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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馨见沈满跑了,忙提着裙子跟了过去。一路追到一条河边,河上还有一艘画舫,但是却浮在江面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人。

沈满立在河边,眼睛盯着那艘画舫。

她会不会就在这条画舫中?

小馨喘着气刚要开口,却听见后头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叫声,由远而近。

“站住!你听见没有,给我站住!”

沈满也听见了,与小馨同时回头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红衣女子气呼呼的从巷口那头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瓜子脸,细长眉,长相十分清丽可人,但举着菜刀的气势又像是上战场杀敌的女将军。

沈满与小馨目瞪口呆。

“咕咕——”

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突然展开翅膀飞到沈满面前,扑到了沈满的脸上,沈满只闻见一股臭味,接着便被这东西的翅膀煽着一路倒退。

“哪里来的一只鸡?!”沈满一边大叫一边被迫着往后退。

“姑娘,小心!后面是河!”小馨尖叫。

沈满努力稳住脚步,但那只黑羽鸡正在逃命,仿佛生出了一股神力,竟然一路迫得沈满这个大活人后退。

沈满眼前一抹黑,胡乱抓住了鸡的一只翅膀,然后扯开。对上鸡的一对绿豆眼,那鸡甚为无辜的样子。沈满正好停在岸边,长吁一口气。

幸好不至于落水……

“前面的那个小贼,快放开我的鸡!”

沈满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浑身一颤,双手抓着鸡往那边望去,勉强将这声音与那个举着菜刀长相美妙的佳人联系到一起,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到那佳人气汹汹地冲着自己跑了过来。

沈满左手抓着那只鸡,右手冲着那个女子摇手,示意她不要再冲过来了,哪知道那女子竟然顾也不顾,还是一路风风火火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仿佛看见了什么机会似的。

沈满无奈至极,暗道一声:倒霉!便感觉到来自前头的一个冲力,将自己狠狠带倒往后头的河水里栽去。

“沈姑娘!”小馨捂住眼睛不敢看。

但听“噗通、噗通”几声,有两个人一只鸡相继落水的声响。接着,又听见了不属于沈满的、一个女子的凄厉的求救:“救命啊,我不会水!救命啊!这里还有一只鸡!”

纵然在这时候,这人还是不忘她的那只黑羽鸡。

沈满好歹会一些水,并且知道求生的人最为危险。于是便从后头绕了过去,勒住那女子的脖子凫水,将那佳人往岸上带。

“你没事吧?”沈满上了岸,不顾自己湿漉漉的身子,便首先问那脸色发白的佳人。佳人穿的红衣熨帖在身上,勾勒出她妖娆的身体曲线,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发丝贴在脸上,一双带着雾气的眼睛渐渐聚拢了刚才的精神。

继而目光一锐,将手中的菜刀一举,指着沈满恶狠狠问道,“为何不救我的鸡?!”

沈满真是哭笑不得,先是遇见了一个女装打扮的男子,再是遇到了一个视鸡如命的佳人,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这城内发生的怪事还会引来一连串奇怪的不良风气不成?

“我只能救一个,你让我救你还是救你的鸡?”

女子呆愣了一下,继而柳眉轻轻挑起,饶有兴致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满,三点水的沈,三点水的满。”

“你难道五行缺水么?”女子似是无意道,却让沈满心头有了一点异样。女子继续道,“缺水的,你欠我一窝鸡。”

“我欠你?”沈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窝鸡?”

“嗯,”女子站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衫,好看的眉头皱起,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沈满道,“现在大家都出不去,我不怕你跑了。明日午时,你给我送十只一模一样的黑羽鸡来,否则我就闹上门去,我不怕丢脸,就怕你没脸。我姓雅,你找人打听雅家便知道我住在何处了。”

沈满耸耸肩道,“我是外乡人,出门在外,没脸也就没脸了。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这么不害臊?”

那人道:“你懂什么……”然后一昂头,大大方方走了。留下沈满和小馨面面相觑。

沈满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馨咕哝道,“那位姑娘一准是将你当成一位公子哥儿了。”

“啊?”

“城里的妖物只抓男子,死的也都是男子,城内还有好多未出阁的姑娘,许多都是订了亲却死了未来夫婿的,故而有些着急的见到男子就抓……我看姑娘你——”小馨顿了顿,脸上一红,道,“多半是被人家看上了。”

沈满听罢一拍脑门懊恼道:“难道是让我带着鸡去提亲?”

清澈的河流中,画舫轻轻摇动,里面的一个影子,静若处子地坐着。她闭着眼睛休息,只有微风才敢若有似无的拂动着她的发梢。透过画舫窗户的间隙,她能够看到方才那一幕,未曾想到在这里会见到沈满,不是让她不要远行的么,为何她会到了这儿……

哗啦…..

