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车开进一个围墙很高的宽大院落,在一幢四五层高的西式楼房前停了下来,透过车窗,萧晨看到外面有许多身着制服,头戴蓓蕾帽钢帽,实枪合弹的巡捕。显然,这里是公共租界的某区巡捕房。
楼前广场上停着不少军用车辆,及黑色的小轿车,细看了看,还是别克牌子的。萧晨此时,心里充满着疑问,忐忑,但并没有太大的惧怕。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例如便衣巡捕们是怎么找到他的,抓他又做什么;例如把自己抓到这里之后,会严刑审讯(好象没那个必要),还是普通的询问(不过,普通的询问好象不用这么费周折地抓自己);再例如,外面的混乱引起了租界高层的重视,再或者….
萧晨越想越乱,但他没有往那个最危险的结果想。那就是公共租界拿自己,给日本人交差,给被打死的日本人偿命,以平息事端。要知道,由于国民政府签定了妥协条约,现在的日本人蛮横地死,英美高层不敢轻易惹对方,拿自己开刀,也是急有可能的。
萧晨不敢往这个最坏的结果,但是那个念头不住地窜出来。直到把他的情绪弄得萎靡低落,甚至悲观,‘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吗,像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大哥大姐们,不都是要干一番事业的吗?难道只有自己这样倒霉吗,回到这里才几天,连个游乐场所都没去过,就这样枉死吗?…….’
直到汽车停下的时候,这些思绪才迅速飞散,来得快,去得也快。又被人用枪指着下了车,萧晨的心倒坦然了,管它了,该来的躲不了,是福是祸,就让它来得猛烈些吧。萧晨不相信,老天会对他这么薄情。
冬季的天短,暮色已经降了下来,风更凉了。萧晨走进那楼的一刻,突然想起,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今年这个春节,想必会过得很精彩。他露出个苦笑的摸样,迈步踏上楼道。
果然,担心并非多余,等待他的并不是和气的笑脸,那是几张面露冷颜的脸。其中有一个麻脸中年人,身穿黑绸滚边,貂毛领短袄,胸前还别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怀表,正拿在手里把玩。此人坐在正中,身边几个彪悍的男子都站立着,他前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水,烟斗之类。
萧晨所进的房间不小,亮着灯。那两个便衣把他押到中年人对着的另一面墙壁处,按在一张早备好的椅子上,两人便站在他的两旁。身在这样的屋子里,虽然没有想象中可怕的刑具,但是压力也倍生。这明显地是一个审讯室。
萧晨的心不能自制地忐忑起来,他稍稍打量一下,便微微低下了头。那些大汉冷冷地盯着他,那目光像一把把钢刀!
“抬起头来!”这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萧晨并不怯懦。应声抬头,说话的正是那麻脸。
“哈,还挺年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麻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怀表,眼皮微微抬了抬。
萧晨看到对方的举动,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他隐隐有些怒意。生活里的萧晨不是个太倔强的人,但是个有骨气的人。尤其对待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他从来都不假颜色。当然,此时此刻,他并不傻,顶撞对方的结果,无疑是自讨苦吃。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萧晨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直接反问了过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到这点,他的心倒安定了许多。
“妈的,找死是不是,没听到督察长在问你话吗?居然敢问回来,小子,你不想活了!”一个大汉闻言怒了,厉声说道。
‘督察长’,萧晨没有害怕,但听到这个词,心念一动,‘这应该租界巡捕房顶大的官了,那人是中国人,又是麻脸,难道他是…….’
萧晨想到这里,心里一惊,抬头看了看麻脸,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啊,下午的事情是在公共租界出的,麻脸大亨黄金荣不是法租界的吗?……’
正在思想间,就听‘哈哈’两声笑,麻脸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要吓坏他!小子,你胆子挺大。这些年来,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萧晨被打断思绪,抬头时候,正见麻脸又对旁边一人说道:“告诉他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
“是!”那人弯腰应了声,然后看着萧晨,朗声说道;“这里是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上海滩上大名鼎鼎的陆连奎陆督察长!”
麻脸听见手下介绍,满意地颌着首,眸子里充满了得意的神采。不过,他看到萧晨的表情时,便惊讶了。
萧晨听到那人介绍,脸上露出迷茫即而又释怀的表情,而没有对方意想中的震惊,骇怕或者恭敬。‘原来他不是黄金荣,是公共租界的巡捕头目,我说呢…….’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表情,是因为他根本没听过对方的名字。
这是当然,对于萧晨一个现代人来说,对旧上海了解有限,知道的也只是黄,杜,张三大亨,还有阮玲玉(拜张曼玉电影所赐),蝴蝶等影星,再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物,这些现代中国人基本都知道的。而对于陆连奎,这位当时非常显赫的次级别人物,他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陆连奎试探着问道。他不相信在上海,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使在江浙,他也是排的上号的。
萧晨很诚实地摇了摇,他不喜欢说话,也不会恭维人。
无疑,这举动对陆督察长的打击很大,麻脸故意做出无所谓的表情,用浓浓的方言音对手下说道:“想必这小子是偏远地区来的,不知道我也不奇怪。哈哈,哈哈!”说完,他解嘲地笑了笑。
一帮手下也陪着笑了起来,刚才介绍的那位,蹲下身子,巴结着说道:“督察长,您别生气,别和这个乡巴佬一般见识。一听口音,就知道他是北边来的。再者,既然他不知道您,那咱们就叫他知道知道,从今天起,他会永远记住您!”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阴险狰狞起来,目露狠色。
“哈哈,老三,不错,不错,有前途!”陆连奎高兴地拍了拍手下的头,他那位手下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起来,献媚似的哈着腰。完全一个狗奴才的模样,让人见了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