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一阵响,丫鬟们捂着耳朵边躲边笑,六哥儿则笑着跑开,七哥儿一边蹦着跳着也要去点爆竹,一边被嬷嬷也拦着挡开来。行哥儿一边嘱咐着六哥儿要小心,一边还得哄着七哥儿不去点爆竹,一时间竟是手忙脚乱的很。
徐萦和其他几房的姑娘们则一起在廊下看着他们放爆竹,自有老三房的柏哥儿和六哥儿一同放炮竹,玩的好不热闹。
徐萦身边站的徐蓉对着柏哥儿喊着:“哥哥,你小心些才是。”
柏哥儿一摆手,才不理徐蓉,只和六哥儿一起玩去。
徐蓉恨恨的跺跺脚道:“只怕蹦了手,回去又得被娘说呢。”
徐茜一旁拉着徐萦对徐蓉说道:“你担心那个做什么,一旁都有人看着的,不碍事的。”
徐蓉撇撇嘴,没说话,转身向屋子走去了。
徐茜站在徐萦身边一哼道:“顶数她天天牛气冲天的,也不知道眼睛长到哪儿去了。”
徐萦不耐烦听这个,拉着徐茜道:“咱们也来放一个试试?”
徐茜脸色大变道:“这如何使得,没得蹦了自己的手!”
徐萦家里惯常放的,自然是熟手,不怕这个,就对徐茜说道:“无甚大事的,我在家里也放过,蹦不到。”说着就让人逮一个爆竹过来,刚点了引线,身边的徐蓉赶忙将徐萦拉开。
两人还没来得及捂上耳朵,爆竹就噼里啪啦的叫了起来。徐茜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倒也是被逗乐了,最后没法还是被徐萦拉着点了两个爆竹,直到被叫去吃饭的时候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拍拍胸口缓过神来,徐茜这才趴在徐萦耳边道:“我倒是觉得你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徐萦刚刚也玩的痛快,闻言转头笑道:“什么不一样了?”
徐茜一歪头笑道:“刚来的时候,还以为真是那说的不动不笑的闺秀模样,如今瞧来,也是个淘气玩乐的。”
徐茜眼睛一转笑道:“这才是好样子呢,我也最不喜欢那般的模样,好像一动一玩乐就被人说的怎样似的,不过都是家里人,玩一玩又如何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讲究。”
徐萦被这话说的绕头,不免道:“你说的哪个?我什么时候说你玩乐的事情了?”
徐茜挽着徐萦的胳膊一边掀开门帘一边道:“没说你,说那个呢。”说着冲着屋里坐着的徐蓉扬扬头。
徐萦不解的看着徐茜,徐茜凑近徐萦道:“你不知道,不过刚刚和卫家定下了亲事,这就日日的规矩不离口,好像咱们家的姑娘除了她别人再不讲规矩的。”
这时候徐蓉恰好转过头来看向徐萦和徐茜,徐茜撇了撇嘴,没去理徐蓉。徐萦倒是对着徐蓉笑了笑,徐蓉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过头和她的祖母说话去了。
徐萦转头看了看徐茜,徐茜对她努努嘴道:“你别理她,脑子有病。”
徐萦被说的一乐,刚开始自己还不大喜欢徐茜这一番评论这家那家的模样,不过顽笑时有个能说笑的人还是不错的,当下也只是抿嘴笑。
因大老太太所在是宗房,故而大年下自有几家他房的人家过来,也算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一场。
和徐萦坐在一桌的俱都是徐家嫡系的几个房头的姑娘,就这几个姑娘徐萦也不过是混个脸熟,实在是平日里真是不大认识的,她们也不大来找徐萦玩的。
要么是已经订了亲的不大出来走动,要么就是比徐萦小的,自有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和徐萦也不过是面上熟络几分。
徐萦如今倒是感谢有徐茜跟在自己身边,感觉自己还算能融入到其中,否则,虽说是一家人,倒真感觉自己有时候是个外人似的。
吃过饭,妇人家便围坐几桌打起了牌来,她们姑娘家自然就在另外的屋子里玩耍。正在玩瞎子摸人呢,可就把徐萦给逮住了,只得忍着笑让那姐妹摸自己的脸,只看那族妹皱着眉头嘟囔道:“这是谁啊?摸不出来呢?”
