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天阁。
景柔吹灭了灯,“阿鸾,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梳妆,你就打扮的美美的等殿下来接你就好啦!”
乐扬也说道:“放心,咱哥哥很大方,拿出了擒天阁半年的积蓄给你做嫁妆。”
此时吴沉玄哭晕在房间。
叶鸾躺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
“早点睡。”
两个人正要出去的时候,她又忽然叫住她们:“等一下。”
“怎么了?”乐扬道。
黑暗中,她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坐了起来,声音有一些沙哑,“我是一个那么普通的人,其实就算没有我,殿下也会娶其他更好的姑娘,生活美满,对吗?”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景柔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不会啊,我觉得喜欢的人在心里是不可替代的。”
乐扬说了一句:“那你还不好好把握,可别让你家殿下被其他更好看的小狐狸精给勾走了。”
俩人说完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叶鸾一直都没有睡着,到了后半夜,她起身偷偷点了支蜡烛,轻手轻脚在屋里收拾着东西。
出了门,外面寂静无声,大门处有几个杀手在守着,不过已经睡着了。
叶鸾将门开了个小缝,娇小的身子挤了出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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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一大早,闲王府到擒天阁的那条路上,唢呐喇叭鞭炮声一路移动,迎亲的轿子跟在新郎官后穿街过巷,最终在擒天阁门口停下来。
赵延渊坐在马上,穿着一身红衣,胸前果真戴了朵大红花,那匹马头上也戴着红花,看着很喜庆。
许久,却不见新娘出来。
不一会儿乐扬,景柔还有吴沉玄出现在门口。
赵延渊越过他们望向身后,没看见叶鸾,剑眉一挑,“人呢?”
景柔哭丧着一张脸说:“殿下,王妃娘娘不见了。”
赵延渊:“……”
乐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赵延渊不太相信他们说的话,噌一声拔出了剑,指向下方的吴沉玄,“少跟我开玩笑,把我家王妃藏到哪儿了?快把人交出来。”
吴沉玄气得身子颤抖:“你有病啊,我他妈大半年积蓄都被你骗走了,你家王妃逃婚了还怪在我头上!”
赵延渊微微皱起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乐扬说道:“我问过看门的人了,他们说他们半夜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看见门开了,叶鸾应该是半夜走的!”
赵延渊眸光逐渐深邃,他早该察觉到叶鸾不太对劲儿,总是心事重重浑浑噩噩,还对他说一些奇怪的话。
半夜逃走的,逃不了太远。
他立刻摘下了胸前的红花,调转了马头,吩咐景瞬,“派人回去告诉宾客,婚宴今天先不办了。”
他抬起藏匿着愤怒的眸,“等我把人抓回来再办。再叫上人跟我去找王妃,马上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
吴沉玄和乐扬也迅速派遣了擒天阁的杀手,对叶鸾进行全城搜捕。
只是他们不知道,叶鸾已经出城了。
昨天她跑了一夜,愣是一刻也没有歇着,困了就强撑着。
搜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叶鸾的身影,赵延渊带人出城搜索。
可这外面这么大,谁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然而,他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头脑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喊着某个方向,仿佛是在指引他。
他相信照着这个方向走能找到叶鸾。他不会轻易跟叶鸾分开,之前她问过他,信不信命运一事,如果非要信的话,他只相信他们两个人是命中注定,无论经历多少分分合合,最终都要走到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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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荒郊野岭的叶鸾瞧着四周陌生的景象,她已然迷路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觉得头越来越疼。
