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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大结局(下)(1 / 2)

男祸——太女请上榻》(作者:朝舞雪第211章大结局(下))正文,敬请欣赏!

时值深秋,枯黄的落叶,提前将人们带入冬季的萧条。

对于行军打仗来说,最不利的季节莫过于冬季,所以,通常情况下,冬季都是军队休养生息的季节,就像动物冬眠一样,经过一个冬季的休养,积攒战斗力,来年春天,才能繁盛壮大。

但龙华与起义军胶着对峙的状态,却连续持续了数月,眼看即将迈入冬季,两方的领导者似乎都有点心急。

起义军原本在龙华大军的逼迫下,连连后退,可在两军的距离被再一次拉近时,他们却朝前挺进了三十里,将两军之间的距离再次缩小。

不足百里的距离,只要站在高处,遥遥朝对面相望,就可以看到敌方的军营。

战事一触即发,这是所有人唯一能得到的讯息。

不论是起义军还是龙华大军,都以蓄势待发的姿态,准备迎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突变。

而起义军的一连番古怪的举动,让轩辕慈越发的摸不透,大军已整装待发,随时都可以出击,可她却一拖再拖,就怕这一切只是假象,是起义军布置的一个陷阱。

经过上次的失败,她变得越来越谨慎。宛东已亡,失去了最有利盟友的她,变得孤立无援,不过幸好,昊天朝内现在一团乱,君主失踪,无人主持大事,这才给她争得了一息喘息之机。

只要灭了轩辕梦,再对付昊天,便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不得不承认,虽然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但她早就已经忍耐不住了。

她渴望用自己手中的剑,刺穿敌人的胸膛,看着鲜血的滴落,以及对方的绝望,就像多年前,那个夺走原属于父君幸福的男人,临死前悲恸绝望的目光。

望着自己保养得当的双手,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利刃刺穿轩辕慈胸膛的那一幕,她渴望滚烫的鲜血,渴望至高无上的权利,渴望高高在上万民景仰的功绩,渴望永远摆脱那个女子带给自己的噩梦。

就在她坚定自己必胜的决心时,一名传令兵赶来急报:“禀皇上,叛军又向我军靠近了三十里,我军是否要出战迎敌?”

什么?又向前靠近了三十里?

她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传令兵,大步迈出营帐,走上高台,朝对面远眺。

果不其然,原本只能依稀看到的敌方营帐,现在清晰映入自己的眼中,她甚至能够看到主将在点将台指挥点兵的身影。

在起义军连续后撤又前进后,她只当这是轩辕梦混淆视听的一个计谋而已,并未放在心上,可敌方大军一连数次的挺进,将她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她现在根本弄不清这究竟是轩辕梦的计谋,还是她真的有信心与自己一决生死。

越是谨慎,就越会失去判断力。

这段时日,两军虽然没有正面交战,但各种各样的遭遇战却不少,虽十有是己方取胜,但那种游击式的作战方式,实在令她不厌其烦,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精力陪轩辕梦玩这种可笑的捉鼠游戏,她要的是真正的胜利,是将起义军彻底打垮击败的胜利,是亲眼看着轩辕梦死在自己面前的胜利!

“传令下去,全军整队,准备迎战!”她快速步下高台,对一名将领传令道。

那将领也憋了好多天,听皇帝终于下令进攻,萎靡了多日的情绪立马高涨起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龙华的兵力已不如从前,但论规模论人数,远在起义军之上,她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何要畏首畏尾,直接命大军冲杀出去,起义军只有一败涂地,落荒而逃的份。

轩辕慈却不如这名将领乐观,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更明白论心计论武功,自己早已不是轩辕梦的对手,所以,才有了这近两个月的观望与屯兵。

事实上,她的谨慎小心,的确让轩辕梦很着急。

轩辕慈不出兵,自己也就不能出兵,因为论军队的规模,论士兵的人数,自己都远远不及她,贸然进攻,只有惨败这一种结果。

有时候,行军打仗,靠得不仅仅是兵力人数,还有智慧谋略。

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都很清楚,这一次两军对战,将使她们最后的比拼,胜负只在此一举,赢的人,可以在一统天下这条宏伟的道路上继续前进,输的,就只有就此埋骨,成为历史上诸多失败领袖的其中之一,无数后来者的垫脚石。

云锦让她沉住气,她也确实如他所说忍了两个月,但她忽然发现,在自己忍耐的同时,敌人也在忍耐,不但如此,还忍得比她好,比她持久。

这使得她不得不换一种方式来应敌,虽然有些冒险,但她向来喜欢冒险。

不怕死的人才敢杀人,一个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的胆小鬼,还妄谈什么天下,什么统一!

前进三十里,再前进三十里,终于,她看到了龙华大军的蠢蠢欲动。

“这里真的很美,不是吗?”策马静立在一处山坡上,轩辕梦伸手指着前方一大片辽阔的平原。

从她所在的方向和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太一山东边一片宽阔且肥沃的平地。

龙华因地处偏北,很少有这样大片的广阔平原,大多都是高岭山丘,像这样的平原,在龙华,简直就和大熊猫一样珍惜罕见。

云锦随她所指,瞭望脚下的土地,那大片的鲜绿,一望无际的地平面,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仿佛寄情于天地的自在之感,由衷赞道:“确实很美,只可惜,再美的东西,也会有毁灭的一天。”

她叹口气,“有舍才有得,一切都是必然。”

“梦,如果你赢了,你打算如何处置轩辕慈?”云锦忽然问道。

她转首看向云锦,却始终无法从他平静如水的眼中看到任何情绪,“于情,她是我的姐姐,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我不能杀她,但于理,她害得我家破人亡,一次次陷我于不义,我恨不得将她拨皮抽骨,凌迟千遍。”她停了停,反问道:“你觉得我该杀她,还是该留她一条性命。”

云锦淡淡转开眼,语气一如脸上的表情般平静:“我不会要求你怎么做,也不会指使你怎么做,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不要忘了自己的初衷。”

她知道云锦在担心什么,她怕自己情绪失控,一心只为报仇,从而失去理智,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

“我明白。”

云锦又叹了一声:“不要再看了,这个地方,迟早会变成熟杀戮的战场。”

她垂下眼帘,心情略微沉重:“云锦,你说后世会怎么评判我?冷血无情,还是气魄盖世?”

云锦听她竟然急着关心起自己的身后之事来,不由得好笑道:“英雄都是传出来的,真正的英雄,都不屑名声。”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你说的也是,可我还是听在乎后世对我的评论的,希望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虞兮虞兮奈若何就好。”

“梦越来越像个诗人了。”

云锦的口气听着就像在调侃她,盗用前人的劳动果实果然是要心虚的。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嘹亮的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她扬起马鞭,黯然的目光陡然变得雪亮如刀,“开始了。”

云锦点点头,漆黑的瞳仁中,亦有精光闪过。

她拿起挂在马鞍边的头盔,细细观摩了一番,这才短短真正戴到头上:“其实我最怕郑重的场合了,越郑重我就越是心慌,如果可以,我真不想穿这一身铠甲。”

银黑红三种色调交织的软甲,在腰部正中,雕刻有御龙军的标志,既简洁又不失华贵,整个护甲是以上等的珍稀材料所制,轻便之余,可极佳地保护身体各个要害,配着银色的战靴,银色的头盔,此时的轩辕梦,就像一个沐浴在圣光下的九天战胜,浑身都充满了英气与力量感。

为了鼓舞军心,也为了表示自己对这场战斗的重视,她不得不这虽轻便,但对她来说还是显得略有些累赘的战甲。

远处号角声不断,从她所伫立的地方,可以清晰看到两方士兵如倾闸而出的洪水,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己方士兵和敌方士兵,都穿着各自的战服,从高处看去,两方人马一目了然。

中间的平原,便是两军交战的最终战场,那里地势开阔,既不利于攻击,也不利于防守,对于双方来说,再公平不过。

眼看两军即将汇于一处,气势汹汹的御龙大军却突然后撤,密集的人流,瞬间分成四列,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迅速退去。

龙华大军喊杀声震天,气势勇猛,正准备痛快地打上一场,没想到所有的气势,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下子消失了。

敌军这是什么意思?不战而败?

