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明真站定,从陆昂的肩头打量到来人的脸时,立即知道为什么陆大爷会带着她不要命的跑了。
此时站在陆昂和洛明真面前的人,就是真正的周明扬。
一身大红色锦衣狐裘,领子和袖口露出的白色狐毛衬得此人更显高贵。
也更添萧冷。
“既然知道公子自有本事脱困,陆某何必班门弄斧。”陆昂移动了下身形,不着痕迹的将洛明真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
“噢,是么”周明扬冰冷冷的视线比四周的冰雪更强烈。
陆昂感受到了这股冰冷,这个人,透出了杀意。
但是他没有退路了,洛明真就在他身后,而且没有武功。
陆昂硬是迎上周明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
“你不打算出来见见我么,”呵,倒是个有种的,周明扬目光轻移,凝聚在陆昂肩头后边露出的一小片洁白的额角,“周明扬,周公子。”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瞬,洛明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从陆昂的身后走出来:“呵……呵……嘿,这么巧……”
“是啊,好巧。”杀气四溢。
洛明真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温骤降,当她目光刚对上眼前的周明扬,后者的身形一闪,已然站到她的眼前掐住了她的脖颈。
陆昂心下大惊,如此快的速度,今天这是遇上麻烦了!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这事——误会,误会!”
可周明扬没给陆昂机会,就在陆昂将要碰上他手的时候,他已经改为揪住洛明真的领口,往前一扯,二人便和陆昂拉开了一段距离。
“松手!有话好,好说!”洛明真皱着眉两手直拍周明扬抓着她领子的手,“先松手,请容许我解释!”
“周明扬,放开她。”陆昂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剑也已经靠在了周明扬的脖子上。
“有点儿本事,”周明扬突然勾唇一笑,只是这笑看起来更是让人脚底生寒,“我凭什么听你的?顶着我的脸,在京城里明目张胆的诓骗,当爷是死的不成?”
“你可以带着我们去见你大伯父,听听来龙去脉再处置我们不迟。”陆昂的眼神凌厉,浑身上下透着煞气。
后头的马车已经跟上来了,马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马夫。
周明扬也不畏惧陆昂的剑,回头看了一眼车上的人。
后者朝他一点头,周明扬又将脑袋转过来,松开了抓在洛明真领子上的手:“上车,爷就容你个把时辰。”
“……”洛明真站在原地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才冷静了下来。
周明扬,果然是个狠角色。
陆昂收了剑走近洛明真:“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得慌。”洛明真看了他一眼,陆大爷身上刚刚那股强劲的煞气已经无影无踪,难道是自己晃了神。
“嘿,我还以为你不怕呢,让你不撒开脚丫子跑,这不就被逮住了么。”陆昂先她一步朝着周明扬的马车走去,“快走,去找你大伯父家讨碗安神汤吃吃。”
看着陆昂逗趣的模样,洛明真心里直翻白眼,这个陆大爷也是个不安生的。
半个时辰后,洛礼甫的书房里。
洛明真,陆昂,周明扬,还有进府的时候遇上的洛明空,一字排开站在洛礼甫面前。
花胡子一大把的洛礼甫也不着急,就让他们这么站着,坐在上座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桌案上的笔墨纸砚。
“想不到,都凑一块儿玩儿了。”洛礼甫语调平静。
然而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几十年常伴左右的洛明空知道他老爹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的衣袍。
这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他只是进府的时候碰上了……两个周明扬。
知道了点什么不应该知道的东西而已……
周明扬大致也知道自己这个大伯父的脾气。
虽说是文官,可和武官的哥哥脾性刚好是反过来的。文者凶悍,武者温润。
但他是谁,他是周明扬。害怕二字他不认识。
洛明真根本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大伯父一向对她慈眉善目的,此刻她心底一片平静。
“明扬啊,这事没和你支会一声,确是有点不妥。”洛礼甫拿过桌案上的一方镇纸攥在了手里。
洛明空余光里瞧见了连忙垂下自己的目光,完了完了,暴风雨就要来了!
还没等周明扬答话,一声大喝伴随着木质镇纸敲落在桌案上的声音,劈头盖脸的炸开在这间不大的书房:“老子之前说的话你都听哪里去了?!进京前务必让人给我稍口信我同意了你再过来!你可知你这么干是犯了哪条家规了?!你可知你这么做会惹起多大的麻烦?!其中厉害我是不是有给你说过?!你他娘的马上出天井里给我领二十大棍!”
这一口气不带喘的洛礼甫一通教训让洛明真和陆昂都懵掉了。
这老爷子的脾气怎么会……这么火爆?
