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律眼皮都没抬,直接点了萧长信的穴道,一把把他扔到踏雪背上,然后潇洒的一拍马屁股。踏雪长嘶一声,便撒开四蹄,沿着青鸟开辟的道路,飞奔而去。
在萧长律送走萧长信的同时,那红衣女子直接飞身而起,一掌朝青鸟劈来,盘踞在地上的赤练火蛇狂舞四散,一条条攀上死去暗卫的尸体,蚕食着尸体的血肉,人血的腥味带着独有的甜香和着毒蛇湿黏的体液气息,令人作呕,却不敢靠近萧长律,像遇到了克星,避之不及。
青鸟与那女子两掌相接,掌心一阵刺痛,手腕用力,抬手将红衣女子推开,袖中一阵紫罗兰色的迷雾缭绕着红衣女子的衣袂发丝,她覆面的面纱上也染了不少粉末。
青鸟的身体失去阻力的支撑,宛如崩断的琴弦,轻飘飘的下坠,落入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她一抬头,正巧看见萧长律那张易容成段轻鸿的脸,他的唇微微抿着,眉宇却是极其舒展,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是生气是轻蔑还是害怕。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这种小角色害怕呢?那表情是不折不扣,没有丝毫水分的轻蔑。
萧长律抬手便是狠狠地一掌,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乍一看很像擅长吟诗作画的才子的手,如同积雪凌空的翠竹拂云洗雨。可是,此刻,仿佛化作修罗的魔爪闪着嗜血的厉芒,破风而去,索要红衣女子的性命。
青鸟全身猛地一颤,借着下坠的力道,使劲撞开萧长律疾风利刃般掠过她脸颊的手,有些焦灼的说“别碰她,我下毒了。”
然后,紧紧抱住萧长律的腰,整个人像一株开满丝萝的藤蔓攀附着他缠绕着他,两个人使劲往地面落去,地上绿草如茵,因为靠近温泉,土质松软,落在上面反而不觉得疼,倒像是落在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子上,烟光草色,芬芳如许。
萧长律猝不及防,抱着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呆呆的不知所措。手臂环在她的腰间,感受着她的纤弱,鼻尖隐隐是她身上好闻的清香,她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明明轻如鸿羽,却重于万钧,她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不安分的摩擦着肩膀处的衣料,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比演奏的乐曲更加动听悦耳。
若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竟夕为此时。
一声惨叫蓦地传来,萧长律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红衣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正以可用用眼观察得到的速度溃烂红肿。从始至终,红衣女子都未发出过一丝声响,好不容易有了动静,竟是凄厉的惨叫。
毒蛇渐渐散去,红衣女子摇摇晃晃地脱离了萧长律的视线,像一场过云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怀中的人轻轻动了动,隔着衣衫,她的吐气轻呵着萧长律的胸膛,她喘息着说“不用担心,我们安全了。”
夜色中,浅白的水雾汇聚成一场淅沥的小雨,暮雨浥轻尘,丝丝入扣,点点没地,斜风细雨含泪濡湿衣物,默默地将她与他笼罩在雨幕中。
萧长律薄唇微抿,手指患得患失的向上移到青鸟的肩胛,悬在她瘦削的肩骨上方,犀利的眸光中犹豫,欣慰,期许来回流转,最后柔柔的轻轻按在她肩上,语气温软,静静地说“臭丫头,你快起来吧。”
“萧长律…..”青鸟喑哑的喊。
“嗯,我在。”
“记得,你又欠我一条命。”青鸟咧嘴一笑,说。
“臭丫头,臭丫头….”
萧长律匆忙的低头审视青鸟,指尖湿濡的感觉似乎有些异样,借着珑明昏暗的夜色,一抹血色美的妖冶。她的眸子紧紧地合着,脸色惨白的像一张宣纸。
那是,她的血吗?
她之所以护在自己胸前,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她永远这么傻。
好累啊,像小时候光着脚在落英山的梨花林游荡了一整天,只为找到一枝最美的梨花。
可是,她闻不到梨花的香气,感受不到风的温暖。
浑身上下一会儿像是被烈焰焚烧,一会儿像是掉落冰湖,冷热交替,来回不断的折磨着自己。
一股清流突兀的注入口中,半甜半苦,消减了不少痛苦。
青鸟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迷蒙的仰望着清流的源头,神色惘然迷茫。
“臭丫头,你醒了。”
是他,萧长律。
他没有易容,那张英俊的面容抵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着潮红的脸颊。
青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左顾右盼。恍然发现,自己正身处出一个空旷巨大的山洞,这山洞的岩壁四角都嵌着不菲的夜明珠照明,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立在前方,桌面和上面的杯盏积了不少的尘土,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而她正躺在一张石床上,身下是一层厚实干燥的软草。石床旁边正是一潭清澈的池水,粼粼的水光波纹涟涟,哗哗的流着,想来底下应有暗河流经。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在她腰间,暖意自臂膀的主人身上传来,驱散了她的寒冷。
青鸟微微脸红,喘息着说“这是哪里。”
“我的秘密基地。”萧长律神秘兮兮的一笑。
这里本是个荒僻的山洞,被小时候的他挖掘了出来,从此这里就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天地。
“臭丫头,我要为你拔出你背后的暗器,你忍着点。”
青鸟点了点头,说“你动作快点。”
不是请求,是命令。
想了想,又抱怨了一句,说“刚才我昏迷的时候怎么不动手,非要等我醒了,让我再遭一遍罪,萧长律,你故意的吧。”
萧长律一愣,笑容酸涩,扶着青鸟坐起。
的确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疼,让她清醒的痛苦。他怕,她就那么昏睡着拔出暗器,然后一睡不醒。
“疼,你就喊出来。”
青鸟觉得此刻的萧长律婆婆妈妈的,很奇怪,她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他现在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焦急中带着一丝犹豫,额头上应该还润着一层薄汗吧?