这不是演出,没有事先彩排,龙华主将也被这突发的状况给弄懵了。

追,还是不追?如果追,怎么追?敌人一共分成了四波,如果要追,那么己方人马也必须在短时间内分出四波来,可在短时间内,按照兵种以及战斗力合理地做出分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浩浩荡荡气势勃发的龙华大军,此刻陷入了一种有劲不知该往哪使的情况,就像一台庞大的机器,突然莫名瘫痪却找不出症结所在。

正当大军茫然不知所措时,起义军分散开的四支队伍又重新汇合,朝着瘫痪中的龙华大军攻去。

还未从茫然无措中回神的龙华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力反抗,好不容易等主将回复了镇静,将慌乱无序的军队重新整合,打算反攻时,占据上风的起义军再次分为四股力量,如之前一般,分开朝四个方向退去。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惹得那龙华大将怒火中烧,暴躁不堪,匆忙中,临时将大军分出四队,朝着第四次撤退的起义军追击而去。

这一次,起义军是真的撤退了,没有再合成一股力量重创龙华,轩辕梦居高临下,看着原本兵力雄厚的龙华大军,自寻死路,分出大半兵力追击自己的“逃兵”,嘴角微微一勾,目中满是必胜的凛然。

“云锦,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白衣轻渺,似隆冬的腊月凝结的一朵冰棱:“你放心,那四支军队一旦进了无回谷,我必叫他们有去无回。”

轩辕梦点点头,她对云锦的能力一向深信不疑,而他也从未让自己失望。

无回谷,只是太一山西北边的一处狭窄山谷,与这里的平原相对应,那里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兼之地形崎岖,山路蜿蜒,一旦进入那里,就很难再出去。更重要的是,南宫灵沛算出,就在今日,无回谷中几座沉寂许久的火山会突然喷发,人畜难逃。

这场胜利是有代价的,且代价惨痛,那就是负责引诱敌兵的将士,将无一人能活着回来。

她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白净如玉的肌肤,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透明的清透光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这双手早已变得不干净,染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这句话,她现在,送给自己。

或许有一天,就该由自己,来偿还这笔血债了。

龙华大军消减了大半的兵力,且兵种分布不均,导致战斗力降低。

在后方指挥的轩辕慈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输。

她不想输,更不想输在轩辕梦的手里。

事已至此,她反倒不想之前那么畏首畏尾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拼上一把,豁出一切,就算赢不了轩辕梦,也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唤来副将,命令道:“传朕旨意,即刻起,全军出动,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势必剿灭叛军。”

那副将愣了愣,本想劝她三思后行,可一抬头,见她一脸决绝疯狂之色,生怕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准备去传令。谁料刚一转身,却被皇帝拦下,“你留下,朕要身先士卒,御驾亲征。”

“陛下,万万不可!”此时已顾不得其他,听到皇帝说要御驾亲征,副将连忙阻劝。

轩辕慈翻身上马,一脚将她踹开:“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朕养你们有何用,还不如去死!”拔出手里的宝剑,一剑刺穿副将的胸膛,滚烫鲜红的热血染红了她的双目,她猛地拔出宝剑,将另一名发呆的参将一剑削下的脑袋。

士兵们早知她们的帝王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但像这样无故杀人还是第一回,许多士兵见状,都有了退缩之心,甚至有的过于害怕,丢下手里的兵器,想要逃离战场,可还没跑几步,就被轩辕慈的剑气从中一劈为二,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战士们个个心存厌战之心,可又惧怕轩辕慈的暴戾,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应战。

血红嗜杀的目光,在剩下的几万人中扫过,轩辕慈指着前方的战场,厉声道:“不想死的,都去给朕杀敌,杀的越多,你们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如若有人心存反叛逃离之心,朕手中的剑,第一个不饶她!”

对死亡的惧怕,让每个战士对战场,都生出了本能的抗拒,但对生的渴望,又让她们心怀勇敢。

轩辕慈收回宝剑,猛地一夹马腹,率先朝着战场中央疾奔而去。

原本美丽宁和的平原上,此刻硝烟弥漫,血流成河,两方人马的尸首铺满了整个战场。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远比现代要残酷许多。

连空气中,都飘有浓重的血腥气,只是闻得久了,也就麻木了。

本已显出败绩的龙华大军,突然之间变得勇猛无比,起义军节节败退,战况急转直下。

或许这就是御驾亲征的优越之处,信仰的力量,有时候会比威力巨大的大炮还要惊人,士气虽然不是决定因素,惨绝对是主要因素。

轩辕梦眼看战况被生生扭转,不由得大为吃惊。

轩辕慈与自己果然流着同样的血脉,在最重要的关头,都喜欢冒险。

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势如猛虎的龙华大军逼得不断后撤,虽然己方战意没有像她现象中那样快速滑落,但敌方士气逐渐高涨却是真的。

眼看起义军被逼的退无可退时,龙华大军两侧,忽地涌来两拨军队,就像突然多出来的两只翅膀,朝着正在猛攻的龙华大军直插而去。

这两队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配有坚固的铠甲,精致的弓弩,士兵自身也是身经百战,灵动灵活,龙华大军的有条不紊的攻势,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两队弩手给彻底打乱,被逼得节节败退的大军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得以反攻。

在高处的轩辕梦看着下面的战况,虽然己方暂且占据上风,可从各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最终能走到的胜利的人,也是惨烈之胜。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如果仅仅是复仇,那么到了这个份上,她已经无需再担心什么。

不管她是否能赢得胜利,轩辕慈的皇位都将不保,但就像云锦说的,她要的究竟是什么?是报复吗?

如果是报仇,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杀轩辕慈,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她眯起眼看向远处,无视耳边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山河永寂,岁月静好。

她曾发誓,要将这万里山河握在掌中,由自己亲手,开辟一个新的时代,一个……独一无二,和平美满的自由国度。

这个天下……她要定了!

一束日光破云而出,笔直投向山坡的最高处,像是天下间所有的光明都被集中在了那一个地方。

一剑挑断一个敌人的喉咙,轩辕慈忽然感觉眼前一闪,她下意识朝前方看去,只见远处的一座山坡上,一人一骑,强健的战马人立而起,迎着日光,骑手周身铠甲闪亮耀眼,就似神话故事中,从天庭下凡的不败战神。

那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那雪亮的光芒摄魂夺魄,那熏天赫地的气势令人拜膜。

正欲仔仔细细看个究竟,一名敌兵突然迎面袭来,她反转剑柄,朝着来人挥去,对方虽下了她的第一剑,却还是惨死在她强大浑厚的内劲之下。

收回剑,再次朝远处望去,那山坡之上,却早已不见了那一人一骑的身影。

战况瞬息万变,在一鼓作气将起义军击退后,对方竟再次卷土重来,两方谁都不肯先放弃,彼此厮杀越来越激烈,似乎哪怕只剩下一个人站在这苍茫原野上,也要拼杀到底。

战事已到白热化的阶段,两方都已精疲力竭,全凭着一股对生的渴望在战斗。

轩辕慈虽然已经杀红了眼,但理智尚存,明白这样的情况不宜再战斗下去,就算最终自己能获胜,也是惨胜,两败俱伤的局面,并非她想要看到的,正要下令撤退,突然听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快看那里!”

在这样的激战时刻,这样大喊大叫扰乱军心,本要以军法处置,可当轩辕慈一回身时,却也愣住了。

远处,一人一骑,手执长枪,径直朝着这边飞快而来。

虽然相隔甚远,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眼中的那股腾腾杀意,一个人,便抵千军万马。

她蓦地一怔,那个人……不就是她之前在远处山坡上看到的那一人一骑吗?