渐渐又到了晚上,她终于走不动了,在这片不知名的山脚坐下休息。
叶鸾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让火炉一样,晓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身子逐渐软绵绵的没有了一点力气。
她已经走不动,无力地趴在石头上,难道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吗?可是她还没有跟他们道别……
昏倒的前一刻,她听见一个女子在自己耳边喊着“三小姐”。
叶鸾做了一个又一个噩梦。
她不断梦见自己的童年,从记事开始,和奶娘住在狭窄黑暗的柴房里,经常有老鼠光顾。
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奶娘到膳房恳求他们施舍些食物,每次回来都落了一身伤。
渐渐奶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其实她还很年轻,才只有二十八岁,和母亲关系很好,才拼了命地想好好照顾她。
再后来,为了让八岁的叶鸾不饿肚子,将食物都留给她吃,自己不得已吃了发霉的食物,原本身子就已经垮掉的她,更是被最后这根稻草压死,在那间破旧的柴房里没了生息,被人嫌弃地捂着鼻子抬了出去。
她又梦见失去了奶娘的自己在刺史府的生活日复一日步履维艰。那段时间钟伊幻许多预言都一一得到了验证,奶娘的死仿佛是在提醒所有人,她是个灾星,会害死身边的人。
府中的丫鬟粗使开始避着她,虽厌恶她但不敢让她饿死,对她动辄打骂,恶语相加。
好在叶鸾足够乐观,所有事哭一哭都可以过去。
她孤孤单单长到了十五岁,又草率地嫁给了赵延渊。
她从不愿意嫁给他,到不想离开他,又到怕害了他而自己走开。
叶鸾醒来的时候,一条凉凉湿湿的毛巾搭在自己额头上。
她睁开眼,床边坐着一个眼熟的女子。
“三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直到那女子又喊了一声“三小姐”,叶鸾才认出来,她是从前在刺史府当差的丫鬟绿芙。
她不经常说话,不会跟着那群人一起欺负她,人很好,有时候偷偷会塞给她吃的。
全府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喊她三小姐,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小姐。
叶鸾身子依然滚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她无力地问:“这是哪儿啊?”
“这里是我家,刺史府四分五散以后,我一个人上这儿来躲清净了,三小姐,你发烧烧得很厉害,如果明天还是不能退烧的话,我带你去医馆好吗?”
叶鸾揉了揉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道:“谢谢你。”
“三小姐……怎么会昏倒在荒郊野岭?不然我带小姐回闲王府?”
叶鸾立刻摇头,“不要,不用。”
绿芙问:“小姐是和殿下闹矛盾了吗?”
叶鸾低低“嗯”了一声。
困意又袭来,叶鸾顶不住,很快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她是被绿芙叫醒的,“小姐,你这样不行,等不到明天了,你现在烧得很严重,必须马上上医馆!”
叶鸾没有一点力气,只能隐约听见她说话。人也变迟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过的话。想回答她却半天发不出声音。
她还沉浸在刚才那昏昏沉沉一觉做的噩梦里,绿芙在耳边絮絮叨叨,她渐渐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慢慢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伸手掐了自己一把也感觉不到疼。
绿芙正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找辆车子将她拉到医馆。
刚出门,却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走来。
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脸色沉沉的男人,“你们是谁?”
赵延渊没有作答,径直闯进屋中,果然看见叶鸾躺在床上,眼皮有气无力地撑着。
他走上前,一走近便感觉她浑身热气,摸了摸额头,果然烫得像一团火。
他肺都快气炸了:“你就天天作吧,傻子。”
叶鸾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是上天眷顾她,才让她还能再看一眼赵延渊吗?
她于是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想在梦里对他说一些话,怕梦醒以后再也看不见他。
可是嗓子烫的厉害,她发不出声音,费尽力气才喊出“殿下”两个字。
赵延渊已经迅速用衣服裹住她将她抱出去,声音带着焦急地问绿芙道:“附近有没有医馆?”
