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启程前往彭泽的时候,杖杀王庆之的李昭德前来送行。
狄仁杰嘱咐已为宰相的李昭德,“李大人得顾圣眷,以后朝廷中与酷吏、诸武、群小的斗争都只能仰仗阁下了。”
“狄相放心,昭德与此等贼人势不两立!”
“李大人,皇上如今十分倚重与你,只是还望李大人能小心应对,千万不可锋芒太露!”
李昭德深深一揖道:“昭德谨遵教诲。”
狄仁杰所看不错,此时的李昭德深得女皇的信任。李昭德也就利用这种信任,自觉地担当起了正直朝臣与诸武及酷吏们斗争的“领袖”,与他们展开了殊死搏斗。
女皇好祥瑞,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当初献宝的人也都因宝得官,得了富贵。
这日快退朝的时候,又有人说要来献祥瑞。女皇随即召见。
只见来人捧着一块鹅卵石三呼万岁。大臣们传看这块宝石,只见除了比较漂亮之外,并无特殊之处。徐有功仔细看了看来人道:“不知此石有何奇异?“祥”在哪里,“瑞”在哪里?”
来人朗声道:“此石赤心,对大周一片忠心!”
李昭德看见来人贼眉鼠眼的模样就有些厌恶,如今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刻大喝道:“荒唐!余石皆反乎?!”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哄堂大笑,连女皇陛下也笑出了眼泪。
来人在众人的大笑声中,面红耳赤地退了下去。
可是只要能够获取功名,献宝的人还是前赴后继,不绝于朝。
这日,襄州人胡庆逮了一只五斤重的大龟,用红色的漆在龟腹写了几个“天子万万年”的篆字,大老远的跑到神都进献。
他刚在宫门外跪下,正碰上李昭德经过。李昭德拿过乌龟,仔细研究了一番,从身旁侍卫身上解下佩刀,轻轻一刮,红漆就被刮掉了。
“来人,将这个欺君罔上的人绑起来!”
李昭德带着五花大绑的胡庆面见了女皇,请求女皇治其欺君之罪。
女皇看了看狼狈的胡庆,再看看那只大乌龟,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治了他的罪,只怕以后就无人敢来献祥瑞了。女皇思及此,笑道:“倒是个大乌龟,想那胡庆也不过想讨要些封赏,既然事出不真,也就不赏不罚,放他去吧?”
胡庆也是个机灵的,一听女皇陛下这样说,立马叩头道:“谢主隆恩!”
李昭德见陛下如是说,也不好多讲,只好退下了事。
对于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李昭德自然没有好感。可是他要对付的更主要的是酷吏、诸武之流。
这时,酷吏来俊臣和侯思止都看上了皇室贵胄的女子,想求娶为妻。来俊臣看上了太原王的女儿,侯思止则看上了赵郡王之女。
来俊臣和侯思止都是街头无赖出身,如今想借联姻攀龙附凤,不过是想更换血统,提高子孙的门第。
因婚事涉及宗亲,女皇敕命宰臣们专议此事。
众人尚未开始商讨,李昭德大笑道:“臣昔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不想却能亲见!”
“想那来俊臣和侯思止,本是个街头的混混,不过皇上御目,提为干臣。可是究其根本还是个贱民。如此出身门第如何能和皇家贵胄相提并论?更何况还要成就姻缘?”