那一人一骑,速度快若闪电,眨眼间便疾驰到了诸人近前。

当看清对方的面目后,轩辕慈目光一窒,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倒流了一般。

龙华士兵眼睁睁看着那一人一骑闯入大军之中,却无一人能阻。

而起义军这边,看到那人冲入军中,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声音遮蔽了一切,似喜悦,似敬重,更像是在欢呼胜利的到来。

轩辕慈死死盯着那高头大马上的骑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轩辕梦……”

仿佛能感觉到轩辕慈心中萌生的恨意,手提长枪,背负一把鸦青色巨弓的轩辕梦猛地抬头,目光穿过人群,如一道利箭,径直射想轩辕慈。

目光交汇,两道强大的杀意随之碰撞在一起,虽无声无息,却令在场的数万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压迫而来。

轩辕梦只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随后便策马朝轩辕慈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

在她手势落定后,所有与敌军厮杀在一起的起义军士兵,全部向中间聚拢,目的是将轩辕梦围在其中,不受任何攻击的骚扰。

在手下士兵的掩护下,轩辕梦一路畅通无阻,胯下骏马四蹄如飞,耳边风声簌簌。因为嫌身上的铠甲笨重,妨碍她施展功夫,索性全部卸了下来,连头盔也丢到了一旁。

红衣飞扬,漆发狂舞,她就像一支离弦而出的红莲之箭,所过之处,留下一长串烈焰红影,中途没有任何停滞,唯一的目标,就是人群尽头,身着黑色盔甲的轩辕慈——龙华的君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望着那疾驰而来的红色身影,轩辕慈竟无端觉得惊骇,连忙指挥防守力最强的盾兵布阵,将她牢牢护在后面。

轩辕梦一路疾驰,期间不断有来自龙华的威胁,但她不能停,一旦停下,等于给轩辕慈制造逃脱的机会。

这一次,必须要做个了结。

围在她周围的起义军士兵,用生命为她搭建了一座直通的向前的桥梁,不论龙华的攻势有多猛烈,她们都毫不退缩,甚至有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纷沓而来的箭矢。

生命如同鲜血,在不停地流逝,而一路向前,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轩辕慈眼看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心头的惶恐越发强烈。

来了,她来找自己报仇了!

直接告诉她,这一次,她再也躲不掉了。

一把抢过身旁一名弓兵手里的弓,张弓搭箭,对着那个朝自己疾驰而来的女子连续三箭射出,却因紧张,每一支箭都偏离了准向。

一人一骑,已突破了最后防线,如此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看清红衣女子漆黑的双眸。

本该是仇恨的、怨毒的目光,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一汪深潭,漆黑深邃,看不到底。

越是这样的目光,就越是可怕,那一团墨黑,不禁给她一种坠落无边地狱的错觉。

那个女子,她不恨自己,她的目的,只是要她的命!

不,她不想死,她还要一统天下,还要完成母皇穷其一生也无法完成的愿望,她要万民景仰,要流芳百代,她要做这天下的主人!

就算……就算不能一统江山,她也决不能死在轩辕梦的手里!

目中寒光一现,她扯过身边的士兵,用力朝她推去,在轩辕梦以手中长枪挑落那名士兵时,她用尽全力,挥出手中宝剑,强大的气流朝着正在疾驰中的轩辕梦而去,半寸的地皮,都被她这股灌注了全部真力的一击给掀了起来,杀气十足的劲气,携卷着纷扬土屑,就像逐渐收拢的花瓣,从四面八方将轩辕梦笼罩在其中。

那名被扔出来阻挡她的士兵刚一落地,就被强悍的劲气给搅成了一滩骨肉碎屑。

轩辕梦身体向后一仰,躲过了剑气的袭击,同时单手在马背上一按,腾空而起,跃至半空时,倒提着长枪,朝地面猛地一戳,地面顿时陷下去了一个大坑,而她借助这股反弹之力,轻松越过了轩辕慈面前盾兵所叠起的盾墙,踏着其中一人的脑顶,用力一蹬,身体再次腾空数丈,就像自九天之上降临人间的神祗。

轩辕慈大骇,她竟然轻松躲过了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握剑的手开始发软,不由自主的颤抖,连举都举不起来。

那份沉重与绝望,是她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

她瞪大眼,呆呆看着身体悬于半空,红衣翻飞的轩辕梦。

恍惚之中,她看到,在女子的身后,缓缓展开了六只巨大的黑色羽翼。

遮天蔽日,毁天灭地。

传说,地狱中最邪恶的大魔王,曾经是天堂的一名纯洁天使。

天堂与地狱的距离,魔鬼与天使的差别,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回眸这么简单。

你看到的是什么,你所面临的便是什么。

取下背上的巨弓,轩辕梦于半空中弯弓搭箭。

轩辕慈连连后退,锋利无比的箭矢破空而出,精准无比的穿透了她胸前的铠甲,将她牢牢钉在被鲜血染透的广阔大地上。

“我说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落地的刹那,轩辕梦仰头望天,忽然喃喃了这么一句。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轻柔秋风拂过的沙沙声……

突然间,平地里想起了振聋发聩的欢呼声。

远处,暮色如霞,夕阳沉落。

……

……

时节虽然已入深秋,但身处皇宫之中,却不怎么能感觉出来,御花园依旧姹紫嫣红,仿佛一切还停留在最美丽绚烂的夏季。

只有那寒意深重的秋风,带着无法令人忽视的萧索与肃杀之气,席卷了这座城曾盛极一时的城市。

皇宫中的一景一物没有任何变化,连宫人都还是那些宫人,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这里早就不是从前的龙华皇宫了,它的主人,也不再是那个暴虐成性的帝王。

人们欢欣之余,亦有深深的忧虑。就像这一座座繁华宏伟的宫宇一样,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岁月流年,不知自己的命运,该如何书写。

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变得越加寒凉,深洼低坑中的积水,已经在宫人们打扫干净,空气微湿,带着一丝丝沁骨的寒凉。

一座低矮的宫殿内,烟雾缭绕,烛火明灭。

虽然屋外阳光明媚,但屋内却显得昏暗陈旧,即便殿内设施齐备,装饰豪华,却依旧像个永不见天日的牢笼。

女人安静地坐在一幅厚重的帘幕后,自屋顶垂落的帘幕,将外间的日光遮蔽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透,连气氛也变得压抑迫人。

有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才,沉稳的,有力的,简洁的,自信的。

女人肩背猛地一颤,放在膝弯上的手猛地攥了起来。

可她却一动不动,好似对外面的动静半点也不在意一般。

事实上,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无法去在意。

轩辕梦掀开厚重的垂帘,用金色的铜勾挂起,殿外的日光,总算可以照进那狭窄逼仄的空间,有灰尘的颗粒漂浮在空中,勾勒出女人苍白若死的面容。

轩辕梦缓缓走到女人面前,随意瞥了眼一旁早已冷掉的饭菜。

“二姐。”她淡淡唤了一声。

女人两腮肌肉突然开始剧烈抖动,紧攥的拳头握得更紧,却紧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到轩辕梦的唤声。

轩辕梦也不恼,她知道她听见了,她只不过是拒绝见到自己而已。

“二姐,今日我来见你,是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女人还是没有反应,像是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雕塑。

“或许,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一阵沉默后,轩辕梦突然轻声道:“从今往后,你将再也见不到我。”

此话一出,一直紧闭着眼,当她不存在的轩辕慈陡然睁开眼,那双黯然无神的眸中,满是刻毒的怨恨:“你要杀了我?好啊,你要杀便杀吧!败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坐在她对面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面对她仇恨的目光,轩辕梦只微微一笑,身上替轩辕慈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裳,又抬手抚过垂落她额前的一缕乱发,而后,才悠悠然开口:“二姐,你并不想死,你这么说,只是在激将我对不对?”

