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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逃(1)(1 / 1)

邮局里,又来一批信。余企仁找到一封自己的,是姐寄来的,信里说母亲病了,如能回家,带些药材土产,钱随后寄来。想到杜仲差不多晾干了,正好带回去。过了几天,收到家里寄来的钱,便去开了证明。见年麻子在街上,问道:“你的核桃卖没有?”

“没有,我准备年底再卖,给娃儿买点穿的。”

余企仁这才注意到:年麻子一身上下穿的都是洗白了的补了几个巴的衣裤,头发半白,满脸皱纹,他说:“你想要,我就按供销社收购价卖给你。你回锦城,帮我买点染布的染料,这儿的白布相因,用染料染;另外,再买几包做涝糟的酒曲子。你不晓得,这些东西这里俏得很,你们城里才卖一角钱一包,别人带上来的两角一包还买不到,拿到县城,一包能卖三角。”

余企仁点头道:“晓得了。你不如直接买成蓝布或红布,不是很省事么?”

年麻子道:“这些布太贵。你看季勇先那身染出来的布,根本看不出是染过的。”见余企仁疑惑的神态,又说,“他就是申宇仁的爹。”余企仁道:“他儿子姓申,他怎么姓季?”年麻子道:“他原是季家的,抱到申家,改成申寿先,老婆子叫申寿鲜。”

“哦——”余企仁道,“猛然一听,别人还以为是兄妹。”

年麻子道:“没事我先回去,晚上到我那儿吃饭。”

赶场回来,余企仁找出杜仲,截成一尺长短,捆起来。才刚收拾完,年麻子过来叫去吃饭。

听到里屋哗拉拉的响,年麻子提了个小背篼出来,从墙角取下秤,问:“你要多少斤?”

余企仁见都是薄壳大核桃,本来想称二十斤,因说:“多了背不起,先称十斤,你给我留十斤下次要。”

余企仁提了核桃回去,却没口袋装,零时找条裤子,把裤脚扎紧,当口袋用,把核桃装在里面,提了空背篼还给年麻子,递钱给他。年麻子摆手道:“把钱留着。你回锦城,买些好看的花布,给几个女娃儿做衣裳。”拿出几张布票,“这是一丈布票,要是钱不够,你帮我垫着。”

余企仁接了布票,说:“好嘛,还要什么?”

年麻子道:“主要是染料,再就是酒曲子。”

余企仁道:“好,都记下了。——你有没有木耳?”

年麻子道:“你早些说就对了,我上场才卖给供销社。——你到申宇良那儿看看,他那次在老岭捡了不少野木耳。”

余企仁到申宇良那里称了一斤木耳,也是要染料,酒曲子。

需要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去粮站换了几十斤粮票。下午回来,将背篼隔成三层:底层放了两只活鸡,二层铺了谷草,放了几十个蛋,核桃、杜仲、木耳都放在上层。

天才微亮就起身上路,背这么重的东西走远路还是第一次。平路快一些,上坡就慢一点。行至大虎滩,只见两边墙上贴着标语:“坚决打击投机倒把!严禁贩运战略物资!

余企仁心里嘀咕:“我能平安回去么?看这环境,只怕凶多吉少。”

到饭馆吃了饭,还无人过问,出门继续顺街东行,至街口,果见检查站有两个戴红袖套的。余企仁见红袖套本能地想躲避,但此地无处可避,只得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往前走。那戴红袖套的朝余企仁招招手,余企仁只得站住,问:“啥事?”

“背的啥?”

余企仁强笑道:“看嘛,底下两个鸡,是我自己喂的;中间的鸡蛋也是我自己喂的鸡下的蛋,上面的核桃杜仲,都是我自留地的。”从身上摸出证明给他们看,“我是知青,我妈病了,带些东西回去看看。”

那两人一个对另一个说:“没什么可疑物品,让他走吧。”

余企仁暗自庆幸运气“好”,没遇到什么麻烦,忙走向渡口,走那边平路,心想:“再过河来绕过打炉坝,别进街了。”

一路走走歇歇,到达书院箐时,天已黑了,找到旅馆住下。

次日在车站,心想背了这么重的东西,还是买全票安全。走进售票厅,见售票窗口赫然贴着告示:“严禁带山货上车!

余企仁心里一凉:怎么办?难道爬货车?忽想起这趟车挂了一节闷罐车,专给赶场农民准备的,排队到窗前,买了五角钱的车票。

挤上闷罐车,车里遍是箩筐背篼,站站都有人挤上挤下,火车晚点两三个小时已属正常。到锦城时,站台灯已亮了。跟着人流混出车站,已是黄昏。

现今的家在另一个院子里,两边邻家搭的棚把屋前挤成一条缝。推开门,是一米见方的厨房兼过道。里面是十五平米的住屋,一扇窗。不承重的墙面是用烧过的方烽煤砖砌成,墙面曾经是白色,早被厨房的柴烟燻成乌灰色。窗边大方桌摆满杂物,右边小床正对进门过道;窗左边贴墙一张破旧大床;窗对面墙边一张老旧写字台上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屋中空地边沿随意放了两张椅凳。老母歪在床上,见余企仁回来,忙欲起身下床,问:“吃饭没有?”

余企仁道:“火车晚点,——我自己煮。”小心将背篼放下,靠在小床边,见母亲瘦得皮包骨,因说:“姐来信说你住院,怎么又回来了?”

母亲道:“也没什么大病。你记得不?你五岁那年,我害了一场病,在医院昏睡了七八天,差点死,那阵你爸没工作,家里困难,办事处出证明,把费用全免了,要不是**好,我这命早没了。”

余企仁道:“是啊,要是在旧社会,我也没命了。——你怎不住在姐那儿?”

母亲道:“我听不惯她们整日唠叨,还是回来安静。”母亲说着撑起身来,一手搓着另一支手,说:“只觉半身麻木,这手也麻木。”

灯光昏暗,蚊子乱飞,母亲划火柴欲点盘香,她的头摆得更厉害。余企仁忙拿过火柴点燃盘香,说:“两间房换一间,太不值了,我们以后回来也不方便。”

母亲颤萎萎地说:“居委会主任天天来说:你们人少,应把房子换给多的人住,二天知青调回来,再给你们分房子。&039;

余企仁怒道:”简直是放屁!我要去找他们换回来。“

母亲叹气说:“原来住这间房子的人说,替我们还了欠的房租。”

“欠多少?”

“五十元。”

“才五十元,不过一年多的房租,我把钱还他们,把房子换回来。”

“他们换了房子,就把户口、住房证换了。”

余企仁叹道:“你真糊涂,还有欠了十几年房租的,也没人把他们赶出去。”

母亲道:“你姐拿了些菜回来,在碗柜里。”余企仁道:“我气都吃饱了。只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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