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又连续响了两遍以后,就静止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颜末寒的心,就如同这条小道,一眼望去,竟空得看不到尽头。
那一年的夏天,夜晚里的月光皎洁明亮。不过才刚成年的一个大男孩跟一个同样18岁的女孩子,并肩漫步在路道上,谁也不说话。快到学校的时候,女孩儿的手突然被男孩儿悄悄的握住了。
女孩儿的心犹如受了惊一般,又慌又乱,试图挣脱开男孩儿有点冰凉却异常用力的手,却听到男孩儿用刚刚步入成熟期的嗓音,刻意加重语调说:这双手,我握住就不会放了。
这世间,动听的情话实在是太多太多,可是当时这么一句异常坚定的话却像一股空气一样,瞬间就钻入了女孩儿的胸腔,让她的心尖儿都忍不住打颤。
那时候,女孩子就傻傻的想,眼前这个还称不上“男人”的大男孩,一定就是她命里的良人,一定就是前世与她修了千年的“共枕眠”。
后来一次争吵中,她扭头离开,他忙紧紧拽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她说他把她弄疼了,可他语气强势,霸道的说:弄疼了也不放!
他从来都带些凉意的手,在弄疼她的时候竟是那么有力。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才意识到,那个在月光下牵起她手的大男孩在两年的交往中,已然在渐渐的成长了起来,迈向了男人的队列中。
而她,也由当初那个懵懂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会开始化妆、穿高跟鞋的小女人了。
只属于他的小女人。
在她第一次承受着他又狠又重的疼爱时,他就喘息着像是只有咬牙切齿才能一口气说完整的告诉她:贝儿,你是我的!
浓浓的情意随着他因卖力动作而滴下的汗液,像是冷水中化不开的糖浆,一字字、一滴滴,甜到她的心坎儿里去,让她成了一个整天被蜜养着的公主。
可是后来,他们分开后的第一次相见时,当他知道她跟安子杰恋爱时,她也被他野蛮的对待,同样的气息不稳,同样的咬着牙,发了狂一样的驰骋中,他说:颜末寒,不管你跟谁在一起,这一辈子你都是我陆文彬的女人。
这一辈子……她颜末寒真的注定要为他陆文彬厮守终生,立贞节牌坊做活寡妇了么?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自私?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的去结婚?留下她一个人去承受那些沉重却又不堪的誓言?!
韩晨昱上车的时候,就看到她枕着椅背仰头看着窗外的天边,一眼不眨。
这条小道上的路灯,本就一边只有两盏,现在除了他们车前方的那一盏,其余的不知是压根就没上灯泡,还是坏了,反正都没亮。
正是因为光线不强,所以也显得柔和。只是这么柔和的光罩在她白皙的脸上,不但没有盖住她哀伤的神情,反而欲盖弥彰的让她此时的模样,在这寂静的空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太过落寞。
他想要去抱她,像那天去救她时,完全不管不顾就将她搂在怀里。
可是,他知道,此时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几乎可以设想,他此时去抱她,她的反应。
手抬了抬又放下,放下又忍不住抬起来,忍不住伸过去……
刚伸到一半的距离,她却姿势未变的轻声问了一句:“车坏了?”
不然怎么还不走。
韩晨昱愣了一下,顺势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去将车窗升上,反锁车门,挂档继续开车。
她的防备太过坚固,他真的不敢轻易尝试任何举动,尤其在这个时候。
他很清楚,她不是那种受了伤就找依靠的女人。
经历了那么多事的她,早就习惯了自己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那些显示在资料上的一点一滴,都让他心疼,命运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
大班说,她历来很低调,所以能查到的不多。
可是仅是这些为数不多的事情,都让他难以想象每次发生,她是如何撑过来的。那还没有查到的呢?又有多少?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保护一个女孩子,从来没有这样想在一个人的身边好好照顾她,不想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包括自己,可能会带给她的伤害。
比如隐瞒,欺骗。
许是两人都各怀心事的原因,颜末寒都还没回神,就已经到住处了。
她是被车外的人影和声音给拉回神的。
车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上次他们下楼来时遇到的住在三楼的小两口,女人正对着他们的车指指点点,嘴里还在还兴奋的说:“老公,老公,你看,又是那辆迈巴赫。哇……什么时候我也能被人包养,坐上这样的车,少活两年也愿意。”
男人很壮实,有些土气的灰布夹克里只着了一件单薄的t恤,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身板体质。个头也高了女人一大截。只见他一手提起女人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仔一样,也不管女人的哇哇大叫,就将她提着进了楼道。
颜末寒第一反应就是她被人家误会了。
包养?