轩辕慈死死咬着牙根,一句话也不说,但左右摇摆的眼神却已暴露了她的想法。

“二姐……”她低声一叹,唇角轻轻勾了勾:“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装模作样,以为瞒过了全天下的人,却瞒不了自己的心。你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如何说服我呢?”

轩辕慈再次闭上眼,自己不敢看轩辕梦的最大原因,就是她那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神。

“你以为看不到了,就能逃开一切吗?”她缓缓伸手,探向轩辕慈的脖颈:“轩辕慈,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天真。”

被“天真”二字激怒,轩辕慈猛地睁开眼,朝对面的人瞪去,可当看到一双似笑非笑,充满讥讽的眼时,她猛地一震,又再次闭上眼睛。

“呵……”幽幽的冷笑,从轩辕慈鼻中哼出,如今的轩辕慈,早就被磨平了棱角,甚至连阶下囚都不如,其实,她怕死怕的要命吧?指尖轻轻拈住她后颈的金针,可以清楚感觉到,她身体的觳觫。

金针没有下压,而是被拔了出来,轩辕慈不可置信地睁眼,看向对面的轩辕梦。

明明只要轻推金针,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命,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动手?只想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自己一条性命,让她感激涕零?

“轩辕梦,你这是什么意思?”死里逃生的喜悦,和性命握于他人之手的羞辱,让她忍不住大吼出声。

轩辕梦却平静起身,眼尾余光掠过她,淡然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二姐你,陪我走一段。”说完,部分轩辕慈做出回应,便先一步朝殿外走去。

轩辕慈愣愣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目光从茫然,紧张,到最终的怨毒。动了动手脚,因为长时间被金针禁闭了行动,四肢有些发麻,刚准备站起身,胸口蓦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连忙运功,冲散四肢血液的闭塞,又连点肋骨周围几处大穴,这才感觉疼痛稍有缓解。

以真力探寻了一下体内的气息,发觉所有的内力竟然都还在。轩辕梦没有废掉她的武功?哈,那个狂妄自大的贱人,竟然没有废掉她的武功!

晦暗无彩的眸,再次燃起雪亮的光泽,她咧嘴一笑,仿佛重新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殿外,轩辕梦站在一处五光十色的花坛前,看似在赏花,实则却神思游离。

盯着一朵淡紫色的花朵,她轻声喃喃:“母皇,我给了她一个选择,已算是仁至义尽,如果她做出了错误的决断,那么……母皇,你不要怪我。”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微微抬了抬眼皮,眼底划过一抹失望的光泽。

看来,轩辕慈已经开始动用她体内的真气了。

转过身,静静望着朝自己走来的轩辕慈,即便已经身为阶下囚,却依旧不肯换下那身光鲜亮丽的衣裳,这女人还真是无药可救。

“二姐,我们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散步谈心了吧?”在轩辕慈走到她身边时,她忽然开口道。

轩辕慈的神色有些古怪,准确说,她对轩辕梦的这一系列举动感到古怪,她在打什么主意?

见轩辕慈不说话,她轻笑一声,自顾自道,“我们兄弟姐妹也不少,但大多关系疏远,不如寻常百姓家那般和睦友善,或许,这就是身在皇家,所要付出的代价。”

轩辕慈觉得今日的轩辕梦实在太反常了,她不信她不恨自己,可她竟然能如此平静坦然地与自己一同闲庭信步,好似她们真是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

姐妹?从她懂事起就已经明白,身在皇家,根本就没有轻亲情可言,她的母皇,不也是以血腥手段,除掉了她几个最有竞争力皇姨,才登上了皇位吗?

母皇在位期间,做了多少惨剧人寰之事,她轩辕梦知道吗?她只看到了表面的光鲜和荣耀,哪里知道背后所要付出的血泪代价。

身在皇家,原本就没有亲情,这是命运,无从改变!

“二姐为什么不说话?”她转向身旁的人,微笑询问。

轩辕慈只看着前方的路,良久后,沉声道:“有时候,我也觉得你很天真。”

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常态:“或许吧,因为对亲情太过于执着,所以总是看不清一些现实。”她再次转向轩辕慈,目光微沉:“曾经,我当你是最好的姐妹,以为我们能永远要好下去,甚至你留下那么多的蛛丝马迹,我却依旧不愿怀疑你。呵……真是天真啊……”她叹息着自嘲了一句。

轩辕慈再次沉默,对于早已将亲情彻底丢弃的她来说,她根本无法了解轩辕梦的想法,不懂她明明身在皇室,明明知道夺位的残酷与血腥,为什么还如此执着亲情。

皇室的夺嫡之争,历史上演的还少吗?就连皇子们,都知道要选择势力强大的一方,好让自己的后半生有所保障,可她却一直在谈论什么亲情。

在皇家,还有亲情这种东西吗?

真是可笑至极。

轩辕梦没有理会她眼中的嘲讽,因为连她自己都想笑话自己,身在皇家,还奢望什么亲情?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有了尊荣高贵的身份,有了普通百姓所没有的一切荣耀,却还妄想想拥有普通人的姐妹情深,这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走至宝华殿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宫殿的方向:“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轩辕慈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轩辕梦对她越客气,她就越感到不安,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九妹,并不如表面看去的那般温柔仁慈。

她正想开口逼她摊牌,却见她朝宫殿的方向走去,无奈只好跟上。

明亮宽敞的大殿,洗去了曾经的刀光血影,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和睦宁静。

她走到大殿中央,伸手抚过金色的石柱:“母皇就是死在这里的。”身后久久无声,但她却能听见轩辕慈原本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

她又朝前走了一步,缓缓蹲下:“这里,是夜鸦自戕的地方。”她并不打算得到回应,站起身,朝左前方迈出三步:“这里,是我死去的地方。”

当年,在她于白苏怀中绝望咽气时,曾经的轩辕梦,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浴血而回的修罗,为讨逆曾经血债而来的死神。

“你想如何?”轩辕慈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不想如何?”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其实我不恨你,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只不过,我若是放了你,那这世界,就真的太没天理了。”

轩辕慈动了动嘴,却突然把想说的话收了回去,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轩辕梦的后背,眼中飞快划过一道狠厉的流光。

“二姐,如果我是你,就一定不会做傻事。”

轩辕慈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何莫名奇妙说这句话,见她依旧好毫无防备地站在前面,轩辕慈决定忽略她的警告。

她离她只有五步之遥,以她的速度,完全可以趁她来不及防备时便将她击倒,轩辕慈决定孤注一掷,杀了她,夺回自己的一切。

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瞬间,当轩辕梦察觉到逼至后心的狠辣掌风时,她已经来不及躲避。

她死定了!

轩辕慈如是想。

可当她倾尽全力的一掌击打在轩辕梦后心时,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效果。

轩辕梦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甚至连脚下都不曾挪动半分,反而她自己有种心口如焚的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在了一起,疼得蚀骨钻心。

她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浑身抽搐不停。

轩辕梦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时,淡淡说了句:“考验结束。”

轩辕慈疼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在浑身剧痛的同时,身体里的内息,也在一点点不停的消逝,直到最后,丹田空空。

轩辕梦缓缓弯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条血红色的丝帕,动作轻柔地为轩辕慈拭去额上豆大的汗珠:“我是真的很想与二姐你好好叙旧,重塑姐妹情谊的,可惜,你根本不懂我的苦心,这要我如何是好呢?”口中虽然说着惋惜,看着轩辕慈的眼神,却一点惋惜同情的感觉都没有。

轩辕慈疼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收回丝帕:“你瞪我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妄动内力,企图偷袭我,你也不会武功尽失。”

虽然早已猜到结果,但听到“武功尽失”时,轩辕慈仍是难以置信地震了震,望着轩辕梦的目光,似要迸出鲜血来:“你……你……”

面对轩辕慈充满恨意的眼,轩辕梦却笑得怜悯,笑得讥讽:“那根金针,不仅仅用来限制你的行动,还有你体内的真气。妄动内息,只有经脉俱断这一个下场。”

听了她的解释,轩辕慈满目绝望。

经脉俱断?武功尽失?

