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睡到近午,把姐的东西送去,吃了饭借口回家,在街上胡乱游荡,心里盘算:“把多余的杜仲拿到街上卖了,把农民的东西买了再回去。”
这日,母亲在外与人闲聊,自己无事,找出纸笔,把这几天的事记下来。邻女祖姑娘走来,随意问:“你妹怎么没回来?”
余企仁见她活泼可爱的样子,盯着她的眼睛,说:“她在姐那儿,等几天才回来。”又问,“你怎没下乡?”
“我家下了两个,我就不下了。”
“哦——”余企仁笑道,“你是幺女,父母舍不得你走。”
“你们小妹不是也没下?”
“没下有什么用?工作都找不到,你呢?”
“在村口食堂卖票。”
“好,二天到你们食堂吃饭,你可要照顾一下。”
“那自然。”
祖姑娘歪在床沿顺手拿起刚才写过的纸来看,余企仁不想让她看,伸手把她的眼睛蒙着。见她并不反对,毕竟是少年心性,觉得她脸上油光水滑,不由在她脸上抚摸,心想:“要是有工作,有住房,她一定愿意嫁给我。”
忽听隔壁呼唤,原来她母亲叫她。她朝余企仁一笑,便跑出去,余企仁觉得自己的魂也跟着跑了。
浪荡了几天,转了几次书店,书店全是政治书籍,去商店买东西,却要各种号票,觉得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留了些杜仲,打算拿去卖,附近卖怕被熟人看到,决定走远些。
这日把杜仲扎成小把,装到背篼里,走至火车客站,虽说人来人往,但戴红袖套的太多,便顺铁路大道东行,至货运站家属区门口,放下背篼,亮出杜仲,就有人来问。到了下午,卖了七八元,还剩小半。看来还不错,这些药材山里遍地都是,收购价每斤三角,带回来每斤能卖八角至一元,以后多做点这样的生意。正在那里想入非非,不知哪里走来几个戴红袖套的,抓住余企的背篼,厉声喝问:“哪里偷的?”
余企仁定一定神,说:“什么偷的?”心里暗暗叫苦:落入强盗手里了。
他们拿起一块杜仲,撕开说:“这杜仲是哪里偷的?”
余企仁道:“这是我自己的。我是知青,这些杜仲是从山里树上剥下来的。”
“药材是国家战略物资,严禁倒卖,跟我们走。”
余企仁提着背篼,跟他们到了治安办公室,他们夺去背篼,将杜仲倒在地上。
里面坐了个穿黄衣服的中年人,听这伙人讲完情况,说:“上次有家药材店被盗,看是不是这些。”
“这不是偷的!”余企仁大声说,“这是我自己的。”
“你还有哪些同伙?说!”
“我是从山里带回来的,不信打电话去问。”
“还要狡辩。”有人扇他一耳光。
余企仁决定不再说话,默默的站在那里,心里骂道:“简直是一群强盗!不,比强盗还不如,强盗起码不会给对方安个‘强盗’的罪名。”
外面天黑了,办公室就剩下个值班的,他说:“你在哪里偷的,还有谁是同伙?”指指墙上的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余企仁暗自思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想是哪里被盗,抓住我就算破了案,立了功。这二年冤案还少么?就算他们承认杜仲是山里的,这‘投机倒把,倒卖战略物资’的罪名,也会弄到学习班关起来。不行,得逃走,到外面去想法。”因说:“有个同学和我一起卖杜仲,约好卖完了在一个地方会面,不信去问他,就知道我们是从山里带来的。”
值班的道:“好,我们会弄清真象,如果跟你说的一样,就放你走。”站起身来,示意余企仁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跟着。
余企仁朝路口慢慢走,想着怎样才能逃掉。瞥见路边堆着东西,上面盖着帆布;偏头瞟那跟着自己的人,落后十来步,此时正看着街那边。
余企仁忙朝旁一闪,钻进帆布堆之间的巷道,连拐几个道口,扯起帆布,钻到里面躲着。里面堆着袋装水泥,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听到外面沙沙的脚步声,之后声音没了,仍不敢动。不知等了多久,只觉一片寂静,便慢慢退出,四周漆黑。走出水泥堆场,街上店铺已经关门了,路灯发出淡淡的光茫。想回家,又怕治安员在暗中监视街道,自己可能再次被抓,还是朝黑暗的地方走吧。
附近是铁轨,反射着微弱的白光。头上淋到几点雨,抬头看天,天是黑沉沉的,大雨将至。前面停了一列车厢,正好躲雨,便爬进去。这是空闷罐车,他蜷缩在车角,听着渐大的雨声,朦胧睡去。
感觉到列车在飞奔,夜风猛朝里灌。余企仁走到背风的那头,看着车门外漆黑的原野,感到肚子饿了,看不出这车奔向东,还是向北。如果向北,干脆回生产队算了。转念一想,给农民带的东西怎么办?岂不失信于人?不行,还得回去。
列车渐慢,停在一个站内,听外面静悄悄的,远处传来列车的轰鸣,想是这里错车,忙跳下来。活动一下身体,心想:“要是对面的车停下来,就乘这趟车回去。
迎面来的车飞驰而过,这列闷罐车又缓缓起动加速,不知要奔向何方。
余企仁走到站外,进了候车室,里面空无一人,就躺在长凳上,又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