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律下完早朝,直接回了紫霄殿,元福跟在他身后,被甩开老远。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笑语,萧长律靠在门口,侧头看着坐在床边软塌逗弄怀中婴儿的青鸟,微微一笑。昨日的那些不悦,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了,她总是坚强,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苦痛,总是心软念旧所以一次次被伤害,他不是不懂她的愧疚与骄傲,所以他从不愿意去责怪她,可是他是真的怕,怕她受伤,怕她离开,从此一去不返。如果不是爱她至深,他萧长律怎会如此患得患失?
他听见她温软的笑语,一向淡漠的嗓音宛如一曲仙乐,轻轻的说:“宝宝乖,快快长大。”
她轻拍着婴儿,不时摇动着哄他,眼中含了一丝母性,脸上的笑意温暖地仿佛可以融化三千尺冰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无忧满足的笑容,被时间埋葬在白桑城的那些回忆,被打捞出过往的水面,那时他与她只是世间最平凡幸福的一对男女。
“他不该在这里的。”萧长律走进去,板着张脸,语气很不善,盯着青鸟怀中的夜景恭,目光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青鸟也忘记自己是在跟他赌气了,笑着说:“小铃铛多可爱啊!”
“小铃铛?”萧长律皱眉。
这么一会功夫这个小家伙就抢占青鸟欢心了?
“是啊,恭儿笑起来就像铃铛一样,所以我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叫小铃铛。”低头瞅了一眼夜景恭,青鸟道:“应该是饿了,我去给小铃铛找点吃的,他就交给你了。”
“他爹跟我可是仇人,我怕拿这小家伙泄愤。”萧长律瞪着夜景恭道。
青鸟不管不顾把小铃铛往萧长律怀里一推,撇撇嘴道:“那也比饿死好。”
怀中软绵绵的小铃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怀抱很舒服,伸着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抓萧长律冕旒上的翠玉珠子,可惜手太短摸不着,于是退而求其次,去摸萧长律的脸颊,直接萧长律当成了哄小孩的布娃娃。
萧长律很是无奈,他总不能去欺负一个婴儿吧?只好任由夜景恭抓着,似乎感到他的不高兴,为了哄他开心,夜景恭锲而不舍的去扯他的嘴角希望他能笑笑。努力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咯咯的笑出来,笑声如铃铛一般清脆。
“喂,我可是你爹的仇人。”
萧长律坐在床沿,瞅了瞅怀中的夜景恭,语气恶狠狠的,动作却很轻柔,双臂捧着夜景恭,一动不敢动,他的手拿得起宝剑,提得起狼毫,却不知该以怎样的力度去拿捏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
夜景恭眨着大眼睛,还是不停的笑,觉得这个大哥哥比刚才那个大姐姐还有意思。
萧长律伸手点着夜景恭白嫩的脸颊,道:“朕很好笑吗?”
夜景恭咿咿呀呀的不知说着什么,直接含住萧长律的手指,吮吸了一会,似乎觉得味道不好,直接把萧长律的手当成了枕头,用小脑袋不停摩擦着,也不嫌自己的口水脏,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萧长律,眉眼弯弯。
突然想到青鸟刚才哄夜景恭的样子,萧长律皱着眉轻轻晃着他,脸上的微笑却是很温柔。
“你这小家伙倒是比你那个爹识趣多了。”
夜景恭伸着小手,在半空中挥舞,这次的目标不是翠玉珠子了,小手直接搭在了萧长律的掌心,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来回摸索。
萧长律轻轻的握住夜景恭软绵绵的宛若无骨的小手,柔嫩的肌肤倒显得他的手过于粗砺了,其实这个小家伙也不是很讨厌。
青鸟回来时,听到朗朗的笑声,倚在门框正看到萧长律正用腰间挂着的玲珑宝玉逗弄夜景恭,场面十分温馨。
“你和小铃铛相处的很不错啊。”
萧长律脸色有些不自然,死不承认地说:“他要是在我身边出什么事了,我还得担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头,有损我的威名。”
青鸟端着碗温热的牛乳,送了一勺到夜景恭嘴边,轻轻的说:“阿允,你别生气了。”
萧长律知道青鸟话中所指,见她可怜兮兮,气早就散了大半,夜景恭又扯着他的袖子似乎也在劝他不要生气。
一大一小很是齐心。
“下不为例。”
“是,皇上。”
“小心些,别呛着他。”
青鸟一笑,说:“你不是讨厌小铃铛吗?”
“挑战朕的威严,好像不会有好果子吃。”萧长律眯着眼道。
青鸟接过夜景恭,觉得萧长律现在这副别扭的样子很可爱,想起他刚刚逗弄夜景恭的画面,眼中含着甜蜜,低头瞅着夜景恭笑着说:“阿允,我好喜欢你刚才哄小铃铛的样子,要是小铃铛是我们的孩子该多好?可是我哪有这个福气?”