又摸着好似比自己高,便猜了几个较自己大的堂姐,都说不是,连着猜错了三次,已然要受罚了,不甘心的扯下了布条,抬眼竟是看见徐萦,忍不住跺了跺脚嘟嘴道:“不公平,我不大熟悉十五姐,怎么让我猜啊。”
徐茜拉着她过去刮了刮她的脸蛋道:“别说那些个有的没的,还不快点受罚?”说着便用胭脂在额头上花了个小花,徐茜手抖,一下子竟然扯出一道来,惹得大家哄笑一堂。
那族妹不依,就扑在徐茜身上笑闹起来,一时间竟有不少人加入,乱哄哄的在炕上滚做一团,笑闹个不止。
这一通闹,待得后半夜快到子时的时候,徐萦就不跟着一起玩了,反而蜷在炕上面的角落处,堆着迎枕靠着,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的。
正将要熟睡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推自己,睁开眼睛一瞧,原是墨冬在自己身边,墨冬凑近徐萦道:“姑娘醒一醒,一会子就到子时了,再吃了几口团圆饺,咱们就能回去歇着了。”
徐萦打了打哈欠,坐起来抻了抻脖子,眯着眼睛问道:“还有多长时间啊?”
墨冬给徐萦整了整头发道:“外面已经把桌子摆出来了,一会子就该来叫姑娘们了,姑娘醒醒神。”
徐萦看见炕上几个歪着的姐妹也都陆续的起身了,这才跟着墨冬下了炕穿了鞋子,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人叫过来吃饭了。
徐茜一直玩到现在,此时方凑到了徐萦的身边打了个哈欠道:“可困得很,快快吃了,我也该回去睡了。”
徐萦忍不住笑道:“我倒是瞧你玩的乐不思蜀的,没大看出来你是困的很。”
徐茜笑嘻嘻道:“平日里难得玩的这样的痛快,自然该好好玩一场才是。”
徐萦抿嘴笑了笑,没说话,概因长辈们也都陆陆续续的进来坐下了。待得过了子时,万事方毕,这才起身各自回去了。
徐萦一进到屋子里就开始止不住的哈欠,蔡妈妈指挥着丫鬟们手快的帮徐萦收拾妥当后,徐萦早已然抱着蔡妈妈的胳膊睡着了。
这一个新年,总算就是这样的过去了,连着新年过去的好几日,徐萦都有些发蔫,总是觉得觉不够睡。
蔡妈妈只道是天太冷了,没想到这过了新年,倒是愈发的冷了起来,只从徐萦的屋子到大老太太的屋子,徐萦就冻得脸色都发寒。
七哥儿正在炕上喝着热汤,见状便伸出手将那碗递给了徐萦,徐萦接过徐徐吹着喝了几口才觉的好些。
不免对大老太太道:“这天也太冷的,风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刮在脸上,疼的很。”
大老太太摸了摸徐萦的脸,蔡妈妈生怕这冬风将徐萦的脸吹干了,那每日的羊油都是不停的,这才让徐萦的脸蛋还是水嫩的很。
大老太太便道:“这天冷就少出些屋子,若是吹了脸,只怕难养回来的。”
徐萦乖巧的点点头,一转头就看见七哥儿盘腿坐在炕上仰头看着自己,不免笑着捏了捏七哥儿的脸蛋。不得不说,原先徐萦还有几分不大喜欢七哥儿,觉得太过骄纵了,自己每每陪着玩耍都费尽心力的。
可是自打来大老太太这里住了一阵子后,竟有了几分乖巧,对自己更是因为住的近的很,倒是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平时也不大过于霸道的圈住自己的东西了。
大老太太看着七哥儿,便说道:“这么冷的天,族学那里也都停了,各家的孩子还是在家里好好的看看书,待得天暖和一些再去族学就是。”这话却是对着服侍七哥儿的那些人说的,都点头应是。
徐萦笑着捏了捏七哥儿的脸蛋道:“如此,就在屋子里读些书写些字罢。”遂叫人铺了纸墨让七哥儿去描大字,自己则陪着一旁朝着祖母手边的几卷经书。
大老太太便在一边和沈妈妈说着家中的一应事情,正巧说到今年的光景,只听沈妈妈道:“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如今又这样的冷,这年都过了快一个月,还没见暖和的时候,只怕春种又会耽搁了。”
徐萦听着,手里停了笔,不免抬头去看沈妈妈。只见大老太太和沈妈妈都是脸色沉重,只听得大老太太深深叹口气道:“告诉老五,早做一些准备罢,让他跑跑别人家,青壮们也都该活动起来,庄子上那边安顿好了,粮食可都放好了?”