能坐上这样的车,少活几年也愿意?
这是什么逻辑?凭什么认为她坐在这车上就是被包养了?
这车的标志她都不认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牌子,至于这么浮夸么?
“这车很贵?”
她停下开车门的动作,侧过头去问韩晨昱。
她的问题让他出自本能的皱了下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车窗降下,从置物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叼在嘴角,点燃。
深吸一口却不吐,也不呼吸,将手伸出窗外,搭在车窗上,修长的食指弹了弹烟灰,直到下定决心,才趁换气的当儿,缓缓吐出烟雾开了口。
“一千三百万,算不算贵?”
以其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最后还得去圆,不如少一个谎言少一点伤害。再则,试探一下她的反应也好。
虽然降了车窗,但是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充斥着的烟草味,还是让历来对这种气味厌恶至极的颜末寒本能的抬手捂住口鼻,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韩晨昱皱了皱眉,也跟着下了车,环视周围,找到垃圾桶,走过去,扔掉了那根只吸过一口的烟。
抬步绕过车头朝她走去,却又不敢走太近,深怕还残留在口腔和鼻息的烟草味呛到她。
颜末寒顺了顺气,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什么?
这辆车一千三百万?
她倏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却又让他看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他只能从她紧锁的眉间,去了解到,她此刻很不高兴。
意料之中,他也能接受。
既然下了决定,就不能退缩,也不容许他退缩。
确定自己的烟草味散得差不多,才走近她,在她面前站定,凝视着她,正要开口告诉她实情,她却将头甩在一边,冷冷的说:“班少爷,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尽快抽出时间来,让我履行承诺,聊表谢意。”
那语气竟让他听出一丝厌烦,像是恨不得马上要跟他撇的干干净净。
她居然改口叫他班少爷?她谢他的时候故意用‘你’,希望他尽快抽时间的时候反而用‘您’。
这是有多希望他“尽快”?
她倒是说得这般轻松,却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下定的决心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光是让她误认的肯定他是班家的人,就能让她这般厌烦的躲避不及,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得要把她推得多远?
双手插入裤袋,微仰头呼了一口气,才暂时用了缓兵之计。
“我明天要出差,等我回来再说吧。“
终是说不出口,终是不敢冒险,终是怕……
“那我先上去了。”
她居然都没有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撂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快步上了楼,好似跟他多呆一秒,都不愿。
呼……
他是有多不招待见?
虽然心里很压抑,但还是跟那晚一样,在她上了一个楼层后,他就悄然的跟了上去,直到亲眼看她进了屋,将门关好,听到反锁的声音,他才下了楼。
坐回车里,他并没有马上驱车离开,点燃一支烟靠着椅背,却没有急着往嘴里送。
日常生活很节制的他,很少碰烟酒这两样东西,碰前者的时候,都是在他心情不佳或是在深思的时候,而后者,多半是应酬。借酒消愁,几乎少之又少。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钱有势也会有如此负面的影响。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宁愿过平凡人的日子。
不止因为她,也为自己。
他不爱权钱,名利地位他也不稀罕。只是,他的出生就决定了他的使命。
不知连续点了多少根烟,车外地上的烟灰已落了一地,只不过吸入的却是寥寥几口,直到顶楼左边那间屋子与外面的夜空一样黑暗的时候,他才将这最后一只猛吸一口,将车子倒退些许,至垃圾桶的位置,将烟蒂准确无误的扔进去后,掉头驶离。
算了,等出差回来再说吧!俗话不是说了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对于她,越发的要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