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兆勇当然也看好杨伊云了,她气质高雅、谈吐有度。良好的教养和丰富的知识,从骨子里透出那种贤良、睿智、温柔隐忍的性格,是他一生仅见。他虽然一时对她发生折状况有些失望,但受不了一个如此美丽的尤物在他面前,出现“花佃委地无人收”的惨状。他还是快步走了过去,就像一个孩童抓住一个小女孩的手一样,慢慢扶她坐在床上。
“算了算了,你还是个小姑娘,我认输了,孩子留下吧,你的孩子我会喜欢。我现在养得起,现在我有一个,你有一个,也算是公平了。不过你耽误我事儿了,算你欠我的。现在你就在这住吧,反正他们都认你是嫂子了。虎锁那边这几天,你怎么处理了。”
“他......”杨伊云擦干了泪水,说,“你的儿子故事挺长,我慢慢给你讲。”杨伊云就把他在学校时学习努力受镇里嘉奖,中秋节恶狗传奇,他巧断狗腿,处理了张董两家纠纷,认她做干妈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董兆勇打断了她的话,“认别人做了干爹?我还没死呢!明天叫人把他接来,看我不揍死他。”这一夜虽然没有风云雨雪的变化,但两个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睡到了天亮。杨柳伊云从来没有这样安心的、放下世界上一切的陈俗旧愿地睡上这样的一觉。二十多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像今天这样幸福。虽然只是简单的相拥,但董兆勇身体中,那种男人特有的味道,要双方的肌肤的接触中,深沉的植入她的血脉之中。男人的怀里,原来是那样的沉重、深厚,坚实、而富有张力,豪放、神秘、幽静,而辽阔无边。她感受到了历史英雄美人之间那种爱情的抗奋,甚至体会了霸王别姬那种震撼人心的故事魅力所在。她觉得如果上帝给她一个选择,她选择停留在这一夜,一直到老。
董兆勇去上班了,没有动她。林美清约杨伊云去逛街。两个幸福的女人在一起,许多话题,无所不谈。林美清简直是时政的百科全书,从皇帝到市长,从市场流行商品到明星爱好,让杨伊云大开眼界。杨伊云在镇里本来是教师,讲话流利,但在林清美面前简直无法插嘴。唯一杨柳伊云能告诉她的是:杨伊去告诉林清美,古代周文王之妻怀孕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现在怀胎已经要注意常云的环境了。所以不要去夜总会,不要去警察局,不要招惹街上行为习惯不好的散人。
董兆勇派人去接虎锁,虎锁不在家,只好回来。
原来,张友达去接杨伊去没接回来,第二天再去杨家想领杨伊云去看病,没想到杨柳伊云已经走了,他想到父亲说帮他认了一个儿子,就独自步行去城西看看,一打听,周围人都知道,两个小伙开着铁匠铺。另一个小伙子当然是满堂。人家对两个孩子的介绍,让张友达心中十分快意。
他按照人们指点来到了铁匠铺。随着渐近的清脆的铁器撞击的声音,他终于到了。铁匠铺正开着门的呢。里面一个少年正在给一把菜刀淬火。
听见有人来,虎锁一边从容放下手里的菜刀,一边问:“叔叔,你做什么?”口音里略带有一点关里味。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瞪大眼睛怔住了。
张友达见这个孩子,身材有十六七岁那么高,体格健壮,四肢粗硕。四方脸庞,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充满活力,说话声音还没有变声,稚气全在声音上表现出来。轮廓上与父亲张伯丰倒有几分相似,怪不得父亲一眼就看中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早就见过,而且不是一般的熟悉,他张嘴想叫孩子的名字,一时又想不起来,卡住了。
虎锁也觉得,这人他也十分熟悉,书生气质,骨子里的傲气。平静和善,也许饱经风霜的原因,使他让人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温和的态度,却是玉树临风的清俊。他觉得曾经一起做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倒是虎锁先开口重复了一句:“叔叔,你想打做什么?”
“我买几把菜刀。”也许是看见虎锁方才手里的刀,张友达顺口答到。
“几把?”
“五把吧。”张友达还在刚刚的疑问中没走出来,他顺口答到。他又重新看了下虎锁,身上衣服有一点脏,并且被火烧了几个洞。他说,”你地上这五把,我都买了。”
“这不行啊,叔叔,我那是别人让我今天打好的,下午来取,您要是要买,我只好现给你打。”
“我多给钱,每把十块怎么样?”
