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1 / 1)

隔着一重院落,两进厢房,是平乐长公主的居所。

平乐长公主是姜知泽的嫡母,上一世温摩在婚后第二天也来拜见过长公主,算起来那是她和长公主唯一一次碰面,长公主不冷不淡的,甚是敷衍地喝了媳妇敬的茶,放了红包,连寒暄都没有寒暄一句,周夫人便开口说长公主这两日身体不适,该歇息了。

这一次同着姜知津来,还未进门,门口的丫环便笑盈盈朝里道:“公子和少夫人来啦!”

跟着好几个丫环来打帘子。

平乐长公主一身盛装,神情端庄肃然,但眼瞧着两人走近,眼睛里却是有止不住的笑意。

温摩照规矩磕了头,献了茶,平乐长公主照规矩赏了红包,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便拉着温摩的手坐在身侧,问道:“听说昨晚上你给津津讲了一夜的故事?”

温摩心说这话传得还真快,且走了形,“回母亲,没有一夜,只是讲着玩玩,很早便睡了。”

平乐长公主笑道:“不是怕你们睡得晚。你很好,待津津很有耐心,我心里很是感谢你。”

温摩和姜知津的婚事是她临机生变的一场手段,原说是为姜知津的后半生找一处靠山,现在看来竟当真给姜知津选了一个不错的伴侣。

姜知津挨着温摩坐下,道:“姐姐很会讲故事,还会唱歌!”

平乐长公主笑:“津津今日怎么不挨着母亲坐了?”

姜知津拉着温摩的手:“我喜欢挨着姐姐。”

平乐长公主笑意更浓了,“津津乖,出去玩会儿,母亲有几句话同你媳妇说。”

姜知津摇头:“我就要跟着姐姐。”

说着,脑袋往温摩肩上一搁。

平乐长公主一向拿他没什么办法,向温摩道:“阿摩,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津津不懂事,好多事情都不知道,你比他明白,他不会的,须得你教教他。你们既然成了夫妻,总要以子嗣为重。”

说着,周夫人无声无息上前,递上一只小瓷瓶。

平乐长公主接过来,塞进温摩手里,“这是御医开出来的助兴之物,对身体无害的。”

温摩看着这只小瓷瓶:“……”

婆婆你要不要这么猛?

幸好姜知津听不懂,依然赖在她肩上,专心致志地捏着她的指尖,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排鸦翅一般的睫毛。

怎么可能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下这种手啊!

她有这么禽兽吗?!

温摩在肚子里咆哮。

但面上还是乖乖道:“儿媳妇遵命。”

长公主满意了:“好了,马车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这便入宫去吧。”

两人是陛下赐的婚,按礼应入宫谢恩。除去这一层,当今陛下是姜知津的亲舅舅,成亲第二天原本就是要进宫磕头的。

上一世,京城偌大,温摩却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温家,一个姜家,仿佛是从一个笼子被提溜进另一个笼子,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姜家离皇宫不远,站在姜家最高的那一层小楼上,远远就可以望见皇宫栉次鳞比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马车离了姜家,驶过朱雀大街,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温摩掀开一角车帘,抬头看去,只见宫门如巨人般耸立,无比庄严,她喃喃道:“好高……”

姜知津也把头挤过去,道:“这个不高,那边的西凤门才高,门楼就这——么高。”他手里比划着,“等会儿我带你去看。”

温摩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姜知津。上一世经历的一切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心,像一头兽警觉地行走在未知的丛林,周遭全是云谲波诡,但到了姜知津这里,一切阴谋与危险都消散了,只剩下晴光朗朗。

她伸手,一把把姜知津揽了过来,抱住。

“好,我等着。”她的下巴搁在姜知泽肩上,懒懒地道。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姜知津有些微的意外。

不过很快,他便大大方方地搂住温摩。

温摩的腰很细,却又很有韧劲。姜知津想起那日在郊外水畔,她一面走来,一面给弓/驽上箭,动和极其利落,神态却是从容不迫,一步一箭,箭箭命中。

风拂起她的发丝,那样的温摩真叫人心动。

在婚床上低声唱歌的温摩也叫人心动。

讲故事的温摩、一言不合就抱人的温摩……甚至是那个字写得乱七八糟的温摩,他都觉得很有意思。

非常奇妙地。

这个人好像是从他心里长出来,完美地贴合着他心中的审美,在此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人。

不,他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三人换步辇入宫陛见。

皇帝对于温摩来说,是活说在戏台与传说中的人物。

及至见了面,才发现皇帝一般地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留着三缕长须,面目甚是英俊,若放在南疆,属于五十岁也许还有人为他唱歌的那一款。

温岚侍立在皇帝身后,给温摩使了好几道眼色,奈何温摩都没有看见,他只得开口道:“阿摩,不得视君。”

又向皇帝请罪:“陛下恕罪。小女才从南疆来到京城,臣教导无方,她不大懂规矩。”

