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七彩巨蜥恶狠狠地瞪着魅舞如狂的风灵,忽地将头一摆,毒腺内喷出一道漆黑如墨的水柱,激荡在漂浮不定的乐器之上。相互间进击、回护的乐器霞光吞吐,发出阵阵奇异空灵的妙音。初始悠远,缓慢;渐进群鸟飞翔,追逐嬉戏;再后来百雀嘤啼,参差错落;最后便是其翼若干、其声若箫,非梧桐不栖而高志的五色灵凤,翩然起舞,唳翔九天。一时间,恍如空山鸟语、百凤来朝!
那凶兽见毒液瞬间被乐音化为虚无,愤怒之下,仰天厉嘶。庞大无比的身躯直直地撞将过来,四蹄翻飞间,乌油油的利爪闪现出摄人心魄的光芒。“看这声势,便是一座山峰也会立马崩塌!”璃仙儿尾随而至,便见到这地动山摇的景象,不禁感觉有些心惊。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歌声中,意态疏狂的蓝发辉月目视着娇俏可爱的小姑奶奶,发出会心的微笑。“辉月师兄,你!”璃仙儿顿足娇呼,蓦地一张粉脸通红。羞怯怯地想:“师兄定是知道螌岚臂缠的来历,故意取笑于我!”
在小丫头自怨自艾的时候,呼啸狂奔的七彩山河蜥却被一阵奇异的乐声所阻,它庞大的身躯带着的劲风,倏地停了下来。只觉得乐声苍茫、洪烈,竟有“龙哭千里,伏尸百万”的感觉。它眨巴着那双浑浊、嗜血的眼睛,泛起了一丝犹豫……此刻,四周气象早已变得森然肃穆,那鬼魅妖异的风灵宛如天日之表,君临万方。一种干戈杀伐,布威宇内的浩然之气,从他节律刻板的舞蹈动作中弥漫开来。
“舞凡三变,每变九分,计二十七阵,姿态与歌节相应!”璃仙儿看着他曼舞的身躯,不由得心想:“风灵妙音,魅魔狂舞,辉月师兄神通端的厉害!”这时,周遭鼓声愈发浩荡,器乐铮铮作响。漫空飞舞的乐器,堂而皇之地以战阵之形,应和歌节而变。
“上元点环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歌到此处,蓝发辉月肆意逍遥地挥手一引,乐器“铮”地一声大响,幽幽而终。
“巨蜥呢?怎地消失了?”璃仙儿揉揉大眼,有些难以置信。那晶莹剔透不断变化的法阵中,哪里还有它霸捍无匹、傲狠绝世的身影。
围观众人眼见,立时哗然。只听得有人道:“二哥,门主丢了手艺,我等该何去何从?”“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冕二没好气地回答,眼睛却向蓝发辉月看去。“如此,我们便散了罢!”又有人高叫。“十四儿,当心门主出来之后,将你抽筋剥皮!”冕二脸色森然,看了那人一眼。“老二,你也莫要假惺惺地表忠心,都是同门师兄弟,谁还不知道谁?”“常三,你……”冕二气急,眼珠却不停乱转。如此过得一会,众人纷纷作鸟兽散去。
看着仅存的冕二和林七破两人,蓝发辉月有些不为己甚,他淡淡地说道:“你们无须等待,即便他能够出来,我也会将之活剥,这身厚皮可是许了别人的!”说罢,便盯着小丫头微笑。
“不许笑,你再笑我便回去告诉老师!”璃仙儿气急败环地说道,心里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将进去。“唉,倒霉的家伙,生的什么病呐?”蓝发辉月壮甚同情地问道,眼睛里笑意悠然。“啊!哎哟……我倒忘了,他说要你族中所传的九转还魂丹才能疗治!”璃仙儿这时才想起此行目的,不由得有些心慌。
“你先去,我稍后便到!”蓝发辉月看着转身离去的小丫头,不禁心想:“臭小子将小姑奶奶唬得一愣一愣的,还什么还魂丹。真可谓一物降一物,也算得是天造地设的绝配!”随即便在云中慢慢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鸾凤和谐,当赠臂缠!”那声音不大,却一直追随着小丫头而去,自然便是胥祖与螌岚两情缱绻,相赠臂缠的应和之语。
璃仙儿听着尾随而至的声音,心里犹如小鹿乱撞,嘟哝道:“真是羞人答答,师兄好坏……”一路上,跌跌撞撞地仓惶逃窜,差一点硬生生地从空中摔了下来。
却说兽葬山谷那片壑谷中,愤愤不平的少年正对着二兽不停抱怨:“倒霉家伙?你奶奶的,果然是魅妖在小丫头面前诋毁老子!”“爹爹,那巨蜥一身皮甲刀枪不入,穿在身上,倒也恁般威风!”狐儿翻翻白眼,咧着尖嘴晒道。“丑八怪,你也来嘲笑小爷?”方思羽嘻嘻哈哈地笑着,一把将狐儿搂在怀里。蹲在地上的碧髯狮见状,飞扑上来,那臭烘烘的脑袋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口水、鼻涕……哎哟,你奶奶的!摔不过爷,便用阴招!狐儿快…快过来帮爹爹……”只见地面上,方思羽与碧髯狮在互相角力。眼见被力大无穷的狮子压在身下,便厚着脸皮,洋洋得意地大声呼唤狐狸帮忙。红晕满脸的璃仙儿静静地看着他的丑态,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去、去……”方思羽讪讪地将碧髯狮弄开,连忙爬起身来。半晌,挠挠脑袋,没话找话地说:“仙儿姑娘大展神威,这个……”“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生病么,怎地看着龙精虎猛?”小丫头一双直勾勾的大眼,似乎要看穿他的胃肠一般。随即娇喝道:“老实回话,刚才是不是骗我?”“岂敢、岂敢,小子在姑娘面前从来是有一说一,绝不虚言!”回话到这里,方思羽已是汗处如浆,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蓦然间忽地叫道:“哎呀……”