更让人吃惊的是周明扬这浑身拽气的纨绔子弟居然会一脸正色的应是,然后淡然出门领他的大棍去了。
这戏剧的一幕让洛明真和陆昂好半天没回过神,听到外头传来大闷棍一下一下打在肉上的声音时,才后知后觉的后背发凉。
洛礼甫端起桌案上的茶碗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一派和蔼的冲他们仨说道:“所以你们都听好了,这几个月都给我警醒点。”
这转化也太快了吧?
只有洛明空知道,这就是他爹的本来面目。
今儿这火没有烧他身上来,真是让人松了口气。
“既然明扬来了,明真这些日子就在府里待着,等雨师回来再看看怎么办吧。”洛礼甫冲着洛明真说道,“待会你告诉明扬也别出去了,在府里装病罢。”
“是,大伯父。”洛明真也没敢二话,马上应下来。
“雨师没回来前,你们二人就在一个屋里将就将就着罢。”洛礼甫想了想又接了一句。
“……大伯父。”洛明真不得不冒着风险开口。
然而洛礼甫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嗯?你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看到洛礼甫的目光,洛明真后背的寒毛都冻住了:“没,大伯父,没事,都听您的安排。”
洛礼甫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一旁装隐形人良久的洛明空说道:“明空也注意些,凡事别太引人注意,别让家里不知情的人察觉出什么来。”
“孩儿记下了,爹。”洛明空非常端正态度的回道。
“行了,你们都下去罢。”
听到这句话真是让人心花怒放,三人立马开溜。然而还没等靠近门框,洛礼甫的声音又追了上来:“陆将军请留步,老夫有几句话想和将军说。”
宿县驿馆。
宋思明从屋外走进来,四处张望,看到了目标欣然上前:“阿福,这几日怎么都在屋里待着了?”
“你来找人?外边冷。”阿福放下手里的毛笔,看向宋思明回道。
“就来看看。你是在……练字?”宋思明凑过来。
阿福有些犹豫要不要挡住自己的字,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嗯,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确实欠了些火候,”宋思明认真点评,“不过有点风骨。”
听着宋思明这么说,阿福突然眼光一亮,这不是送上门的高手么:“阿明,你能教我点技巧吗?”
“写字的技巧?你等会儿,我拿本秘籍给你看。”宋思明说完就跑着去拿,“都是我爹和二伯总结的经验。”
“好。”阿福又拿起自己写的那些个文章细细对比,看看有没有点进步什么的。
这样瞧瞧琢磨着,在屋里没待几刻宋思明就回来了。
阿福接过宋思明递过来的一本品竹色的册子小心翻开:“厉害,都是人手抄写的……这字简直了!”
“什么简直了?”宋思明听到阿福的自言自语。
“啊,简直,简直太工整了!”阿福的虚汗都要下来了,最近心思不太集中,总说错话,一惊一乍的自己都被吓了好几回。
宋思明也不是很在意:“这还好,你主要看看里面总结的笔画技法,应该会对你有用。”
“能不能借我看几天?”阿福诚恳的问道。
“你就放心看罢。”宋思明一脸‘咱们之间还讲这个’的表情。
“阿明,你能不能坐下来写一张字我看看?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写的。”阿福连忙让开,示意宋思明坐下。
宋思明也不推辞,大方坐下了:“好,那……我就照着这里边教的给你示范一遍如何?”
“就按你说的来。”
一盏茶的时间,一篇秀美工整的小行楷就面世了。
“阿明,你的字真好。”阿福由衷感叹。
“嘿,那是,我这笔行楷在我们家仅次于我二伯。”宋思明略带得意的说道,搁下笔四处张望了下,“对了怎么没见着秋实?”
“她练功去了。”阿福回道。
“这都飘着雪,还出去练?”宋思明不解。
“她基本是风雨雪无阻,这也快到京城了,我的心有点乱,她可能也有点点。”阿福想到最近秋实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出去走走透透气也挺好。”
宋思明点头:“我也有一些,只是,一直都这么练下来,再失常也差不了多少,考得如何就如何了。”
“你爹娘对你的期望……高吗?”阿福问道。
“他们说随我发挥,尽兴了便无憾。”宋思明朝着阿福一笑。
“好爹娘。”阿福大力点头称赞。
宋思明看着阿福咧着嘴笑:“你呢?”
她啊……阿福脑海里闪过杨明德那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还有断断续续听秋实说过的自己的那个娘,那个家。
“我,爹娘啊……估计也是爱我的。”
“哪个爹娘不爱自己的孩儿。”宋思明自然接上。
“也会有吧。”比如杨明德他爹的爹,她的太爷,就不怎么爱自己的孩子。
“这么一说我们离家也有些时日了,倒是有些想家。”宋思明语气带了点淡淡的黯然。
阿福稍稍一愣,突然觉得心里也平添了些许孤单。
雪风刮了几下,打在窗上呼呼作响。
阿福捻着桌上的宣纸一角,目光轻敛:“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