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被退回来了?”樱田勇愣了愣。
“是啊。”快递站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是位女士退回来的,叫我们把快递从哪寄的就邮回哪里去。”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箱子是哪个人寄出去的,实在是令人苦恼的一件事情啊。”工作人员把那已经存放了许久的箱子搬回货架上。
“对了,先生,看你很关注这个箱子的样子,请问你知道寄它的人是谁吗?”
樱田勇摇了摇头,默默走开了。
快递是他寄的,里面放着大量的美钞现金,是足够一个普通人度过一生的费用。
原本是想赔偿给那个不幸被卷入的孩子的家庭的,没想到那家人竟然一分钱都没有收。
他掏出打火机点上了一支烟,在街口伫立了许久。
烟他一口都没有吸,烟条渐渐全数燃尽只剩下一摊灰烬,他对着来往车辆的街道发着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丢掉了衔在口中的烟条,抬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今天是他从港口黑手党叛逃的第三十二天。
之所以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是因为组织的首领已经换人了,现在没有人会无聊地继续追捕他的行踪了。
听说新继任的人是之前服侍在老首领身边的医生,老首领临死前写下了一封“银之手谕”,在上面表露了想要这位医生继承位置的想法。
不过,“银之手谕”也是可以伪造的,没人知道那份手谕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那有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已经脱离组织了,他早就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了。
他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侧过头看着窗外慢慢划过的景象。
其实他原本想要从组织叛逃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强烈。老首领待他不薄,即便后来久病于床,人老了,脑袋也不怎么清醒,总是下达一些不切实际的命令,但是他无法否认老首领曾经是一位明智的首领。
至于为什么要叛逃......
不知从哪里走漏的风声,让老首领知道了【书】的存在。
人年纪大了,尤其是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畏惧死亡的降临。
老首领也不例外。
尤其是当他已经下不了床,只能靠着导管和输液苟活的时候,脸庞那对死亡的恐惧变得越来越浅显。
只是,他认为他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这座城市占据一席之位的组织的领头人,他理应与平凡之人不同。
“相田君,把【书】找来。”这是几个月前的某个下午,老首领在床间呢喃的话语。
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相田镇成,那时单膝跪在病床之前,恭敬地低垂下头:“是。”
几番辗转,相田镇成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传闻,沿着蛛丝马迹,真的找到了【书】在什么地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一天他们就站在一处尚未被开发的海口。
夕阳渐渐被海平面吞没,天空的色彩变得越发昏暗沉重。
海边有浪花翻涌的声音,潮涨潮落,听久了便会叫人觉得嘈杂喧嚣。
“樱田,不要那么吝啬啊。”相田镇成手里握着一把半自动手/枪,笑盈盈地看着他,“好东西,不是应该一起分享的吗?”
“把【书】交给我吧,我们带回去为首领治病。”
【书】其实只是一本被撕裂开的、大约只有原书三分之一厚度老旧书籍。这是樱田勇从故去的祖母那边继承下来的,传言祖母的母亲是位家财万贯的富豪,这本不知有何用处的书也是曾祖母当年斥巨资买下的。
他原本是不知道这本书有什么用处的。
从祖母那里拿到之后便被他抛诸脑后,一直丢在他家的地下室里置之不理。
直到他的母亲临死前再三嘱咐让他一定要保护好这本书,他才想起了这本书的存在。他当时想问母亲这本书到底特殊在何处,只是还没来得及发问,母亲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原来这是一本可以实现人愿望的【书】。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他看着朝他举枪的相田镇成,冷笑了一声:“你哪里会在乎首领的死活?心里其实还巴不得想这个老头早点死了才好吧。”
虽说干部有五位,但是相田镇成是组织内部最受成员认可的干部,权利上也是他压着其他干部一头。
不出意外的话,首领死去之后,他就是下一任首领了。
对面的男人原本只是轻声哼笑,最后却逐渐变成了不再压抑的狂笑。笑声刺耳的像是寒风卡在管道里的尖啸,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抽搐,直至良久过后,才终于停滞下来。
“樱田,说真的,我们合作吧。首领死了之后,我一定会继任他的位置。你把书交予我,我们可以一同立在这个城市的巅峰。”
“不、不不不。岂止是在横滨——”
“只要有那本书,只要有那本书!!整个日本,整个亚洲,整个地球,都可以是我们的——”
对面的男人那双漆黑眸子之中辗转着癫狂的光芒。
“不可能。”樱田勇冷声打断了他。
自从他知道了那本书的作用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手里多了一块烫手山芋。
——绝对不能让它落入邪恶之人手中。
这是他从地下室翻找出那本破碎的书时,脑海之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樱田,你知道老首领为什么比起你,会更加重用我一些吗?”相田镇成抬起那双遍布着猩红血丝的眼眸,“因为啊——”
“你没有野心。”
“所有人都在向上攀爬着,而你呢?你却自甘堕落,安于现状了吗?”