这么说,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一个废人了?

轩辕梦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失魂落魄的轩辕慈,从袖中取出一只两寸见方的袖珍锦盒,托在掌心,“你也是习武之人,应当知道在气穴被封的时候妄动内力,会有怎样的后果,不但武功尽失,经脉俱断,甚至连性命也会不保。”

轩辕慈的眼神,顿时变为一片死灰,她自然知道强行冲破气穴,会导致怎样的惨祸,在经脉被震碎的同时,维持生命的心脉也会一同被震裂,虽然人不会立刻死去,却也活不过三日,且是在痛苦无比的折磨中渐渐死去。

恐惧漫上心头,她不要死,她还不想死!

抬起头,那双充满恨意的眼,此刻唯剩乞怜与惶恐:“九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求你绕我一命吧!我真的不想死!”

“我知道你不想死。”她冷冷睨着跪在自己脚下,褪去所有狂妄自傲,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祈求自己的女人,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但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愿意接受活下去的代价吗?”

轩辕慈连连点头:“是,我愿意,我愿意活着。求你了,九妹,我们姐妹当中就只剩下你我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就好!我知道,你必然是不屑杀我的,杀了我等于脏了你的手,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望着女人低声下气,满是哀求的脸,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恨她,为什么要恨着这样一个可怜至极的人?她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去恨,她的人生,早就被她自己给毁了,毁得一塌糊涂,支离破碎。

她执起轩辕慈的手,将掌心的锦盒放在她手里:“这里是一颗还魂续命丹,可以修护心脉,维持你的生命。”

轩辕慈呆呆握着锦盒,因太过震惊,而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真的放过自己了?那个行事狠绝,冷酷无情的轩辕梦,真的放过自己了!

连忙打开锦盒,将盒内泛着珠光白的半透明药丸塞入口中,不到片刻,身体的疼痛便有所缓解。

一只手忽然伸来,雪白的,细润的,修长的,美丽的手。

她愣愣看着这只手,看着这只绝美如冰雕般的手上,所托着的锋利匕首。

她仰头,无声询问。

轩辕梦微微笑了,就像是多年前,她当她是最要好的姐妹时,所流露出的真心笑意:“现在,挑断你自己的手脚筋,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如果你还没有照我的话去做……”她弯下身,将匕首丢在轩辕慈的脚边,眼神冷酷:“你就下地狱去吧。”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殿周围突然出现数十名手握弓弩的守卫,将大殿中央团团围起。

颤颤巍巍捡起匕首,轩辕慈仰头望着她,露出迷茫而仓惶的眼神:“九妹,你这是……何意?”

不理会她,轩辕梦转过身,缓缓朝殿外走去,在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时,留下一句话:“即日起,废去前龙华君主轩辕姓氏,改为其父家之姓,送往皇陵守墓,永世不得出。”

“哐啷”一声,匕首落地,与石砖地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于此同时,巨大的殿门缓缓合拢,将女人绝望的呼喊隔绝在天地之外。

……

轩辕慈被送去了皇陵,如所有苦力一般,每日守着女皇的寝陵,日复一日,辛苦劳作。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去年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轩辕梦还记忆犹新,想到在那场惨烈之战中死去的将士,她下令,大年初一那天,所有人不得饮宴歌舞,为曾经牺牲的将士,默哀一日。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一整天,好似老天也在为那些英灵们默哀哭泣。

轩辕梦坐在御书房内,一边靠着火炉,一边信手翻阅桌案上摞成一堆的奏报。

当翻倒第十八份时,她猛地一顿,烦躁地将奏报扔去一旁,发出“啪”的一声。

正在为她削水果的萧倚楼,还有正自我博弈的云锦,为太医院挑选医者名单的白苏,昏昏欲睡的血瞳,全被她吓醒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想问,但又谁都不敢问。

云锦动了动唇,大家以为他要发话了,谁料他又垂下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到那盘他自己跟自己的棋局中。

轩辕梦捏捏眉心,起身走到萧倚楼身旁,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抢过来,“喀嚓”一口咬下,“这个孙洪,简直太过分了!我给他面子,他却蹬鼻子上脸!柔妃我已经还给他了,他竟然又派人送来信函,让我把锦禹也送回去!”

云锦掀了掀眼皮,这一次,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出声了。

萧倚楼欲言又止,见她把自己削了一半的苹果几口吞下肚,淡定了又拿了一个,继续削。

白苏拽了拽正沉浸在中无法自拔的南宫灵沛的袖口,后者茫然抬头,好半天才说了句:“你们想要听故事?”

白苏在心里哀嚎一声,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去了。

血瞳刚睡醒,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能看出轩辕梦在发火,于是,很明智地选择闭上嘴巴。

轩辕梦在屋内来回踱步,忽地停下,朝正在下棋的云锦道:“云锦,祁墨怀还没有消息吗?”

不急不缓将手里的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云锦这才道:“三娘动用了全部的人脉网,一无所获。”

她长吁了口气:“他到底去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连半点迹象都没有吧。”三娘的人脉网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算是会钻地的老鼠,也能给挖出来,就算找不到祁墨怀,也不可能连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看来,只有把锦禹送回昊天这一种选择了。”她目光掠过那份被自己丢到角落里的奏报:“孙洪扬言,三个月之内,若不见锦禹归国,他就要发兵攻打御龙。”

云锦下棋的手一顿,指尖轻轻摩挲着质地温润的玛瑙棋子:“御龙军才经过一场恶战,降军还未整编入队,将士们身心俱疲,此时绝不宜开战。”

她自然知道,若此刻开战,对己方大为不利,否则也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云锦忽地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朝御书房外走去,“我忽然觉得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了。”

诶?她还有很多是要问他呢,就这么走了?

最擅于观察人心的南宫灵沛第一个反应过来,也站起身,紧跟云锦身后,朝房外走去,不过手里却紧紧抱着他那本看了一半的爱情,“我也累了,回房睡觉了。”

丫的,你都要睡觉了,还抱着那书做什么?

白苏这直接将名单往怀里一揣,急匆匆地冲出了书房:“我要见见这些人,亲自考考他们医术。”

到最后,每个人都找到离开的理由,连血瞳都火急火燎地走了,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御书房。

他们的用意她明白,可就算把空间留给她和祁锦禹,纠结的依然纠结,郁闷的还是郁闷,这一团麻乱,她是怎么都解不开了。

又在房内来回踱步数下,她唤来一名宫人,吩咐道:“去把祁公子请来。”

那宫人听命离去,不到片刻,祁锦禹便踏雪而来。

比起第一次见面,除了样貌还如从前一般端方清俊,现在的她,与从前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她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面对某些特殊人群,她的免疫力就会变为零。

若祁锦禹还是从前那个跋扈嚣张的狂妄太子,就是把他暴打成猪头她也不会手软,可现在,一面对他那诚挚宁和眼,半句刺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站在书房中央,望着纠结挣扎的眼神,已经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轩辕梦,你不用对我愧疚,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再伤人,迟早也是要说的,对不对?”

她怔了怔,随即苦笑。

他说的对,再不愿说,也迟早要说的,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呢?