温摩这才想起傅嬷嬷一直教她不能抬着眼睛看人,对方地位越是尊贵,越不能看,如今面对世上最最尊贵之人,她这么直视显然有些无礼,搁别人身上很可能便要得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但这会儿,皇帝显然不单是“皇帝”,他还是个受外甥与甥妇见礼的舅舅,他微微一笑,不以为忤,“阿摩这双眼睛,和津津倒有些相识。”

和平常那些幽深不可测知的眼神不同,这对新人的眼神俱是明净澄澈,一眼望得到底,坦坦荡荡,一往无前。

温摩微微意外,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正好姜知津也歪过头来看她,她忽然发现了她喜欢姜知津的原因。

姜知津的眼神毫不闪烁,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姜知津也是恍然才明白过来,为何每次看温摩,都觉得她好像在发光。

她那双眼睛,真的是明亮到发光的程度。

只是,他的坦荡天真都是假的,那,温摩的呢?

她是真的如此,还是姜知泽灵光一闪,抓准了他的喜好,特意让她装出这付样子?

皇帝给了不少赏赐,命太监带新人对后宫见诸后妃。

长公主嘱咐温摩:“看着些津津,别让他乱跑。”

温摩点头。照顾熊孩子她甚有经验,当年的达禾乃是族中第一熊,还不是给她治得服服帖帖?

皇帝有勤恭节俭的美名,后宫人不多,后妃们大多在三十岁以上,年轻的只有三五个而已,显然不是那等动不动就选秀充实后宫的昏君。

后妃们一共给皇帝生了七子三女,其中三皇子风旭同姜知津交情最好,早早便在御花园等着,陪两人去一一拜见,然后复到皇帝跟前,同皇帝一道用膳。

宫中不乏山珍海味,温摩端起饭碗,忽然想起从前在在南疆的时候,她和达禾畅想过皇宫长什么样。

达禾说,皇宫的地一定用金子铺的,瓦则是用银子打的,皇帝吃的不是饭,而是一粒粒的珍珠。

碗里的饭洁白润泽,确实有几分像珍珠。

“姐姐,你在想什么?”姜知津留意到温摩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这丝笑意让飞扬锋利的温摩看上去有几分温柔,于是悄声问。

温摩摇摇头,低声答:“没什么。”

姜知津:“哼,明明有,你们大人就爱骗人。”

温摩给他那梗着脖子的模样逗乐了:“嗯,我想起我弟弟了。”

姜知津歪了歪头:“那个……达禾?”

温摩讶然:“津津你真聪明。”

姜知津心道:我扮傻子这么久,只有你说我聪明。也不是我傻还是你傻。

看这小两口吃个饭也能嘀嘀咕咕的,尤为难得的是温摩毫无大人对孩子、常人对傻子那种敷衍轻视之气,皇帝和长公主不由交换了含着笑意的眼神,皇帝吩咐道:“温岚,你也入席吧。”

温岚口称“不敢”。

皇帝笑道:“今日你是朕的亲家公,哪有让亲家公站着的理儿?”

姜知津的婚事看来是了了诸人的一桩心愿,殿内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皇帝甚至还亲自找温岚喝了几杯酒。

温摩向来是无酒不欢,宫中御酒非同小可,隔这么远她都闻得到酒香,心中蠢蠢欲动,可惜她的席上只有一壶漉梨浆,除了甜没旁的滋味。

姜知津忽然道:“舅舅,我也要喝!”

皇帝大笑:“津津长大了,也要喝酒了,来,给津津斟一杯。”

太监奉命提着酒壶来斟,姜知津一把抢过:“我自己来!”他不单斟上自己的杯子,还斟上温摩的,“姐姐也喝。”

长公主道:“津津乖,你阿摩姐姐不喝酒。”

温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酒杯,灵魂嘶吼:不,我喝!

“我就要姐姐喝!”姜知津把酒壶往温摩手里一塞,“姐姐必须喝,要全部喝完!要是喝不完,我就不跟姐姐玩了!”

啊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

温摩简直想抱住他亲一口。

长公主还想再劝劝姜知津,姜知津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嘴巴一扁,筷子一摔:“我不吃了!”

这一招对长公主永久有效,长公主立刻改了话风:“那、那阿摩你就委屈委屈,喝一点……”又悄悄道,“喝不完也不要紧,别给他瞧见就是。”

温摩点点头,努力做出一脸地无奈,勉勉强强地端起酒杯,斯斯文文地学着嬷嬷教她的样子,拿袖子挡住脸,喝了一口。

好酒!

她一口气喝干。

旁边姜知津已经转怒为喜,笑吟吟提着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温摩又喝了。

袖子挡住了脸,旁人只见姜知津一杯又一杯地给她倒,而她不得不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喝完了一整壶才停下。

可怜呐。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心生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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