“你怎么了?”见对方表情奇特,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璃仙儿不由得气急。稍顷,他似乎缓过神来,略带迟疑地说道:“说便说了,却是不许生气!”“快说,恁般废话!”“是这样,刚才我见姑娘这个貌美如花,犹如仙女下凡一般,一时惊讶,便有些这个恍惚!恍惚之下…心里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绝之后,便想啊,世间怎能出此钟灵毓秀、才德并重、姿容绝世、神机妙算的……”话到这里,方思羽偷偷瞧了小丫头一眼,见对方容颜甚欢,不由得暗自吐了一口长气,心道:“小爷这三十几计,随便一计便化干戈为玉帛,佩服啊……”
“继续编,两个时辰内有一句重复。本姑娘便让你心潮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璃仙儿听着对方大放厥词,虽然口里威胁,脸上早已如春花灿烂。“仙儿姑娘不信在下之言,多说也是无益。只是你名字中本就有个“仙”字,又如此谦逊有礼,温婉斯文。更加仙得鼓乐浩荡、仙得旌旗蔽日、仙得日月无光、仙得着之不住……”方思羽表情诚恳,说得激情澎拜,只是越到后来渐渐词语匮乏,开始有些言不及义。
“罢了、罢了,我才听得呜呼哀哉,着之不住!”说来也巧,小丫头从来都刁钻古怪,哪容人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今日遇见这鬼精灵般的方思羽却是半点招数都使不出来,明知道对方在油嘴滑舌,却也自是欢喜。一时间,两人谈谈说说,大是投契,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如此,过得良久,便见到蓝发辉月懒洋洋地走了回来。“辉月兄!”方思羽连忙迎了上去。却见对方疲惫的眼神里笑意盈盈。璃仙儿俏脸摹地通红,连忙背过身去,自顾自将二兽唤到身边。只听得蓝发辉月道:“城主来了,这皮甲嘛,便……”“不打紧,我是倒霉家伙么,这拿不到也理所当然!”方思羽酸溜溜地自我解嘲。
原来,蓝发辉月在仙儿离去之后,便一直在法阵外狻巡游弋,只待那贼厮精疲力竭出来时,便一鼓将其击杀。他心思清明,知道缺少族中至宝“司巽筑”的上古法阵,仅存威力不足以让七彩山河蜥束手就擒。是以,一面将小丫头支走,一面单等巨蜥出阵后厮杀,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反而将城主姬黯等来。老人法眼如炬,寰宇之内皆能体察入微,见他又要再破杀戒,便现身制止。经过好一通呵斥之后,又严令蓝发辉月一行立即返回斐丽城。故而,他只好待老师将那巨蜥收走,才无精打采地赶了过来。
待三人二兽踏出裂谷,重新见到浩瀚无边的草原,方思羽心情立即大好,嘴里又开始胡说八道:“这次回到城里,小爷便立时泡上三天三夜的澡。碧髯狮也将那颗臭头洗洗,熏死人了。要不然,我这双臭脚加上你的臭头,岂不成了斐丽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夺命二臭!”小狮王听了,却甚不理解,只觉他废话忒多,一阵风似地与狐儿消失在金黄的长草中。一旁的璃仙儿嘻嘻笑着,打趣道:“也不怕丢人,不晓得有好多天没有洗洗刷刷了,回去先烧一锅滚烫的开水褪了这身猪毛再说!”
蓝发辉月却不作声,笑眯眯地听着二人相互玩笑,半晌才道:“洗澡嘛,我倒有过好去处,只是……”“瀚流河?”两小同声说道。蓝发辉月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姑奶奶一眼。“只是什么,你快说罢!”方思羽直愣愣地相问。不经意间,瞟见小丫头俏脸绯红,知道定有古怪,才缩着脖子不敢多言。
来自莽龙大陆的他,自然不知道当地规矩。在这里,女子九岁开灵,十四岁视为成年。成年后可与心属的男子在同一河中沐浴,并相互赠送定情信物,也称为“于归之好”。
璃仙儿眼风扫着方思羽那清秀的俊脸,不由得心想:“太爷爷有言,我下嫁的须是天下一等一的奇男子。倒霉蛋嘛,末等末的赖皮猴一个!”想到这里,嘴里逗他道:“嘿,你知道你像谁么?”方思羽玲珑剔透,心知定无好话,随口接道:“璃老爷子像我!”只见对方呆了一呆,瞬间反应过来,小脸忽地胀得通红。连忙抱头鼠窜,嘴里却不甘示弱:“他真的像我啊!”
只听得身后愤怒已极的娇喝传来:“倒霉蛋,我说你像我家养的五尾灵猴。臭呆子,死猴子,今日抓住你,非扒你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