“孙洪要求我将你送回昊天,继承皇位,如果我不答应,他便会出兵御龙。不用我说你应该明白,以御龙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迎战实力强大的昊天,一旦开战,我们只有惨败。”一口气把要说的都说了,反倒不觉得为难了。她坦然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变白,看着他的目光渐渐黯淡。

“你想让我回去,替你争取时间?”他勉力开口问道。

“不!”她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那个位置原本就是属于你的,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你……”说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一阵无力,长叹了口气,“你不想去,我不会逼你。”

“可如果我不去,就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是灾难。”他神色越发黯然:“然后,你会恨我,讨厌我,一辈子不愿看到我,对不对?”

她嗫喏了一下唇,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我知道。”他忽地敛起目中的失落,坚决道:“我回去。”

“如果是为了我,你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不。”他斩钉截铁道:“我没有任何不愿,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在她不信的目光中,他昂首挺胸,一字一句道:“我曾说,不论如何,只要我能留在你身边,我便心满意足,可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我是个贪心的人,以前你不肯留下我,我的愿望就是陪在你身边,天天能够看到你,可现在,我的愿望变了,不再仅仅是留在你身边这么简单而已。”他笑了笑,神情轻快,没有半点勉强:“皇兄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要打败你,才想要拥有实力,只有这样,才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你在一起,而不是你一句不要,就将他推到千里之外。”

她突然无话可说,祁锦禹说的对,有时候,她真的很自私,她想要的,就不择手段地留下,不想要的,便狠心决绝地推离。

原来,自己竟然这么卑鄙。

“好,我知道了,不是给我救赎,而是给你自己救赎。”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的确是事实。

祁锦禹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准备退下。

临走到门前,忽听身后传来轻柔的颤音,“锦禹,对不起。”

他已经从她口中听了无数次的对不起,从没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悲怆和冷绝。

她认为自己做的事对不起他,可明知对不起,却还是要做。

这世上,没有被她更狠心无情的女人了。

大步离开御书房,风雪从被推开的门缝中灌入,吹得炭火猛地摇晃起来。

她弯下身,将那份从昊天送来的奏报捡起,小心放回到桌面上。看了眼降熄欲熄的炭火,长长吐了口气,也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她对不起他,欠了他太多太多,穷尽一生怕是都偿还不清。从欺骗陷害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然而,明知不该为,却要为之,她的心肠,永远都是这么硬。

从皇宫出发,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一个月内就能到达昊天了。

轩辕梦一个晚上没睡,就像犯下了大错,生怕惹父母生气的孩子。辗转一晚,第二日天不亮她就起身,去城郊的近卫营中,挑选了一队百人的精兵,护送祁锦禹回国。

本该依依送别的时刻,她却学鸵鸟,躲在宫殿里面,等车队走远了,才跑到皇宫最高处,目送逐渐远去的车队。

“真弄不懂你,明明舍不得他走,却始终对人家不冷不热,你这人是不是欠虐啊?”一个熟悉的调侃声在耳边响起。

轩辕梦一震,猛地扭过头,盯着近在眼前的一张妖孽脸孔:“你舍得回来了?”赝月这家伙,说什么不适应皇宫这种鸟笼生活,没病都能憋出病,三天两头跑出去云游,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三四天,这次更离谱,一去就是半个月,大年夜都找不到人。

“想我了吗?”她的脸越黑,他脸上的笑意就越浓。

“你这不安分的混蛋,再敢随便离家出走,我就拔了你的毛,锁在床头给我当暖脚袋!”

他及时后撤一步,躲开她的无敌抓鸟手,在这招上,他已经吃了无数次的亏,早从失败中摸索出了经验:“有本事你就来拔啊,就怕你养尊处优久了,身手变差了。”

她眼里闪着精光,朝他飞扑而去:“那就让你看看,我的身手到底有没有退步!”

“沈慈死了。”在即将触碰到他时,他忽然低声说了句。

轩辕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沈慈——

已经被她改了姓氏的轩辕慈,名叫沈慈。

……

“已经死了有一天了。”赝月望着靠在女皇墓碑前,身躯僵硬的尸体,下了结论。

轩辕梦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静静看着那个已经失去呼吸失去心跳的女人。

“嗯?这是……”赝月弯下身,从尸体旁捡起一只红色的瓷瓶,垂首轻嗅,蓦地脸色大变:“是牵机!她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我给的。”清冷的声音,自轩辕梦口中淡漠吐出。

无视赝月震愕不解的眼神,她踏前一步,伸手合上女人来不及闭上的双目。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狠心到什么地步,让轩辕慈一辈子都活在屈辱与痛苦中,或者用最残忍的刑罚将她折磨致死,每一种想法,她都在脑中过滤了无数遍,可终于,她却还是选择了让轩辕慈解脱,选择给她一份救赎。

最后看了眼那个让自己恨了整整三年的脸庞,转身,对守卫淡淡道:“好生葬了吧。”

轩辕慈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呢?

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以后再考虑吧。

她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像这种回忆一生,自我评价的无聊之事,还是等哪一日报应来了再说。人生苦短,光阴如梭,谁有这闲工夫思考这种蛋疼的事。

祁墨怀失踪已近半年,却依旧不闻其讯,祁锦禹虽已归国,却听说他不肯继承皇位,只暂代皇帝的职责,等找到祁墨怀,他便归还皇位,孙洪气得大发雷霆,却又拿他没辙,对于一个不想当皇帝的皇帝,威胁恐吓都没用,你认为我不行,你行你上啊?可他偏偏还不敢,他若要表现出半点要取而代之的心思,其他手握重兵的将军和朝臣,一定会联合起来灭了他的。

幸好昊天那边现在一团乱,否则以昊天现在的兵力,自己这些还未从之前那场恶战中恢复过来的士兵,只怕根本不是其对手,真的打起来,别说是取胜,能不能保命都是问题。

寒冷的冬季,在无数场纷扬的大雪中,终于离去,春天的脚步已然临近,嫩黄的迎春花,第一个带来春天的气息。

女儿又长了一岁,不像以前那么调皮好动,云锦每天都会给她教课,小丫头虽然学的快,却学的不怎么认真,倒是对学武有着的超乎异常的热情,每天缠着邵煜霆教她武功。

看着女儿这种性子,轩辕梦沮丧至极。

又是个对政治不感冒的皇室子嗣,看来她打算等孩子到了懂事的年龄,就把所有政务推给她的想法落空了,不过转念一想,喜欢习武也不错啊,与昊天之间的这场持久战还不知要耗多长时间,说不定一两年,又没准七八年,更没准,要僵持个十几年甚至几辈人,等小丫头长大,做个女将军,征战沙场,夺取疆土,做个马背上夺天下的女皇帝,也很带劲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童稚的声音响在耳畔,最后一首现代人人耳熟能详的《静夜思》流畅地念出来后,小丫头拽了拽她的袖口,“妈咪,我背完了!”

“嗯?背完了?”她正在走神,压根没听小丫头在念什么。

“妈咪,我是不是可以找爹爹学武功去了?”小丫头抬起头,认真严肃地问。

呃……她之前对丫头说,只要她能背完十首唐诗,就可以去找邵煜霆学武功,原以为要背完十首唐诗,起码要花整整一天,没想到才一个时辰……

小丫头的记忆力是不是好得有些过头了!

为了给孩子树立一个说话算话的好榜样,她只能勉强笑着拍拍小丫头的脑袋,温和地赞扬:“嗯,小湉儿真棒,这么快就背完了十首唐诗,真是好孩子。”

小丫头无视她的赞扬,固执地继续询问刚才的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爹爹了?爹爹答应要教我剑法。”

剑法?孩子才五岁,就学剑法?

轩辕梦一脸黑线,刚想说不行,可看到小丫头亮闪闪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就不忍拒绝了。

长叹口气,不明白自己的心肠怎么越来越软了,算了,小丫头要学,那就去学吧,邵煜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伤了孩子。

“好,你去吧。”

“妈咪真好!”小丫头欢呼一声,踮起脚,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吧唧”一口,兴高采烈地小跑了出去。

轩辕梦笑笑,自己还真是容易满足,小丫头一句“妈咪真好”,就让她的心甜得发腻。

只可惜,孩子渐渐大了,不像以前那样,整天黏在自己身边,如果再有一个孩子……

她摸摸下巴,有关孩子的念头一起,就开始小鹿乱撞了。

曾答应给倚楼一个孩子,又答应和苏苏一起造个小人,还应允和云锦一起生个胖小子,这么多男人,到底先给哪个生?