沈妈妈点头道:“都放好了,没放在城外,早都拉回来了,族里也都安放着呢,老太太安心。”
大老太太颇有几分沉重道:“今年只怕难过呦……”
就连沈妈妈都叹了口气,徐萦转头看了看七哥儿,七哥儿正聚精会神的描着大字,没去看徐萦。
徐萦便起身,从炕上挪到了大老太太的身边,伸手轻轻给大老太太捶着胳膊问道:“怎么了?祖母?可是有什么事情?”
大老太太便道:“秋收就糟蹋了粮食,如今只怕还要耽搁春种,今年可不是个太平的年景啊。”
不太平?徐萦对这个词倒是熟悉的很,当今圣上攻入乾安门的时候,京都可是一片混乱。听说有不少人家那段时间都遭了难,还有乱兵趁机打劫的,可谓是人心惶惶。
想到那段日子,徐萦便不免抓紧了大老太太的胳膊道:“可是会有什么乱子不成?”
大老太太不知徐萦心中所想,只是轻微的拍了拍徐萦的手说道:“逢遇灾年,多少都会有些不大太平,不过咱们家在长安县,离着西安府甚进,左右也无甚大碍的,不必担心。”
徐萦听闻稍有所放松,随即笑笑道:“如此,看来还不算很糟。”
沈妈妈就道:“咱们这里还算能过得太平些,只怕其他的地方就没那么太平了。”
徐萦经历过皇权更迭,只见的是那些手持刀剑的兵马作乱,闻言并不觉的寻常百姓之乱能有甚的,遂也不大放在心上,转头正好看见七哥儿写字,便挪过去重新抄写经文了。
再过一个多月,大老太太的担心就成了真,冬天太冷的,走的有太晚,刚刚回暖一些时日,忽又有连日的大雪压枝,直让田间的农民哭翻了天,春种终究是被耽搁了。
这几日五老爷并族里的几家嫡系族亲一同出城去安抚庄子上的佃户。自打冬日开始,大老太太这里的饭食就开始渐渐的节省了一些,如今菜样子也减少了几样。
蔡妈妈这日刚从厨房给徐萦端来一碗甜汤,一边看着徐萦喝甜汤一边叹道:“还是在京都好,好歹也是天子脚下,万般物事自是不缺的,没想到到了这边,姑娘还要省俭些。”
徐萦一笑道:“妈妈这话怎么说的,平日里吃穿用度,哪样比的在京都也是不差的,这不也是天不逢时,得遇这坏年景,家里这么多人都在俭省口粮,以求平安度过此年,想来翻过年风调雨顺后便可过了。”
蔡妈妈一叹道:“倒是老奴自失了。”
徐萦左右看看,见屋子的人不多,也都是身边紧跟着伺候的,便对蔡妈妈道:“妈妈一心为我,我自是知道的,可是如今这般的话却不必再言语了。祖母待我之心拳拳,妈妈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是我不孝之语了。”
蔡妈妈笑笑道:“妈妈自知了,姑娘只得放心,老奴再不说此话了。”
徐萦遂问道:“这几日都不见六哥儿过来玩,可知是怎么了?”
这话一出,似秋倒是一笑,徐萦看过去道:“怎的?你倒是知道些什么?”徐萦因喜似秋想来稳重,虽话不多,待人却亲切,原在京都之时便和府里人大多交好,如今来了这长安县的徐家,倒也和各院的人有了几分交情。故而平日里但凡往哪处送东西都愿意让似秋去,一来二去的,这府里的事情倒是似秋知道的多些。
似秋因而道:“六哥儿倒是想来,可是如今却是来不得了。”
夏华好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往常来咱们这儿可是勤快的很,如今怎么来不得了?”
