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休息了两天,周岩想着上回张清河打过来的那通电话,琢磨之下去了他家。
张清河开门见是她,怔愣片刻,才说:“不好意思,刚才在忙事情,没来得及开门。”
新年那晚,他们发过短信。不是群发的短信,而是打了:“周岩,新年快乐。”发过去。一个小时后,周岩也回了一条:“新年快乐。”
作为老师,周岩每年的某些节日总会收到很多学生的祝福短信,她总会一条一条翻过去,然后根据每个人的内容一一回复。
坐在炉火前,周岩望着这条信息发愣许久,才打了四个字发送过去。
进了门,张清河拿着水壶去厨房装水。周岩坐在沙发。他的家没有太大变化,或者说没变化。跟她上次来是一样的。
张清河在烧水,周岩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十指交缠,斟酌片刻说:“上次你打我电话,那天我正巧有事。”
张清河从茶几下拿出一袋饼干,一袋蜜饯。一袋巧克力糖果,一一倒出些许,轻轻笑着说:“那天水饺包多了,想着你喜欢吃。就叫了你。”
“今天我可以在你家吃饭吗?”
“啊?”张清河手一抖不小心把巧克力全部倒了出来,有几粒滚到了地上。沿着惯性,跑到了茶几桌底下。
周岩弯腰去捡,正巧张清河也同时去抓那颗巧克力。
就是那么一瞬间,两个人的手难免碰到了一起。周岩抓住了张清河的手指。
两人之前的相处从来都是介于朋友,礼貌与疏离是他们相处的本质。周岩率先放开他的手,坐到原来的位置。
张清河捡起那颗被墨绿色锡纸包住的巧克力,借助茶几的边沿起身。室内很安静,阳台传来楼下道上小狗的叫声,以及主人温和的叫喊声。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电视柜上的水沸腾了。
热水壶自动停止运作。咔的一声,周岩心随之跳了一下。
张清河拿了一包红茶,他先是将茶具润洗一遍,将茶叶倒进去,又倒进水,快速盖上盖子。泡茶的壶子是紫砂壶,他买的这款茶具杯身有些胖,不高,壶柄也是宽宽的一个圆形。整体看起来很像胖胖的小老头,自带着一股乐呵。
周岩看他泡掉第一遍,再次冲了些热水。盖上盖子沉浸些许时刻,一杯香润的热茶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对泡茶没什么研究。一包茶袋放进玻璃杯,冲洗掉第一遍,第二遍就可以喝了。有人曾笑她不懂品尝,上等的好茶在她这里被当成白开水一般,实在是糟蹋了。
温热的雾气蔓延在客厅里。
周岩慢慢地饮了一杯茶,放下时,她看向一旁在倒茶的张清河,像是想了很久才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有人说过你很像某个人吗?”
张清河不温不火地倒完茶,从茶几下取出桌布,擦了擦白净玻璃面上的小滩水渍。他一边细细擦着一边说:“没有。”接着又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周岩放下手中的花纹茶杯时,才发现温热的瓷杯已经了然冰凉。她握着瓷杯的手指也很凉。
“你谈过恋爱吗?”周岩放下杯子,笑着看他。
张清河紧紧凝视她,像是要从她的面部表情、眼神里看出点什么,或者说他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是那次吃完饭后,林朗总无意跟他提起周岩,话题不外乎是周岩怎么样。他当时正在给绿萝擦叶子的灰尘,闻言笑着说:“你跟周老师熟吗?”
林朗勾着他的肩膀,侃侃而谈:“这不是我家林昊天天在耳边念叨吗?念久了,我都以为认识她很久了。”
张清河笑笑半垂着脑袋默默而又认真地擦着叶子。叶子很绿,人望着它,心情也跟着美好。
绿色总是你让人想到希望,生机勃勃的生命在那绿意昂昂的颜色里不用多言。
林朗抓了一把花生,靠在桌旁,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一边说:“缘分难得,自己多多把握。”
张清河以前总会反驳那么一两句,这次却是沉默。
林朗那边有事,没再说什么。
回忆戛然而止。
张清河看了周岩,她笑笑地看着他,还在等他的回答。而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对恋爱的界限不是很清楚。
以往因为工作的需要,他总会跟女人有些暧昧,这算是恋爱吗?他想了想,“有。”
“现在还有联系吗?”周岩笑意更深。
“没有。”
周岩半起身,张清河坐着,这个角度与他而言需要仰着头去看她。他发现她眼睛有些亮。
周岩细细观察他。
张清河皮肤有些白,高挺的鼻梁,双眼皮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眼睫毛有些长。此时因为她看着他,眼睫毛微微抖动。下眼皮没有时下人特有的青灰,整个人起来很精神。左边的内眼角底部有个小小的痣,颜色不深,不仔细看是察觉不到的。
本着这个优势,周岩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那颗痣。
她的手有些冰凉,皮肤传来阵阵的凉意。张清河发现她好像一直这样,静静的,凉凉的。没有什么生活气。
他眼皮颤了颤。喉咙跟着上下滑动。
周岩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再做什么。
她会察觉现在的尴尬境地,然后抱歉起身坐到另外一边去,而后拿眼笑笑地瞧着自己。张清河想。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他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或许周岩过往的举动和留给他的印象就是这样。他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继而漫无目的地往下想。
不知是不是人都有逆反心理,一团黑影笼罩下来的时候,张清河望着前两天被他搬到阳台架子边上的绿萝。
叶子还是那么绿。
冬天的时间一点点流逝,悄无声息。而春天就快来了。
周岩轻轻触碰了那颗泪痣,她觉得它是如此地迷人。同眼前这个男人一般,第一次见他,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默地朝她投来一眼。而他的背后是温暖的万家灯火。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明朗的五官在橘黄的灯光下,模糊了边缘,但看着很舒服。
周岩对第一眼觉得舒服的人总是印象深刻。但或许这跟她的经历有关,她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不多,但在意的那么几个,或性格或脾性或相貌总是不尽相似。
喜欢或在意一个人总是有那么多理由,但人们总是说不出。可是不外乎那句话:他身上有我所喜欢的特质。
特质,周岩想到这个词。
那张清河吸引她的特质是什么?
她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很快撤离。突然这么一下,两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周岩一手撑着沙发的边沿,一手还离张清河的脸颊很近。
四目相对,都是温温和和的目光。
他不反感,也可以说他的神情很平静。就那么静静地与她对视。
周岩心下一动,再次低下头,这次他的目标是他的眼睛。
张清河自觉地闭上眼。
温凉的触感贴着眼皮,眼珠子动了动。
寂静中,张清河闭着眼睛问:“你确定吗?”
没有人回答。
良久,那层温凉的触感离去,周岩手绕过他的后脖,沙发柔软,不用他移动。周岩就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脑袋搭在他的左侧肩膀上,轻轻地‘嗯’了一句。
简单的一个字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到平静无澜的湖面上,荡起了环环波纹。
湖面底下则是汹涌澎湃。
张清河抬起左手,放在她的背上。她很瘦,人又高,肩胛骨的触感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