唔……这是个问题,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这是个既严肃又严重的问题,这是不但严肃严重而且还很纠结的问题。

先给倚楼生,那苏苏肯定要吃醋,云锦也会不高兴,如果先给苏苏生,倚楼肯定要炸毛,如果是云锦,只怕全部都得炸毛。

愁,男人多了也是麻烦。

要不挑兵挑将,挑到谁就是谁?反正是运气问题,谁也不能有意见。

正打算找诸人商量,刚迈出书房,就见前方的花坛边,立了一道紫影。

她走上前轻轻唤了声:“倚楼,站在这做什么?”

不知视线落在何处的某人好像正在发呆,压根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喂,发什么呆呢?要晒太阳,也别站在阴凉处啊。”

他猛地回神,眼神有些迷茫,好半天,才将目光聚焦在她脸上:“啊?怎么了?有事吗?”

她来回回绕着他走了几圈,末了,摸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了。”他拉下她的手,神情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怎么了?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中,萧倚楼似乎很少有这种怏怏无神的时候,总是神采奕奕的,跟一只到处找人比美,耀武扬威的花孔雀一样。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随便出来走走,可谁知这皇宫太小,没走几步就走到头了。”

皇宫小?他的眼睛没坏吧。她刚想反驳他,忽地意识到什么,神色也在霎那间黯淡下来。

没错,这皇宫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很大,很宽广,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边,可对于萧倚楼他们来说,这皇宫,却显得逼仄狭小,如同一个鸟笼子,哪有外面的广阔天地浩淼廖远。

“倚楼。”她轻轻唤着他,挽住他的手臂,沿着碎石小路朝前漫步:“最近你一定闷坏了,我们很久都没有亲热过了吧?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晚上只陪你一个,直到你腻了为止。”

他脸一红,别扭道:“这个……也没什么,我……我不在乎的。”

她闷笑一声,她的小楼永远都是这么别扭又嘴硬。

“以前在太女府时,你就总是想法设法地要离开,虽然皇宫比太女府大了不止那么一点,但说到底,都是一个四四方方没有自由的铁笼子。”

“其实,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拘束,主要是我太闲了,整天无事可做,才会觉得这皇宫小。”见她唉声叹气,他心生不忍,又连忙反过来安慰她。

她又不是傻瓜,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勉强,他只不过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骄傲自满,只会处处与她作对的萧倚楼,逐渐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变得沉静温然,时时迁就她,关心她,体贴她。

她曾发誓要照顾他们所有人,到头来,却是被他们每一个人在照顾。

“倚楼。”懒懒靠在他身上,拖着长音,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他侧眸看她,满是疑惑:“你怎么了?突然变得怪怪的。”还说他发烧了,脑袋被烧坏的其实是她自己吧。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寻到最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由他带着自己朝前走:“我们一去出去旅游吧?”

“啊?”

“就去五菱,那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最富有纪念意义,顺便还可以去看望胭脂,上回错过了她和窦钟的婚礼,我要让他们给我补一顿喜宴。”

他越发疑惑,望着安静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忍不住问道:“梦,你是不是觉得最近冷落了我,心里愧疚,所以想要弥补?”

只是因为愧疚吗?或许是,或许……只是因为她想好好陪伴他们一回吧。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他停下脚步,柔声道:“梦,其实你不用愧疚的,我只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我知道你有你要做的事……”

“陪我去嘛,好不好?”她截断他的话,仰起脸,做撒娇状。

某人脸上立刻挂了三条黑线,真该让其他人也看看她现在这副德行,居然学那些江南女子吴侬软语,嗲声嗲气,不过他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样的她,偶尔露出小女人的情怀,用最温柔娇媚的一面打动他,而不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紫眸中柔情毕现:“我是很想和你一起去五菱,但你现在是一国之主了,我们都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放下。”

她撇撇嘴,“你当我是要搞独裁吗?我费尽周折,冒了这多的险,又吃了这么多的苦,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个平等自由,多人执政的民主社会,我的作用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就算昊天大军打过来,有能力指挥士兵奋起保卫国土的,也大有人在。”

他实在弄不懂她口中说的那些自由民主,不过他能感觉到,她要建立的国度,是一个从古至今独一无二的国度,是一个真正人人平等,百姓和睦的国度。

“虽然你这么说,但……”

“哪有那么多的但是!”她再次打断他的话,看着他认真道:“管那么多做什么?这可不像你的性格!想跟我一起去吗?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后,突然用力点头:“想。”

“这不就好了,想到就做,瞻前顾后什么的,最烦人了。”她笑嘻嘻挽住他,快步朝前迈步:“走,去看看还有谁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的,大家一定都闷坏了,尤其是血瞳,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一样,比小湉儿还不安分。”

猴子?这个形容还真是……挺恰如其分的。

一连阴霾了多日的心情,也似骤然间破云而出,日光明耀,身心松弛。

他看着身边一脸喜色的轩辕梦,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眸色如海,深紫如霞。

旅行之事最终被敲定,除了云锦不放心这里的情势,加上身体不适宜长途跋涉,而选择留在宫里,其他人都同意与她一起前往五菱。

两辆豪华马车,载着他们这一帮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浩浩荡荡地朝五菱进发。

一路上看看风景,聊聊天,调,好不惬意。

到达五菱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投奔胭脂,不知她看到这么庞大的一群人,会不会被吓昏。

可当她找到明月坊时,却发现胭脂根本就不在那里,原因很简单,明月坊现在成了连锁店,五菱城就有五家名为明月坊的茶馆,不但如此,胭脂还扩展了客栈和酒楼业务,个个生意火爆。

这女人,要是放在现代,那绝对是能和李嘉诚相媲美的女强人啊。

绕着五菱城找了大半圈,终于在一家明月坊的分店找到了胭脂。

看到他们这一群人,胭脂很激动很兴奋,同样,也很吃惊。

不过,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五菱首富,不在乎他们这群人来自己这里白吃白喝,态度十分热情。

而窦钟这家伙,完全由一个江湖莽汉,变成了典型的居家好男人,乍一见面,轩辕梦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呵呵,大家都来了,胭脂昨天还在念叨呢。姑娘要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们好提前准备。”搓着大掌,一脸憨然的窦钟,代替胭脂殷勤地招呼着众人。

胭脂挺着已经可见隆起的腰身,慢慢晃了过来:“怎么招呼客人的!去去去,粗手粗脚的,这里我来就行了。”挥挥手,标准的辣妻模样。

窦钟见状,连忙小心翼翼扶住胭脂,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心疼与关切:“小心点,粗活什么的让我去做就好,你坐下,快坐下。”

胭脂不以为然:“我龙华女子没那么娇气!”刚说完,猛地回过味来,看向轩辕梦,一脸歉意:“错了,是御龙女子。”

轩辕梦摆摆手,和气道,“没关系,龙华灭国不久,大家一时还不能适应,情有可原。”

说起这事,窦钟的血气一下子被激起:“唉,老子当时怎么不在,真他娘的想痛快地杀一场!”

话音刚落,胭脂便一个卫生眼丢了过去,怒嗔道:“杀杀杀,就知道杀,都什么时候了,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也不知道为孩子积德!”

脾气火爆凶悍无比的窦钟,只要胭脂一生气,他就像那碰到了大灰狼的小绵羊,立刻萎蔫下去,连连讨好:“我嘴笨,说话没边没际,娘子莫要生气!”