“叔叔,那怎么行呢,我们开铺子,信用最重要,要是您订好了今天拿,下午拿不到,甚至知道让别人高价买走了,您一定不会再来了。”
“您明天来取吧,我一定能给您打好。”虎锁补充道。
“我在这等,行么?我家也一个人,我今天是路过此地,但我喜欢你打的刀。”张友达一边拿起来端详其中的一把刀,一边说。
“这……”虎锁觉得不太好,但一个是对方价钱高,又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我哥这两开有可能从姥姥家回来,住可能有点挤。”
这是一个牵强的理由,张友达走到里边屋,看了一下火炕。他不想走了,他说:“你觉得我可能是坏人吗?”
“我不怕,我从来不怕坏人。”虎锁可能完成任务有些困难,他没有停下来。
看着孩子拼命地为他打刀,张友达觉得玩笑有些开过了,他想告诉他他是谁,但对于面前的“儿子”,他忽然有一个做父亲的那种体验。他不要让他停下来。现在生活艰难的人到处是,但小小铁匠却能得到镇里的人认可,这种辛苦是必要的,下午果然有人取走了菜刀,他注意了一下价格:只有一块钱。一直到天黑,他们停下来做饭。因为打好铁器,必须白天,即使再贵再急的活,也只能白天,晚上的灯光是不够的,这是董家的规矩。让张友达最尴尬的是,他看虎锁累了一天,他还没有机会为他做饭,他什么都不会,只能烧火。他想,如果带个家人就好了。
晚上满堂没来。虎锁做好了饭,炒了土豆丝,让他吃惊的是,虎锁的土豆丝切得比他家的厨子还细。
他们一起吃了饭睡觉。张友的本事来了,他开始讲他的学问,他给虎锁讲他们家特有的一本书,清朝纪筠的小说《因果报应》,虎锁非常愿意听里面的故事,但听了一会,困倦不堪的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将近中午,虎锁打好了第五把刀。张友达看了看地上的铁锹,估量一下重量,大约既不让虎锁感觉太累,又让虎锁觉得他本人拿不了。
“我还买一把镐头、两把铁锹,麻烦你给我送去。我身边没带那么多钱,到家给你。中么?”
“行,不过我今天担心还会有人来订做菜刀什么的,现在过年,活好。”
“我保证你送去后挣到一个冬天的钱。”
“那倒不用,我只是说说,别让人以为我们不做生意了,走吧。”
风吹来还了很冷,张友达看虎锁身上衣服有点破了,于是他说,你等我一下,我买件衣服。他来到杨家的铺子,捡了最暖的一件棉衣,又买了一顶帽子,又买一双鞋,说“我家过年给孩子买的,你能帮拿一下吗?”
虎锁心中挺不愿意,但一想,人家给那么多钱,就答应了。
他们走了挺远,他们终于来到了来到了河边一幢房子。房子里设施简单,有许多滑冰、钓鱼的设施,还挂着一张捕鸟的网。冬天的河里全是冰,里边炉子是十分讲究的,而且刚刚烧着火。屋子不是很冷。虎锁把所有的东西堆到炕上,到水缸里找水喝。张友达拦住了他。水壶里有热水。他找来了一个碗,倒了一下水。咦,水是热的?这是虎锁家没有见到过。董家也算是大家了,但那里候,暖水瓶才到中国的大城市,镇里人没见过。
张友达说正好中午了,在我家吃饭吧。虎锁一心盘算他能给自己多少钱,这时,开口了,“如果我给你一个冬天的营业费,你愿意陪我在这住几天吗?”
“这不好吧,我更愿意打铁挣钱。而且,我明天早上起早有重要的事情。你又不是老人,干吗非要人陪。”
“我儿没女,最近身体不好,头疼、肚子疼,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可你家什么都有,”虎锁摸挲暖水瓶说,他觉得,这么有钱的人,房子也挺好的,要是人死了,给谁住呢?也许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我得走了。”他想让张友达掏钱,毕竟这是他两天的辛苦钱。张友达,怎么能忍心让儿子走,可如果诉他,他也不一定会认。他只能出笨方法了。
“我们吃饭之后再走吧。”装饭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支鸡和烀熟的猪肉。在锅里加水,张友达边烧柴火边问:
“你今年多大了?”
“赶年十五了。”
你读过几年书?
“三年吧。在河南两年,在这一年。”
“学校讲什么?”