究竟会是怎样的,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设想了一百种表情。明明他就在近在咫尺,自己却无法回头看他。
是不敢或是不愿。
“嘶啦”一声,清脆的裂帛声混杂着洞外模糊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清鸟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却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呼,口中淡淡的血腥气徐徐缓缓地蔓延,唇瓣上似有露水一滴滴的顺着嘴角下坠,感受不到疼意。
“张嘴。”青鸟迷迷糊糊的听见萧长律在命令她。
意识上是想拒绝的,可身体却做出诚实的反应,鬼使神差的张开了嘴,任由萧长律塞了块布条到自己嘴里。
青鸟立刻会意,唇齿用力,咬住那块她已经分辨不出颜色,闪着虚影的布条,哼了一声,示意萧长律继续。
萧长律的动作顿了顿,神色一半晦暗,一半青白,像染了色的手帕,可是姹紫嫣红。
“那暗器是砭骨针,还好没毒。”
青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砭骨针如同跗骨之蛆是无法拔除的,只能用内力,一点点的融于血肉,过程如同万蚁啃噬,是个极要命极痛苦的活。最重要的是融针之时,必要肌肤接触。
搞半天,他是嫌自己脏。
其实,对于极度洁癖的萧长律这么想也没错,自己一身血污又在草丛里打了几个滚,满身血迹,草鞋,土渣,好好的一件白色长裙红红绿绿中又透着几缕夺目幻彩灰黄色,实在是俗不可耐。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般狼狈,还不是因为他。他居然嫌弃自己!?
青鸟口中紧咬的布条,华丽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又华丽的跌落在地,恨恨地说“萧长律,你要是怕脏了你的手,就滚远点,反正一时半会我又死不了。”
的确是死不了,只是会疼点。那红衣女子打出这砭骨针伤了自己,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找机会逃走,一时情急。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便宜自己,一记砭骨针就了事了。
不过,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掌心处的乌黑隐隐抽痛。青鸟攒起手心,紧握成拳,将伤口掩饰住。
萧长律一愣,似笑非笑的盯着背对自己的青鸟。嫌她脏,他不也抱着她了吗。
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进了水,小心翼翼的清理青鸟肩上的伤口。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长长的一道口子像只张牙舞爪的蜈蚣盘踞她瘦削的肩,冒着小股的鲜血。与周围莹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可怖。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目光掠向她微蹙的眉,轻咬的唇,突然有些气恼,疼就喊出来,死撑着不低头,只好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即使清楚她懒得与自己说话,也懒得动嘴,但还是带着几分威逼的口吻强迫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谁知道呢?”青鸟咧嘴一笑,嫌弃的说“也许是你太讨厌了吧,所以就算你换了张脸,不对,是烧成灰我都能认出你。”
丝帕的另一端,温润如玉的细腻触感隔着湿濡的布帛顾盼流连,透过青色的丝帕涣散着皎皎的清华明辉。手掌按在丝帕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将丝帕抽出,细腻如白瓷的肌肤紧紧地贴合着掌心最柔嫩的肌肤。萧长律的脑子轰的一声猛震,似万千惊雷一股脑的从天而降,砸在脑海深处。
“你忍着点。”
青鸟点了点头,脸有些红。她一直以为萧长律这个千年大冰山冷血冷情,却不曾料到他一双手温暖如斯,像是一簇火苗吐着火舌轻触她的伤口。
“萧长律,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段轻鸿,他们显然不知道是你易容成段轻鸿的,可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痛楚一波波袭来,青鸟的双眼有些迷蒙,一阵风灌入夹着清凉的水汽,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你为什么救我?”萧长律没回答青鸟的问题,淡淡的反问。
青鸟咧嘴一笑,无所谓的说“让你多欠我点,不是很好。”
“是很好。”萧长律轻轻地说,迷蒙之时仿佛听到他叹了口气。
融针的过程实在是人生至苦,偏偏青鸟身后的那人一双手还时不时的撩过她的肌肤,弄得她肩膀上的伤口一会疼一会痒的,让青鸟在清醒与昏睡的边缘,来回挣扎徘徊。
痛苦的折磨终于结束,青鸟浑身被汗水淋湿,整个人像刚从池塘打捞出来一样,她身子一软,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到,稳稳地落入萧长律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