“说什么呢?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有福分的女子,你喜欢孩子,我们就生好多好多孩子,只要你愿意。”萧长律揽青鸟入怀,轻轻的说。
怀中的夜景恭吃饱喝足,打了个呵欠,渐渐入睡,青鸟心头一阵满足,压低声音说:“阿允,第一次抱小铃铛的时候,我很慌张,生怕摔了他,我完全没有想过他是谁的孩子,他软软的热热的小小身躯趴在我怀里,还对我笑,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这样可爱的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该多好?我一定要给他我所有的爱,而不是让他待在天元皇朝那座危机四伏的皇宫,待在夜湛然身边。”
青鸟抬头望着萧长律,眼中一片凛然,似是做了极大的决定,声音严肃,低声道:“阿允,你要统一天下,让所有孩子都可以如小铃铛一样欢笑。”
如果不是慢性毒药需要长时间服用,不能一蹴而就,又要避免被人发现,尤其是夜湛然身边有路芳雪,她早就在那根玉钗上动手脚了,毕竟,夜湛然要死也不能死在天璇皇朝的国土上。
“霂儿,你现在居然同意我大动干戈了?有这功夫,倒不如研讨一下我们大婚的规模,你嫁衣的样式,聘礼的多少?”萧长律刻意缓解青鸟不安的情绪。
青鸟瞪了萧长律一眼,虽然他这副不正经的表情让她无奈,一颗心却是被幸福甜蜜填满,语气中的信任与骄傲不加掩饰,笑道“我相信你肯定会给我世上最好的。”
“你这么相信我?”
萧长律揽着青鸟的肩膀,好整以暇的说。
“我的男人自然是这世间最出类拔萃的英雄,他可以带给天下安宁也可以带给我幸福。”青鸟湖水般沉静的眸子仿佛沁了莹莹的碎玉,宛如梨花初绽的一瞬间,冷香悠悠,春情绵绵,柔声说:“阿允,我最想要的是你,最珍惜的你,最爱的是你,你已经给了我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萧长律低头望着倚在他怀中的青鸟,瞥见她白皙的侧脸,泛着俏丽的嫣红色,如兰的吐息轻拂着心弦,眼眶发酸,像挤进了一颗沙砾,来回摩挲着眼膜,一字一句道:“霂儿,你就是我的命,我们一定会一辈子在一起的,永远永远。”
青鸟笑着点头,眸中一片水雾,爱上他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多愁善感,那些坚强,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倾心相依的人。
一辈子是如此短暂,宛如指尖流沙,细碎且仓皇,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便妄想着永生永世的相依相偎。
一层赤金色的光波撒在午后的皇宫,很是耀眼,青鸟虽然舍不得夜景恭,但还是要将他还给秀儿的。
采荇宫内,青鸟小心的将熟睡的夜景恭托到秀儿怀中,捏捏他白嫩的小脸,轻柔的将晶莹剔透的玲珑宝玉挂在他脖子上,压低声音,怕吵醒了他,说:“今日一别,你我姐妹情散,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秀儿含泪道:“姑娘大恩,秀儿永世不忘。”
青鸟叹着气匆匆离去,站在御花园的一丛红菱虞美人前,看着一片锦簇的花团,突然觉得孤独,明明身边有那么多可以依赖的人,却一一的离去或被推开,这种感觉很可怕。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青鸟下意识的转身,不由一笑,好久不见的熟人。
“师妹好兴致,竟有如此闲情赏花。”路芳雪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青鸟淡淡的说:“长公主说笑,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来如此亲密的关系?”
“你不认我这个师姐,可我却是记得你这个师妹的。”路芳雪冷笑道:“师妹如今可算得上春风得意了,有昊阳帝这般出众的男子滋润,当真是人比花娇。只是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不知师妹可以笑傲春风到几时?”
青鸟灿然一笑,一步一步逼近路芳雪,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冷,眉梢含着一丝杀意,擦过路芳雪肩畔,冷冷的说:“花开花谢虽有定时,但若是我有意坚持,这花是开是谢全凭我一时喜恶,好过师姐你已经落红成泥了。”
“师妹也太言之凿凿了,凡事总有例外。”路芳雪阴恻道。
青鸟抓住路芳雪的手腕,故作惋惜道:“可惜师姐你永远不可能是这个例外,连命都快没了,我劝你还是清心寡欲钻研医术,没准还能多活几年。”
路芳雪牙关紧咬,一张脸扭曲变形,额角处那道被绘成丝萝的伤疤仿佛一瞬间龟裂扯碎,盯着青鸟远去的背影,捻起一朵虞美人,狠狠的捏碎,血红色的花汁汩汩蜿蜒,无声冷笑。
她所有深重的苦难不都是因为青鸟吗?夜湛然知道她对青鸟下毒,每三天便会逼她服下一种毒素,长久下来,他下毒,她解毒,她的身体早就废了,若能再活三年都是奇迹。可是即使是死,她都要青鸟痛彻心扉,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