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承北门之内,造作不常,玩好所营,或有烦费。倡优杂伎,不息于前,鼓吹繁声,亟闻于外,既喧听览,且黩宫闱。”军中营妓歌舞升平,即便在这禁军重地也不例外。
林静宜刚进右羽林军营,就隐约听到优美乐声,清幽婉转,低回之处隐隐浮现出淡淡的悲凉,高亢轻飘泛着别样的感伤,“巧能陌上惊杨柳”,“发声窈窕欺横笛”。
“谁在唱歌,”她问。
“听这清曲,应该是军伶王苏苏,她是军中的营妓。”李思冲边欣赏边回答,声音中有些许怜悯。“这些孤冷的人,入夜总要有些慰藉。王苏苏歌舞俱佳,在军中很受欢迎,只是独独钟意欢喜,可能在欢喜那里,你可以去瞧瞧。”
“啊!不会吧!”林静宜朱唇大开。
“合上你的嘴巴说话。”李思冲边嗔边给她指方向。随后,便只顾自己的事情。
想不到欢喜看着人冷面硬,其实也是色狼一匹,林静宜有点失望。
“清歌一曲世所无,弄调啾飕胜洞箫,你还挺会享受!”她自言自语。
“说谁呢?”他背后,欢喜开口,“哎呀!”林静宜跳起来。
“我还以为是你在听曲儿呢,将军说王苏苏在你...”
“王苏苏,”欢喜脸现愠色,但好像又有些羞愧,“是,我姐姐。”
“(⊙o⊙)哦!我说嘛?”她拉着长腔。
“欢喜,”一个清脆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林静宜回头。
琼林玉树辉映,转盼精彩照人,翠眉映明眸,红唇吐青丝。比起绘娘,她更妖娆。林静宜又进入欣赏模式。
忽地,欢喜拉她近身,在她耳畔轻声叮咛,“将军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林静宜一下明白欢喜刚才的表情,他羞于但又无奈自己有个营妓身份的姐姐。
林静宜看着欢喜的眼睛,微微点头。
“欢喜,这是谁,像个俏丽的女儿家。”来人笑颜。
“是,将军的侍女,静儿。”他不愿多说一句,“你回营房去,别出来。”显然,后一句话刺动了来人,“我这就回去。”王苏苏转身准备回去。
“呦,这不是我们的优伶吗?美人,今天又来找你的情郎啊,这欢喜他娘的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一个粗须斜眼的痞兵,拦住苏苏的去路,一只手伸出就要掐她的脸,另一只向她裙中探去。
“啪!啪!”两声,那痞子还没缓过神,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两掌,脸顿时红涨起来,可见欢喜下手之重。
“你个鸟货,敢打我,我宰了你!”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看着却不敢上前,估计欢喜的厉害他也晓得。“等我那天先恁死你,再奸了这...”他还想骂人解气,只见欢喜咬了牙,向后去抽背上箭筒的红羽箭。他踉跄后退,怒不敢言,只用双手做了个拧杀的动作,随即跑开了。
欢喜猛地拉他姐姐,拽起胳膊急进他的营房,因为要照顾将军,李思冲特地给他个单人小间,就在他营房的不远处。
“我不是说过,不要到处走动吗?”欢喜发怒。
“可我是来助兴的,如果伶官知道了,又要训斥,你每次都抢着单独留我,可你又不让我告诉他们,你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苏苏的声音越来越小。
欢喜要爆发了,加上林静宜也跟了进来,他有火发不出,只憋得脸都紫了,摔下箭筒,出去了。
“他是,”苏苏尴尬地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弟弟。”
苏苏惊讶,可见弟弟对眼前这个女人另眼相看。刹那,她觉得林静宜很是亲切,上来拉她的手,林静宜感觉到女人间的那种默契,依着她坐到木凳上。
“他谁都不说的。”
“我也刚听他说。”
“静儿吗?我这个姐姐很丢他的人,因为我的身份,”她停了下,“但他是干净的,从不沾染坏习气,从不惹女人,我那些个姊妹,好多都看上他呢。”
“欢喜很好,我是说,我第一眼看他就觉得面熟,所以我觉得他...”
苏苏抿嘴笑了,“甚好,甚好,刚才让你看笑话了,这营中的男人们也都不易,都是些伤痕累累的。”林静宜不曾想她自己受人践踏,还有这样的慈悲心,莫名就喜欢了这个姐姐。
“刚才那人说他老霸着你?”林静宜话出口了,才觉出错,顿时语塞。
苏苏又笑,“他不愿我常来,但我又身不由己,我每次来,他都抢着抓我过来,只为不让我受欺辱,”她侧了下头,像在思索,“有一次,为了抢我,他还和人比箭来着,每只都命中靶心,他真的很出色,因为他赢了就可以选择,后来不断有人因为我找他比赛,角搏,拼刀,他都拿命来赢,渐渐,就没人敢惹我们了。只不过,有些老军们,心底还是不服他。”苏苏仍笑,眼中泪光盈盈带着苦涩。
天生尤物不足珍,美人命薄争奈何!清风静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