已经明白情况的绿芙立刻回答,“有,不过路有些远。”
“别废话,快指路。”
好在是及时赶到了医馆,叶鸾的小命保下来了。
烧已经退了下去,人还睡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赵延渊还没弄明白她为什么逃跑,看着床上睡的安稳的小姑娘,真想一把掐死她,什么时候能听点儿话。
算了,等她醒了再收拾她。
赵延渊瞥向旁边的绿芙,对景瞬说,“此女救王妃有功,赏。”
绿芙却道:“民女不敢当。从前民女是在刺史府伺候的,三小姐长大到出嫁,民女一直是看着的。”
赵延渊眸光一动,道:“那应该,很了解她以前的生活吧。”
他开始猜测她的逃跑和钟伊幻的那些“灾星”的占卜有关,在床边坐下来,打算好好听听叶鸾以前都因为那些占卜遭过什么罪。
“跟我讲讲,小时候,王妃是怎么过来的?”
绿芙一一将自己见到的讲给他听。
赵延渊听着便微怔,他从来没有太多关注过她以前的事,也从来不知道她受过这么多苦。
半晌,他才又问了一句:“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民女不敢胡言乱语。殿下,民女还记得,他们欺负三小姐的时候,经常在她后腰处打鞭子,或者在大腿处扎针,因为这两个地方最不容易被发现。”
赵延渊一滞,他确实从未见过她这两个地方。叶鸾经常各种受伤,擦药也只是衣服褪到肩膀上,从未见过她后腰上有鞭伤。
之前有个大夫也说过,她身上有不少伤,是被人打过留下的痕迹,可那时候他却没有太在意。
一直以来,都是他疏忽了。
他没有想过她经历过多少不好的事,那些占卜带给她多少磨难。他只看到她乐观爱闹又脆弱爱哭,却不知道她心思敏感,把他当做依赖却又害怕会因为自己是灾星而害了他。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她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的。
原来那时她就盘算着离开了。
渐渐地,叶鸾感觉那种脑袋沉得抬不起来的疼痛感正在慢慢减弱,身子也已经舒服很多。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回了闲王府。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一会儿景柔进来了,惊喜地喊:“阿鸾,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殿下。”
“我怎么回来的?”
“你在外面发了高烧,殿下抱你回来的啊。”
叶鸾还想问他是怎么找到她的,还未来得及开口,景柔已经一溜烟跑出去。
随后赵延渊过来了,立在床前看她,似是生气又似是无奈,最终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叶鸾心虚地看着他,怯怯点头,“没,没事了。”
他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一边将被子替她往上拉了拉,一边用平淡的口气说:“知道吗?你逃婚了以后,宾客们连口酒都没喝上就不欢而散了。现在已经传出笑话了,说我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没有亲戚朋友只有新郎和新娘,第二次成亲的时候,亲戚朋友来了,新娘没了。”
叶鸾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你跑了是因为钟伊幻的预言么?”
叶鸾点头,“我留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
他往里坐了坐,将人抱在怀里,“阿鸾,我们不要相信这些好吗?这都是无稽之谈。”
“可是钟素初……钟素初曾测出自己会入宫,她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去入宫了……”
“巧合罢了。”他微微烦躁,手捏住她的下巴,“而且,有时候人越是相信一件事会发生的时候,那件事会因为强烈的心理作用而真的发生,你不能信这些,知道吗?”
叶鸾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俯下身,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声音温柔至极,“你只觉得你在我身边会害了我,却没想过,我离了你,也没法好好活下去。”
叶鸾身子一震,心更是一下子软了。
赵延渊又说,“我今天听了刺史府那个丫鬟说了你的事,现在才知道,阿鸾以前受过那么多苦。”
他手在她耳垂上摩挲,“没有人生来注定要受苦的,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为夫会疼你,不会让你再受苦。”
赵延渊吻着她的眼睛,“叶鸾,不能再离开我,不能再相信那些话。”
叶鸾心不停颤抖,只觉得一个巨大又温暖的屏障包围在自己周身,她只要待在这个屏障里,永远不用怕,他永远永远会保护她。
她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点点头。
男人又抬起她的下巴,深邃坚定的目光紧紧锁着她,道:“不许信命,只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