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画宫中,婴儿的啼哭撕裂人心,秀儿抱着哭泣不止的小太子泪流满面。
怀中娇软的婴孩粉雕玉琢,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深山溪流,一声声啼哭中隐隐带着几分沙哑,似乎是孩子已经哭了许久,哭累了,于是吮着自己的手指沉沉睡去。
秀儿强忍着泪水,怕惊醒了怀中的小太子。她该怎么办?紫荆死后,皇上对小太子不管不问,以后还有谁能真心照拂小太子?她回来后,其实仔细想过,自己在明心阁跪了那么久,消息早传遍宫中,皇上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拿自己和小太子试探姑娘而已,若是姑娘真的心软,自己和小太子的下场只可能会更惨。可是除了青鸟,秀儿想不到能帮助她且不索要任何代价的人?
绝望和悲伤彻底击垮了她。
她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午后的天空压抑阴沉,仿佛被封印的猛兽正在咆哮,准备开始最残酷的猎杀,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风中裹挟着凄凉的雨意。
紫霄殿外,秀儿抱着小太子,声嘶力竭的大喊,所有想靠近她的人都被她狠狠喝退,她怀中的孩子,是天元皇朝的太子,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她最后的一搏,她已无路可退。
青鸟躲在层层纱帘后,捂住耳朵,女子绝望的叫喊和婴儿撕裂的哭声快要把她逼疯,她缩进萧长律温暖的怀抱汲取力量。
“元福,宫中侍卫竟如此无用,连个女人也应付不了?”萧长律皱眉问,低沉的语气中满是怒火。
元福苦着张脸,说:“奴才,已经着人去通报嘉庆帝了,可是嘉庆帝推说,此次进宫赴宴,未带太多女眷,他已命长公主带着乳母等进宫了,至于那位秀儿姑娘抱着天元皇朝小太子,段将军实在是怕伤了他。”
青鸟第一次想杀了夜湛然,如此强烈的杀意决绝的仿佛天崩地裂。
人心果然凉薄残忍,夜湛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利用。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小太子在紫霄殿外出了什么意外,天璇皇朝可就真是百口莫辩。
豆粒大的雨滴开始洒落,雨点越来越密,青鸟听见婴儿的啼哭开始衰弱。
“叫段轻鸿把那个秀儿打晕送到采荇宫,派人好好照顾小太子,切莫出什么乱子。”萧长律无奈的说。
青鸟起身,站在窗前,听到一片嘈杂的人声过后,急促的雨声越来越烈,仿佛战场铿锵的刀光剑影。
她知道秀儿八成是被打晕送走了,顺带打包了那个夜景恭小太子。
“阿允,我要去采荇宫。”
萧长律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声音很是平静,平静的可怕,道:“我会派最好的人去照顾夜湛然的太子,他会过得很好。”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青鸟叹气道。
萧长律冷冷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是个傻子。你若是帮助秀儿得宠,到时候你只会一次次地被夜湛然威胁,难不成那个小太子每出一次意外,你就巴巴地赶去救他吗?”
可怕的沉默过后,看着她灼灼的目光,萧长律败下阵来,叹口气道:“交给我不好吗?你只要安心享受我的保护就好。”
“夜湛然是夜湛然,孩子是孩子。小太子他一开始的存在便是为了诱我入局,为了陷害天璇皇朝,如今又因为我没了娘亲,我问心有愧,阿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事我一定要亲自去做。”
说完,匆匆离去。即使要被胁迫,也好过在这里忍受良心的煎熬。
青鸟行走在雨幕中,倾盆大雨中,她仿佛是被遗弃的小兽。破门而入,进入清思殿的时候,夜湛然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看着夜湛然惶恐的表情,青鸟只觉得的讽刺。
“嘉庆帝果然够狠够毒,连自己的儿子都舍了来陷害天璇。”
夜湛然眸中含了一丝痛意,道:“还为了你。”
青鸟简直快被他恶心死,冷哼一声,伸手拔下发间唯一的白玉珠钗,可是这次并没有刺向夜湛然,而是刺向自己,一道血痕赫然落于青鸟的颈间,若是划得再深一些,便会顷刻间血流如注。
“夜湛然,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其实我知道,你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舍了你儿子的性命,不过想给我添堵,既如此我也给你添添堵,你若再拿无辜的人逼我,多一个人我身上便多一道伤疤。”
“你为了萧长律连命都可以不要,他到底哪里好?”