“多说无益,到此为止吧,相田。”樱田勇再度打断了那个男人。
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柄银黑色的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面向男人,面色平淡:“从你找上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的。今天,你我二人——”
“只能活一个。”
死斗枪战是在那天爆发的。
分明应该是个无人的海口,樱田勇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幼儿园做老师的女朋友竟会在送园里的孩子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
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孩子会在见到大海的时候飞也似的奔跑过来。
血花四溅。
他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孩子,听见了女友中弹后痛苦的呻/吟。
理智的长弦在那一瞬间崩断了。
中途发生了什么,老实说他已经记得不大清晰了。肾上腺素飙升,疯狂之中的怒吼,还有最后亲手把相田镇成的“尸体”丢进了海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以至于他来不及反应,有一个孩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离开了人世。
死去的孩子名叫稻森由纪。
是他的女友世理班级上的孩子。原本那天是因为家长工作繁忙只好替家长送孩子回家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计程车开到目的地了。
他走下车,顺着这条居民区朝前走,很快就看见了一栋房子的门前标着“稻森”二字。
不知是主人粗心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这栋房子外院的铁门都没有上锁。
樱田勇犹豫了片刻,随后选择推门直接进去。
他一路走进了房屋,屋子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一进屋就能听见一阵女人的哀泣。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身漆黑的女人跪坐在客厅里朝着一张遗像哭嚎,女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那个女孩只是在垂着头安静地陪伴着女人。
“由纪......由纪啊。”
“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妈妈那天不该不去接你的。”
他看见那个女人缩成了一团,紧紧地将遗像拥在了怀里。
“你还那么小,你还那么小......”
“在那边的世界,你要怎么照顾自己啊。你一个人,你就一个人啊,没有人陪伴你啊。”
“由纪啊——”
女人歇斯底里地嚎啕着。
樱田勇站立在暗处,只觉得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他没有孩子,无法共情丧失骨肉的痛楚。但他犹记母亲死时他心中那阵空荡荡的失落之感。
这个女人把那一整箱的钞票全部退回去了。
有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这个丧女的母亲呢?
他沉思了良久。
直到他听见那个女人呢喃道——
“由纪啊,妈妈多希望你能回来啊。”
“你回来吧,好不好?”
樱田勇离开了。
那天他走回了家中,翻找出那本被他存放起来的书,在上面写下了一个故事。
有关于“稻森由纪”的故事。
樱田勇坐在病床上。
他的面色苍白,尤其在触碰到了一本发着光亮的绿色封皮的书后,他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就在几分钟之前,沢田纲吉过来探望时,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樱田先生,你有没有隐约察觉到,自己或许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樱田勇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想起那些记忆。”沢田纲吉微蹙着双眉,流露出了悲悯的神色,“那些记忆也许会让你十分痛苦,但可以让你明白事情的始末。”
“你想知道吗?”
向书许下愿望之人,会在愿望达成的时刻,丧失掉有关那段故事的记忆。
但只要再度接触【书】的“书籍”形态,那些记忆,就可以在顷刻之间回归大脑。
“啊,原来是这样。”病床上的男人双目失神地凝视着前方,虚弱地嚅嗫:“原来,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啊。”
他像是猛地回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坐起身,呼唤道:“沢田。”
“是。”
“由纪。由纪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樱田抬起手,拉扯住了棕发青年的衣袖。
沢田纲吉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啊。这样吗......”这个男人低下头,慢慢松开了抓着纲吉袖子的手。
“那她,那她临走之前,痛苦吗?”他再度抬起头,那双深陷于眼眶之中的眼睛,此时泛着盈盈的水光。
伫立在病床旁的青年连同眼尾都泛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眨了几下眼睛,沉思了良久,才缓慢说道:“由纪临走之前......并不痛苦。”
青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轻声说:“她安详地离开了。”
病床间的男人没再说话。
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整个病房都安静的异常。
直到一声陌生的啜泣声传来,沢田纲吉才惊异地睁开眼睛。
他看见坐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平日里时常没有表情的,情绪鲜少会有起伏的男人,变得泣不成声。
“沢田啊。”他听见了男人用着支离破碎的音节拼凑出了他的名字。
“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谎呢。”
作者有话要说:qwq大概再谈谈稻森女士的事情,正文就完结啦,后面会写一些甜甜的番外。
由纪在不到五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死了,是樱田叔叔复活了她。因为是书创造的,所以她才会成为寄存书碎片的最佳载体。
就,都是命吧。好可怜的孩子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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