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多文官,李蒙之所以敢起事,便是因为嫡系王钊手上有不输于将军的人马,更是因为他劝动了数位将军。
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渔翁。
却不料终成了螳螂。
眼下军王钊被杀,剩下的拥趸死的死,倒戈的倒戈,李蒙的这条通往大宝的路可以说已经彻底被斩断了。
他输得彻底,体面全失。
就在百官议论纷纷的时候,姜越之威风凛凛地走进了太极殿。
“殿下,如今宫中乱党已经束手就擒,还请殿下发落。”他装模作样地在太极殿内看了一圈,最后走向李绩,跪下禀道。
李绩背着手,点头道:“肯束手就擒,便可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姜内侍是宫中老人了,你有分寸,可以自行决断。”
随后,他转头看向大臣们,目光锁在魏林和郑湘身上,问道:“魏大人和郑大人觉得……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
这哪儿是问。
郑湘目光扫了一眼一角的李褙,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阴冷,但他接着便拱手笑道:“既然陛下另有遗旨,且这遗旨上加盖了玉玺大印,那臣等就该谨遵遗旨。”
老狐狸魏林没说话,他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两位柱国级的人物点了头,那么其他大臣们自然是不会持反对意见。王氏子弟虽然胸有愤慨,但眼下李绩手里可是握着大量军队的,他们并不敢明着去反抗李绩。
李蒙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便咬着牙,埋头就撞向了一侧的盘龙柱。
姜越之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反绞着他的手后,将他按在了地上,尔后不失关怀地问道:“十殿下这是为何想不开呀?”
“滚!放开我!”李蒙疯狂地挣扎着。
“殿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王氏,为华妃娘娘着想才是。”姜越之笑容不改地问道。
以大兴祖制,膝下未有子嗣的嫔妃在皇帝宾天之后,需要剃发苦修。
说是苦修,实则是受难。
养尊处优的妃子通常熬不过几年,便会送了命。
眼下虽然已经行完了谭祭礼,但大行皇帝的灵柩并没有送入皇陵之中,所以此时李蒙若是寻死,那么华妃在大行皇帝灵柩入陵之后,便需要剃发苦修。
李蒙虽然性格阴翳,但的确是纯孝之人。
他像是被姜越之点醒了一般,萎顿了下去,止了自我了断的心思。
如此一来,大局已定。
看戏的沈娇娘揣紧了怀里的虎符,她正想要偷偷从偏殿溜走,却不料那厢李绩高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出来吧,沈女史。此前你御敌有功,当有此赏。”李绩看着沈娇娘藏身的方向说道。
众人回望。
沈娇娘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从廊柱后头走出来,她一打衣袖,快步过去跪在了李绩面前,伏地说道:“臣不求殿下行赏,只求殿下得登大宝之后彻查我父亲一案,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李绩刚要开口。
姜越之却是走到了沈娇娘身边,扑通一声,跟着跪了下去。
他扭头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沈娇娘,禀道:“沈越叛国一事陛下当日已经下了赦免的口谕……”
口谕?
我怎么不知道?
沈娇娘些微地偏头去瞧姜越之,心中疑惑一起,开始怀疑姜越之要生事了。
然而姜越之却是丝毫不给沈娇娘开腔的机会,如连珠炮一般飞快地继续说道:“然而,此事重点并不在沈越,而是在沈安业与沈安玉。沈安业执掌和义府铁矿,却监守自盗,挪用铁矿与回鹘人交易。其贪腐之举,正是这次安西之乱的诱因!臣恳请殿下在登基之后整肃朝中诸多乱象,还朝野一个河清海晏!”
听得火冒三丈的沈娇娘刚要直起身子驳斥他,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走近,而不等她回身防备,脖颈上就被狠狠地击打了一下。
昏迷前,沈娇娘心中痛骂了一句:“你不讲武德!”
下手的是娄安。
而属意他动手的则是姜越之。
早在沈娇娘不知道的时候,姜越之就已经和李绩沆瀣一气了。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无力回天,李褙才会选择退而居其次,和李绩联手扳倒李蒙。
事主一晕,剩下的也就由着姜越之来说了。
沈娇娘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处一处相当幽暗的地方。她身下铺着潮湿脏污的稻草,墙上是一盏将熄不熄的油灯,灰尘纷飞之下,腐败的味道混着油腻的恶臭味挥散不去。
“醒了?”
一个十分沙哑的声音在右侧响起。
她转头看去,隔着一道木栅栏,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声音可以分辨出,这人是个女人。
“这是哪儿?大狱?”沈娇娘揉了揉混混沌沌的头,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女人呵了一声,说道:“诏狱里头。”
所谓诏狱,便是关押要犯,所有处决都由皇帝直下诏书的大狱。
沈娇娘愣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起身,问:“我什么时候进来的?几日了?庆王可有登基?”
“早就改天换日了。”女人大笑了一声,说道:“狗皇帝死了,我熬死了狗皇帝!哈哈哈。”
话语中疯癫之气十足。
沈娇娘靠近她,攀着栅栏追问:“李绩登基多久了?沈家有没有被处置?”
“沈家?沈家当然没了!哈哈哈!一个个都得赴死!狗皇帝的狗,当然得陪着他一起下去阴曹地府!哥哥……哥哥你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吧!狗皇帝屠了我们姜家满门,还要用个杂种来侮辱我们姜家门楣!可恨!可恨至极!”女人后仰着癫狂大笑道。
听到疯女人的话,沈娇娘心中一沉。
她转头,正巧对上了昏暗中一双清亮的眸子。
姜越之……
女人口中的杂种。
“沈女史,这么巧,我一来探望你,你就醒了。”姜越之注意到沈娇娘望向自己后,声音如常地说道。
“姜越之,我自问与你并无仇怨,你却屡次害我!你最好祈祷我不会从诏狱中出去,否则我必定拉着你同归于尽!”沈娇娘砰的一声撞在木头柱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姜越之勾唇笑了一下,说:“沈女史,我倒是想让你走不出这诏狱,可惜陛下不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