“他哪里都不好,可是就算他一无是处,你也永远比不上他,至少他从不会逼迫我。夜湛然,你给我听着,你找萧长律的麻烦,我就找你的麻烦;你侵扰天璇,我便去天元散播瘟疫,什么医者仁心,都是过眼云烟了,只要能保护他,我在所不惜;你要是伤了他,我要你的命,我说到做到。”
夜湛然凄惶的一笑,清咳了几声,强咽下口中翻涌的咸腥血沫,身子轻晃,缓缓道:“你总说我逼你,可你看到我为你做的事了吗?你不愿意看到战争,我毫不犹豫的退兵,我甚至将母亲的灵位移入天元皇族的祠堂,给了她名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承认了我低贱的出身,你生命垂危,我舍了一身功力救你。我明明可以要了林语溪的命,可是我没有。你知道那寒暖玉髓是怎么来的吗?是我亲自去万丈雪峰下开采的。很多事情,只要你说一句,我可以立刻为你改变,可你从未正眼看过我。”
青鸟冷笑道:“既然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那你就封秀儿为妃,让她抚养小太子,然后回你的天元去,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跟我打个赌。”夜湛然突然漠然的说。
青鸟眉头一皱道:“你又威胁我?”
夜湛然诡异的轻笑,自顾自说道:“我们打个赌,我赌你终有一天自愿离开萧长律,而萧长律也定会为了所谓大局负你。我就跟你赌你所相信的那个男人一定会成为你这辈子最大的悔恨。”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青鸟将玉钗抵在夜湛然颈间,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好处?”夜湛然冷笑道:“没有。但是可以证明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也是件令人欢喜的事不是吗?”
青鸟觉得夜湛然心理扭曲,不屑道:“我一定会赢。”
“那就是赌了?也好。青鸟,我三日后就会离开,你放心我们绝对会老死不相往来。”
青鸟乐得开花,道:“后会无期。”
夜湛然呆楞地站在原地,佝偻着腰拾起青鸟掉落的玉钗,递到鼻尖轻嗅,暗香淡淡,一点血红仿佛铺地的残虹,颈间微微的刺痛提醒着他刚才的绝情都是真的,她是一剂蛊毒,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可他找不到解药。
采荇宫内,秀儿捧着册封她为妃的谕旨喜极而泣,她已换上一品贵妃的服制,憔悴的面容满是喜悦。她被封为宁贵妃,从一个小小宫女成了天元后宫位分最高的女子,还可以抚养小太子,这真是天大的恩赐。
欢喜对秀儿是猝不及防,她得偿所愿,而紫霄殿内,却是一片阴寒。
萧长律看着青鸟湿哒哒的回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但最后还是手忙脚乱的帮她换下衣服,擦拭头发,她缩在他怀里,像一只正在呜咽的小狼,她的身体好凉,抱着她躺在床上,锦被下她的微凉的指尖触痛了他的肌肤。
青鸟一五一十的将清思殿的经过说了,唯独省略了那个赌约,沉默良久,轻轻的说:“阿允,我想杀了夜湛然,我后悔当初救他了。”
如果不是因为夜湛然死在天璇皇宫,会给天璇皇朝带来的极大的负面影响,她早就一刀子杀了夜湛然了。
萧长律听到死字,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训斥道:“你不要再拿自己作饵,在做每件事前,请你考虑考虑我,好吗?”
青鸟抬头看他,问:“你觉得我无理取闹?还是我就应该躲在你的羽翼下成为那种娇弱女子?”
她有她的坚持,是不能够轻易改变的。
萧长律拥紧了青鸟颤抖的身体,低头看她颈间的血痕,温暖她冰凉的体温,在她耳边道:“以后这些事都由我来做。”
她不该做这些的,这些罪恶鲜血本由他来背负。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手指停在她的眉间,试图抚平她的伤痛。他曾发誓绝不让她再伤心难过,却一次次令她痛苦,如果他只是他,不是萧长律,不是天璇皇朝的皇上,只是她的阿允该多好?
三年,他一定会用三年许她一个安逸无忧。
第二天,秀儿带着小太子前来拜见,青鸟担心她又似昨天那般抱着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拒绝,萧长律的内伤虽然没有痊愈,外伤却是无碍,一早便去上早朝了。
青鸟斜躺在软塌上,冷冷地撇了一言秀儿,如今的宁贵妃。
“姑娘,你对秀儿的恩情,秀儿必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不需要,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
秀儿怀中的夜景恭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吓了青鸟一跳,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连忙抱在怀里查看,夜景恭躺在青鸟怀里,蓦地止住哭声,笑了起来,白白胖胖的小手扒上青鸟的脸颊,一顿揉捏。
青鸟忍不住一笑,心中淡淡的欢喜。如此可爱的恭儿真的是夜湛然的儿子吗?简直是天壤之别。
“姑娘,小太子很喜欢你啊!”
青鸟面色一凛,故作冷漠的说:“我不喜欢他。”
刚欲松手,夜景恭就抓着青鸟的衣领大哭,青鸟没办法,只好把他重新抱回怀中。
秀儿道:“秀儿现行告退,明日再来接小太子。”
说完就开溜了,留下青鸟一人呆若木鸡。
青鸟盯着怀中龇牙咧嘴流口水的夜景恭,眉头微皱,她可不会哄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