似秋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言道:“听闻前几日六老爷考问两位爷的学问,行哥儿的学问自是不必多言的,族学中的夫子最是赞赏的,六哥儿可就不是了,听说惹得六老爷大怒,亲手罚了六哥儿,如今在屋子里读书不许出来呢。”
徐萦一听将甜汤放在炕桌上,奇道:“这六哥儿最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如今如何能在房内好好的呆着读书,莫不是挨了打罢。”
似秋轻笑,摇头道:“这我可是不知的,三房那边可没传出信儿来,也只道六哥儿挨了罚,别的是不能知道的了。”
这话一出口,徐萦就知道六哥儿肯定是挨了打了,不然以他的那个性子如何能好好的在房里呆着,闻言不禁一乐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便打扰他去读书,免得叫六叔知道的,又该罚他了。”
莺歌一旁听着不免笑道:“姑娘真是的,六爷都这样了,小心日后他且来找姑娘算账呢。”
徐萦呵呵的笑开了道:“他且来着,我倒要问他闭门读书可有什么用处没?”
徐萦所猜的不假,六哥儿却是挨了打,叫六老爷按在炕上狠狠的打了好几下的屁股,生生的养了好几天才能慢慢下床走路。六太太本来护着儿子,可是六老爷一旦发起狠来,六太太也是回避着的。
故而倒是正经在房内拘了一段时日好好读书,六老爷亲自放话,什么时候考问及格了,才许他出门去。
因而这些时日,徐萦便时常去到老太太的房内陪着七哥儿一同练字、读书并玩乐,七哥儿因此倒是和徐萦愈发的亲近了。
开春过后便是连日的雨,绵绵的雨下的还有几分阴冷,可是等到雨一停,太阳好似被憋了许久,竟是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身上的夹袄是再不能穿的,本想着等到天晴再将春衫拿出来洗晒的,可是天一晴,天气忽而变热了起来,倒叫丫鬟仆妇们好一阵忙乱。
这日天光正好,院内的大树希希落落的冒出些绿叶子,徐萦便拉着七哥儿在树下踢毽子,夏华亲手做好的鸡毛毽子在徐萦的脚下一升一落的,直让七哥儿拍手叫好。
徐萦踢了两回,便叫七哥儿踢毽子。七哥儿踢的不如徐萦,只能踢上一两个便不成了,即使如此,还是乐呵呵的玩的可是热闹。
正玩着呢,只见一人从院门口闪身跑了进来,一看见大树下的徐萦和七哥儿就赶忙跑过去,还喊道:“八姐姐,八姐姐。”
徐萦转头看过去,竟是六哥儿,便招手笑道:“六哥儿过来,一起踢毽子。”
六哥儿气嘟嘟的踢着脚下的土怒声道:“八姐姐,我这么些日子都不过来,你和七弟弟也不去看我,就连玩游戏也不叫上我!”
徐萦听着六哥儿的指责倒是一乐道:“我听说叔叔叫你闭门读书,我们哪里敢去打扰啊。”
虽说六太太没让人往外传,可是但凡是个人都能猜出六哥儿挨了打,闻听徐萦此话,旁边的丫鬟们都忍不住乐了。
六哥儿脸上挂不住,跺脚道:“你们都不许笑了,再笑,再笑小爷我就……”
徐萦正等着听六哥儿说什么呢,只听“啪”一声,徐萦就呆呆的看见六哥儿的额头上多了一个黑印子,院里的丫鬟一静,随即便发出大笑,原是七哥儿的毽子踢到了六哥儿的额头上。
这下可不得了,气的六哥儿撩起袍子开始追着七哥儿跑,势要教训七哥儿一顿。七哥儿慌不择路跑到院门口,徐萦刚张口要喊住七哥儿小心,就见七哥儿扑进一个仆妇的怀里。
那仆妇直接跪地将七哥儿抱在怀里,带着哭腔道:“七哥儿,七哥儿,快去瞧瞧你娘,快去瞧瞧你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