轩辕梦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俩活宝,外表与实际完全不符,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一物降一物。

胭脂脸一红,剐了窦钟一眼:“还不快去后堂帮忙?丢死人了!”

窦钟见胭脂气消了,这才冲着诸人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望着胭脂微隆的肚子,轩辕梦又高兴又羡慕,自己怀胎十月时,都没有享受过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不论后来邵煜霆对她有多好,都无法弥补那一段时光的缺失。

她不甘啊,窦钟看着五大三粗,却比自己这群男人中任何一个都要细心,或许她可以再生一个,以此来补上曾经没有享受过的所有优渥待遇。

带着这种不甘,几人随意聊了几句,叙了叙旧,胭脂提出请他们去明月坊新开的酒楼吃饭。

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听说,明月坊的酒楼,日日宾客爆满,有时候甚至需要提前十天预订,才能勉强抢到一个桌位。她本来还不信,等跟着胭脂到了酒楼,她这才被眼前壮观的景象给惊呆了。

尼玛,在酒楼门前的走廊那里,弯弯曲曲排着一条长龙,堪比现代的春运买票大军。

酒楼共有四层,占地面积很大,可即便如此,食客还是不够坐。

跟着胭脂,就等于拿着超级VIP贵宾卡,直接上四楼的顶级雅间,羡煞了一干人等。

落座后,她忍不住问胭脂:“你这酒楼生意也太好了吧,有什么妙招,跟小妹我分享分享。”

萧倚楼差点一头栽倒在桌子上,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妻主是这样一个见钱就眼开的财迷啊!简直丢人都到家了。

胭脂笑笑道:“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什么妙招啊,只不过是前段时日,来了个厨子,天南地北什么菜都会做,味道更是世间绝有,来我这里的宾客,都是冲着这个厨子的手艺来的。”

“哇,好厉害!”听胭脂这么一说,原本并不饿的她,都开始口水横流了。

有大老板在这里坐镇,不到片刻,菜就上来了,这有后门还是好啊。

色香味俱全,果然是天下一流,连平日少食的南宫灵沛都吃了不少,血瞳那厮就更不用说了。

菜的味道非常棒,可轩辕梦在吃着这些平时难以尝到的美食时,却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非常熟悉,就像……

“啪。”她蓦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正在埋头苦吃的众人纷纷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胭脂也是莫名其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她深吸口气,竭力压下激动的心情,静声道:“胭脂,我想见一见这个厨子。”

胭脂依旧一脸莫名,不过当她提出要见厨子时,其他人,除了血瞳外,也都明白了她的用意。

胭脂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萧倚楼,后者点点头,示意她答应。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萧倚楼说没关系,带她见见也无妨,于是起身道:“好吧,我带你去。”

只凭菜的味道,她并不能确定什么,但有的时候,人的嗅觉与味觉,比眼睛灵敏多了。

两人绕到后堂,小二来回穿梭在厨房与前厅之间,就像一只只辛勤的小蜜蜂。

干净整洁,却仍显得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一个忙碌的身影十分显眼,挥舞着大勺和炒锅,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无比。

因为烟气,她看得不是很清楚,正要走近时,身边的胭脂喊道:“小齐师傅,有人找你。”

正将炒锅中烹饪好的菜肴倒入细白磁盘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来:“有人找我?哪位?”

胭脂指指轩辕梦,男子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眼中满是茫然。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当男子转过脸时,她却一脸失望地长吐了口气。

不是他。

虽然菜肴有着同样的味道,但感觉,却差了太多……

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意气用事了?执着地想要找到他,只是想确定他还平安而已吗?

胭脂彻底被她弄糊涂了,本想问两句,但看她一脸黯然,只好将所有疑惑憋在心里。

走过一拐角,耳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咦?师父,您怎么来了?”

她脚步猛地一顿,在胭脂越发不解的目光中,猛地转身,朝厨房快步折返。

厨房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那个被称作小齐的年轻厨子,正对一名身着水蓝色长袍,身姿颀长的男子说着什么,看到她后,指了指道:“对了,那位姑娘说要见我,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男子身体突然一僵,缓缓转过脸来,当看到轩辕梦虽平静,却隐含愤怒的脸容时,苦笑着说:“如果我猜的没错,她要见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

小齐看看轩辕梦,又看看他,露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拍拍他的肩,祁墨怀道:“没事,忙你的吧,那位姑娘乃为我的一位故人。”他幽幽然一笑,不知是喜还是愁,“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她找他找了整整半年,什么方式什么手段都用了,就差要掘地三尺,这家伙可好,竟躲在这里逍遥自在,任旁人如何着急都事不关己。

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望着她溢满怒意的双眸,祁墨怀却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愧疚,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一根洗净的黄瓜,一边吃,一边朝外走去:“走吧,这里烟火气重,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跟在他身后,勉力压制怒意,低声道:“难道这里就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轻笑,并不回答,只道:“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很厉害,很有胆识。”

“没错,就差灭昊天了。”没好气地说道。

他却依旧微笑如故,面色没有丝毫改变,连语气,都是那么随意淡然:“要灭昊天,只怕还需不短的时日,没那么容易,这期间你可以先发展自己的经济与军队,等实力提升后,才想办法灭灭昊天。”

她忍不住轻喝:“你到底还是不是昊天的皇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生如梦亦如幻,百年之后,还不就是一个黄土包。”

他的语气虽然充满自嘲,但她却能听出,他并不是在宣泄,也不是在伪装,那种看淡一切的感觉,就像一位历经了人世沧桑变幻的老者,在生命的最后,所发出的感慨。

“你到底怎么了?”想到他临失踪前,对十三王爷说的话,这家伙难不成是魔怔了?

将吃剩下的半根黄瓜丢掉,他转过身:“没怎么,就是比起以往,看清了很多从前看不清的现实而已。”

她蹙眉:“现实?现实就是逃避自己的责任?”

他忽地嗤笑出声:“责任?你所谓的责任是什么?做自己根本就不想做的事?”

她的眉拧得更紧,“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心之所愿,没什么好抱怨的。”

“哈,是啊,是我心之所愿,可现在,我不想干了。轩辕梦,不要以为你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从前我听了你的,可现在不同了,没有人可以安排我的人生,我想做什么,只有我自己的可以决定!”他看着她,眸色沉冷,整个人透着一股尖锐刺人的锋利,稍有不慎,就会被其扎伤。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你在怨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你觉得我在享受随意掌控他人命运的优越感?”

他长舒了口气,似乎也发觉自己有些过于激烈了,于是眸色渐渐柔和下来,可口吻,却依然是分毫不让:“轩辕梦,我累了,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但……但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一代贤君,我和你不同,你不愿让信任你的人失望,我愿意。”说着,便转身大步而去。

轩辕梦急追了两步,喊道:“祁墨怀,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如果你再这样,那我少不得要让孙大人请你回去了!”

他猛地顿住脚步,却不回头:“轩辕梦,你除了威胁还能怎样?”一声冷笑,“随你的便吧,不过之前已经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你……”第一次被他气得跳脚,甚至有上前揍他一顿的冲动。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看不懂他,看不透他,自以为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可实际上,却从未接触过他的内心。

说不干就不干,他把皇位当成什么了,他把江山又当成什么了?菜市场吗?

说什么人生如梦个亦如幻,死了也不过就一个黄土包。是,一个人生前活得再荣耀,死后也不过占据几尺见方的棺材空间,如果按他那种说法,那人生下来,管他过得好与坏,哪怕像只流浪狗一样,屈辱卑贱地过一生,那也无关紧要了?

正因为人生苦短,才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她是死过两次的人,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价值。

颓然回到雅间,再看桌上那些美味的佳肴,再也没了胃口。

胭脂很仗义,主动提出在自己的客栈中,挑选几间上好的客房,供他们落脚。

轩辕梦知道就算自己拒绝,胭脂也一定会坚持,所以便坦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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