女皇听到这里也就觉得婚配不妥,若是此事玉成,朝廷脸面何在?皇室威严何在?女皇思及此,斥责了来俊臣和侯思止,驳回了他们求亲的奏书。
李昭德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酷吏、诸武,无奈他的圣眷正浓,风头正劲,他们也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事事让其三分。
李昭德却不为所动,他就是要对酷吏们穷追猛打。
后来,李昭德得知侯思止私自蓄锦,兴奋异常。也许酷吏们的末日要到了。
李昭德连夜包围了侯思止的宅院,起获了赃物,一车车运往了官禁。
第二天,众臣得知侯思止东窗事发,纷纷上表弹劾侯思止,将他这几年所做的贪赃枉法的事,欺男霸女的事全部上奏女皇。
女皇看完这些奏表,气得摔了奏表,让李昭德全权处置此案。
李昭德命徐有功审理此案,侯思止如今哪里还有半分为官的威风,知道大势已去的侯思止,只希望能有个全尸。他很快就供出了所有,哆嗦着签了字画了押。
李昭德看完供词,立刻命人将侯思止杖杀在阶前。
反对酷吏和诸武的斗争终于有了一个小的胜利,朝臣们欢欣鼓舞,连洛阳城里的百姓也拍手称快。
可是有人却表示了忧虑。李昭德如今身为首辅,蒙圣上倚重,渐渐变得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丝毫建议。
豆卢钦望、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虽同为宰相,却不敢纠正李昭德的疏漏,全部依附于他,唯唯诺诺。
李昭德面对酷吏们勇猛向前,引起酷吏们的仇恨。而他在政事上独断专行,也引起了其他朝臣的不满。
所谓物极必反,月满则亏。深得女皇信任的李昭德很快就进入了他人生的严冬。
最初跳出来的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情。他受武承嗣指使,炮制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奏疏,其中把李昭德描述成了一个把持朝政、专擅弄权、私结朋党、图谋不轨的家伙。
女皇自登基以来最怕的便是谋反,不管是谁,只要跟谋反沾边,任你是谁都得定斩不饶。
就在女皇举棋未定的时候,很快朝臣们又上疏了多份奏折,都是攻讦李昭德权倾朝野,蔑视朝廷,恐有异心之类。
千口一辞,众口铄金,女皇终于对李昭德产生了戒心。不到一个月,女皇下旨,贬李昭德为南宾尉,接着又改为流放岭南。豆卢钦望等五位宰相也受到牵连,全部贬为州刺史。
同时,来俊臣受贿案发,也被贬出了京城。
可是李昭德和来俊臣毕竟是女皇曾经倚重的大臣,两年后,女皇下旨将他们召回了京都,分别任职监察御史和司仆少卿。
冤家路窄的两人再次同朝为官,还是水火不相容。很快李昭德就掌握了来俊臣收受巨额贿赂的罪证,正想上疏禀报圣上。没想到自己反被来俊臣以谋反罪投入了大狱。
可是丧心病狂的来俊臣早已被权力熏坏了脑子,他竟然打定主意想要拉诸武和太平公主下马。正与手下商量对策的时候,消息走漏,被武承嗣得知。
武承嗣立刻鼓动朝臣上疏,奏请女皇将贪污严重,民愤巨大的国家蠹虫来俊臣处以极刑。
当李昭德和来俊臣都被下入大狱之中时,女皇有些烦恼。从感情上,她很愿意继续使用这两个干臣。可是理智告诉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安臣心。
为了这件事,女皇变得焦躁异常。上官婉儿见陛下烦恼,便出声安慰女皇。女皇道:“自朕用李昭德为宰相期间,他确实为朕分担了不少政务,因为有他,朕才可以睡个踏实觉。”
“来俊臣更是为朕能坐稳这个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要斩杀他俩,朕心实在有些不忍。朕生怕斩错了好人。”
婉儿道:“陛下,李昭德为陛下分忧解难是真,可是他一党独大也是真,若不是陛下处置及时,难免他会祸乱朝廷。”
“来俊臣固然为陛下立有汗马功劳,可是他贪污受贿也是事实。而且由于他的残酷手段,枉死在他手下之人也不在少数。群臣与他已经处于不共戴天之地。”
女皇沉思了半天道:“杀吧,杀了后看看百姓对他们的态度,那时朕就知道善、恶、真、伪了。”
这日李昭德和来俊臣同赴刑场,这两个人在临刑前还在怒目相向,若不是嘴巴里被塞入了口含,只怕他们到死都在互相攻讦吧?
本来艳阳高照的洛阳,在李昭德和来俊臣被押入刑场时忽然变了天,当李昭德的人头和来俊臣的人头被砍下的时候,老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有人说:老天下雨,一悲一喜。
行刑的官吏跑到屋檐下躲雨,看着百姓蜂拥向来俊臣个尸首。他们手拿尖刀争着刮下来俊臣的一块肉送入口中。很快人群散后,来俊臣的尸首只剩下一具枯骨。
女皇听后,沉思不语。来俊臣死后,有人将他主编的《罗织经》上呈给陛下,女皇看着其中系统的罗织罪行的方法,不由慨然道:“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
来俊臣死后,以他为首的那些个酷吏一个个都被贬职流放,至此,酷吏当道的现象才渐渐驱散。当时的百姓闻听后无不欢欣雀跃,有人大笑道:“这下,晚上睡觉可以背沾席子了!”
众位大臣也终于松了口气,想想以前每次上朝前都仿佛是诀别的情景再也不用重演了。
当时,来俊臣到处抓人,罗织以反叛的名义,一经抓捕就没有生还的可能。导致当时的官员上朝前都会和家人告别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的回来?”
女皇当初登基,根基不稳,总是担心李姓宗族会有人密谋造反,如今有威胁的人已经杀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早坐稳了皇位,酷吏的存在也就有些多余了。
正是以前有士子谏言:应该由苛政转入仁政了。女皇想:也许现在就是施行仁政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