回胸腔里。
虽然她恨他怨他,但他好歹是个人不是抢劫犯。
胭脂只盼着快点回到祖国,此时祖国在她心里无比温暖,并且以后再也不会随殷斐离开哪怕A市一步。
胖警察用法语和殷斐说了一串胭脂猜想是刚才治安之类的话,便挥手进了电梯。
胭脂无视殷斐径自向卧室走去。
虽然人在前面走着耳后的汗毛却竖着。
按她的经验,殷斐忽然间就会扑上来将她按在墙上询问,嘲笑。
然后便做索取动物的本能。
动物本能,呵呵,胭脂咧嘴嗤笑。
不过直到走进卧室,身后也没什么异常。胭脂直接关上门把自己扔在床上,回想刚才被抢劫的场面心还是崩溃的。
不久,胭脂听见隔壁有开门,接着是哗哗流水洗浴的声音。
胭脂锁上门彻底放松下来,这才感到万分疲惫,身心俱疲。
从昨晚一夜的飞机到白天躲到圣米歇尔广场闲逛到晚上被劫,她还不曾好好睡一觉。
也不想洗漱倚在床头就睡着了。
恍惚中听见门响,她默念着是不是那家伙又出去了,管他呢。便沉沉睡去。
冰凉的身子触碰到暖烘烘的被子,胭脂本能的把被子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还是妈妈做的棉花被暖和,妈妈,亲亲我,妈妈你别走,胭脂使劲的搂着妈妈的胳膊摇晃。
可是妈妈却瞬间没了踪影。
“妈——你在哪——”胭脂猛地拽着妈妈,一摸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房间里点着微弱的床头灯,一股烟草的味道飘进鼻端。响着男人的呼吸。
胭脂清醒的眨眨眼,自己竟然是蜷在殷斐的腰腹间,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
殷斐正半靠在床头吸烟
边吸烟边看她。
半明暗暗的光线照得他的眸子闪闪如星,轮廓英俊的让人恍惚。
他看着她竟然是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情绪。
感觉她动,殷斐拧掉烟蒂。抬起她下颌。
“就你这点胆色,还要谈交易玩游戏?”
“你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锁了门的。”
胭脂完全不配合殷斐的态度,扑棱起身下床站在地上去检查了门锁。门锁完好就连她拧的形状都没变。
殷斐翘起唇角讥讽的一笑:“你真的有那么天真?”
“过来。”
要过去吗。胭脂此时内心是抗拒的。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没权利拒绝他的要求。
感情上,她不能接受他。没办法接受他。尤其在刚才被抢的一幕后。
“你好像忘记了我们是订过合约的。”
“婉柔——婉柔——殷斐呢喃着。
迷蒙中的胭脂立时从天上的云雾中坠落到冰海。
婉柔?他喊婉柔。胭脂再侧耳听去,殷斐却停止了呢喃。
尽管知道自己和他只是交易的关系,但在这种时候听见身上的男人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胭脂还是心沉,苦笑弥漫上胭脂的嘴角。
第二天胭脂醒来时,出奇的看见那变态还在。
他已经穿戴妥当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胭脂一直奇怪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总是看见他找文件,签文件,但是不知道什么内容。
收回视线,胭脂也没有和他打招呼,起身往浴室走。他们之间是不需要语言沟通的。说话反倒成了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