河水里突然冒出一阵气泡,惊动了画舫中的女子。女子猛然睁开眼睛,目光锐利无比,盯着那气泡冒出来的地方。

莫非——

女子神色凛然,单足一点,便从画舫中飞了出去,像是一片叶子一般轻轻落在了水面上,身形如行云流水,俊逸漂亮。

往下看,但见气泡越来越密集,那水底的东西就快冒出水面。

女子严阵以待,看准目标正要出手的时候,却见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突然冒了出来,一对绿豆般大小的眼珠子正滴溜溜的对着自己转,头顶上的黑冠还挂着水珠。

这是方才那女子所追杀的那只黑羽鸡。

她的足尖再是一点,又重回到了画舫之上,身上未曾沾上一滴水,重新归入寂静的修行之中。

入夜,夜里的陈州城果然和白日大不一样。阴风阵阵,似乎所有的花草树木在一夜之间都失去了颜色,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连知府的府中,也不敢贸然点上灯火。

陈止带着一干男子躲在了地窖里。

宁韬随手便拿出了一颗夜明珠,知府陈止惊叹,“这莫非是皇上赐给相府的那一颗北海夜明?”

宁韬赞赏他的识货,搭着他的肩大方道,“正是此物,陈大人如果喜欢,我把它送给你了。”

陈止忙道,“这不行,下官不敢。”

宁韬无趣,便随手把玩着。

陈止偶尔望向外头,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一屋子的人,只能借着这夜明珠的冷光才能看得清谁是谁,若是点了明火,只会让那妖物更快的找到他们。到了晚上,陈州城就是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妖物是那修罗,找到一个男子便会杀了那个男子。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战战兢兢地度过这一夜。

而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若藏匿男子,那妖物找上门来也会叫女子吓一跳,轻则失心疯,重则吓得魂飞魄散,立毙当场。

宁旭蹙眉道,“陈大人,现在城内还剩下多少男子,可曾统计过人数?”

陈止道,“城内原本有壮丁叁仟余人,如今余下不足一千……我知府府内仅余下十余人。”

宁旭脸色一黑。原本有三千余人,既是说,那妖物已经害了两千人的性命了……

如今被困在城内,外面的人无法得知里面情况,纵然阴阳监来人也没有那么快,我在这里,该如何自保,该如何保护他人呢?

宁旭沉思半晌,又问,“陈大人,城内是否有研习阴阳道之人?”

陈止回道,“有是有几位,不过这几位都躲起来了,恐怕没那么快找到。”

闻言宁旭不免失望,他从《定天论》中学到了一门测算祸害方位的奇术,但可惜自己资历尚浅,又没有法器相助,只凭自己推算成功把握不大,若是有同样修行阴阳道的人一起,或许还有机会。

因为若是用这门奇术,或许能找出症结所在,等到白日它最弱的时候便可趁其不备将它捉住。

这妖物白日不敢出来,便应该是惧怕阳气,午后一刻正是阳气最强的时候,聚集众人之力,他不信不能制服它。

但如今此术不能施行,正是症结所在,一时间,连宁旭也无计可施了。

宁韬道,“管他什么妖物,只要我们设计引蛇出洞,等它一出来,我们众人一拥而上,肯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下官等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那妖物实在太厉害,我们百余人去拿它,百余人都折了,有去无归。”陈止仿佛想起了那一晚的惨状,脸上悲戚。“第二日,枯树上挂满了尸首,地上血流成河,汇成一股股的流入与地面齐平的古井里……”

“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妖物?”宁韬追问。

陈止道,“若不是妖物,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一下子杀了这么多的人?”

宁韬沉默了。

他一直不相信世有妖,但听陈止形容,心里竟然也相信了一些。方才想起自己如今可怕的境地来,若是一不小心,自己和大哥都有可能成为这妖物手中的亡魂。

“大哥……”

宁旭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沉稳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走出房门,来到了院中。抬头看了星辰,今日老天爷也是不太给面子,竟然布上一层层阴云,遮蔽了大半的夜空。

世上虽有阴阳道,但确无妖物,所谓的“妖物”乃是因为拥有不同寻常人的能力故而为“妖”,陈州城内的“妖物”,很有可能是研习了阴阳道之中禁术之人。

宁旭心中默念《定天论》中关于“七曜三光,星分岁次”的记载,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测算出那妖物的方位,然后在白日妖物最弱的时候一举灭妖。

“陈大人,麻烦你准备一柱清香与一盆清水,还有一方席子铺在外面院中。”宁旭吩咐道,“韬弟,你在这里守着,在这柱香燃尽之前不要让人打扰我。”

“是。”陈止立即命人去准备了。

宁韬也知道此刻不是胡闹的时候,于是便听话地抱着手守在边上。

陈止很快便准备好了东西,顺带拿了一条长凳让宁韬坐着。宁旭盘膝坐在铺在院子正中的席子上,借着那一盘清水观察星盘运转。

半柱香过去了,宁旭还是一动不动保持最初的姿势,宁韬打了个哈欠。

一炷香过去了,宁旭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眉头越拢越紧。宁韬已经小声打起了呼噜。

沈满这时候回府路过看见了他们,一边放慢放轻了脚步,一边观察宁旭的表情姿态。

她听说过施行阴阳道的时候,要平心静气,要燃一炷香来帮助摒除杂念。但听说和看见是不一样的,正如现在,她望着潜心测算的宁旭,瞥见他额角上的细细的汗珠,就觉得阴阳道实在深不可测。

譬如在这时候,若能真的算出那作恶的妖物藏身之处,那么就等于救了众人的性命。

沈满这时候也有那么一点点神往那本叫做《定天论》的书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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