“两个学校不一样,在这讲东亚共荣,在河南讲***。”张友达无语,他以为是五经四书,他可以支撑一二,接下来讲一些东西。
饭好了,张友达说:“那我们在一起喝点酒吧。”两个人一人一杯酒。是那种度数很高的那种烧酒。本来张友达不想让孩子喝酒,但人家要走,他只能出此下策。
这里是北方的隆冬,冬天的下午并不是很冷,两个人喝着喝着,都热了,虎锁只好将棉衣脱下来,张友达到柜子里给他找一件单衣,可张友达只是咧了咧怀。张友达详细问了虎锁情况,生日、姥姥家、喜欢、佩服什么,憎恨什么,爱好、害怕什么,擅长什么,等等。虎锁回答以后觉得,这叔叔干什么,婆婆妈妈的。但为了能如数拿到货款,一一耐心回答。张友达越看他越可爱,不觉得,凑过去伸手去摸他的脸。虎锁没让,叔叔,你干什么?张友达叹息了一声。他编瞎话说,我从前有个儿子如果在世,也和你一样大了,虎锁没再吱声。天快要黑了的时候,虎锁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弹了起来,说,对不起,叔叔,我得走了,明天我再来这个地方取钱吧。然后,以一种奇快的速度,换下了间衣,穿上棉衣棉裤。张友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要走了。张友达突然哎哟一声,躺在炕上不动了。已经穿上了衣服的虎锁,看见张友达出现了状况,停了下来。
“叔叔,你怎么了?”
“我可能快不行了。你走吧,我在柜子有的是钱,你拿两千吧,反正我留下也没用了。”
“那怎么行,我送你上医院。”
“不不,不,叔叔犯的是心脏病,只要一挪动,立刻会死,我只能歇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你拿钱走吧。”
虎锁拿着张友达手中的钥匙,打开了柜子,那里的钱有几万,还有金条,银锭他从来也没见过。他拿出三十块钱,锁上了柜门,跑了出去。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回来了。他来到张友达面前,说叔叔,叔叔,喊了起来。张友达微微睁开眼睛,他说,叔叔,我陪你。
天完全黑了,昏黄的油灯照虎锁天真稚气的脸上,写在上面的焦急让张友达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他陌生的名词:“儿子”泪水从张友达脸上流了出来。“叔叔,你哭了,你别哭,你不会死的,我听说小气的人才会死,你那么宽容大度,你不会死的。”“我好一点了,你走吧。”
虎锁说,我现在不能走,我明天早上走也来得及。于是,他们睡着了。张家的被子盖在身上那么松软舒服,不知不觉,又累又困的虎锁睡着了。看着虎锁熟睡的样子,张友达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他虽然没有和虎锁说出他的身份,但把养老送终这样的事情托付给这孩子,他心里十分畅快。自己的家当和这孩子的性格,他似乎有十分的把握留住他,甚至成为“亲生儿子”,这是三十几年一直困扰他的心病解决了,他感到一种放下超体力的重物的那种释怀。在一起生意场的朋友,都说及自己的孩子,而他只能敬而回避这个很有人情味和兴奋人的话题。现在,一种强烈的虚荣心,让他想明天就领“儿子”去见识,去和别人一起聚会,显示一下,这个跟爷爷联像的孩子。竟然睡熟到了打起了酣声。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虎锁已经不在身边了。昨天一幕一幕,让他觉得与这孩子以陌生人的交往方式更加快乐,富有一种传奇的幽默,他思前想后,决定第二天再去演一出戏。他想起昨天为虎锁买的衣服还没给他,想找个人送给他。丁柱是虎锁还没见过的家人。而且最会来事,演技高超,他想请他帮个忙。
本柱一听这事,心中乐坏了。一边祝贺三少爷收个好儿子,一边又称赞三少爷妙计。铁匠铺,当然打铁的东西。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其中包括打一把关武圣大刀。但丁柱另有想法,他说:“董家本来是武将,关老爷大刀也许他们真打过。讨论来讨论去,觉得打几块金砖更好,金砖看起来容易,但用铸铁做成金砖是许多行家试过的,技巧性比较多,虎锁昨天只见到过一次,如果能打造完成,就足以证明这孩子创世的智力。不过提到打金砖,就涉及骗人,不知虎锁会不会打。”本柱是老家人了,虽然是家人,但张府大管家。见识广泛,而且老成持重。
丁柱来到了虎锁我铁匠铺。他自称自己是庙里僧人,为了修建大雄宝殿,用金砖镇邪。说着拿出一大包金粉和一大锭铅。
虎锁,昨天是唯一见到过金砖的时候,其实张家的金砖也许别人也从未见过,那是张友达确认了自己的儿子之后,想考试一下他对金钱的看法,他们在做饭的时候故意放进去给他看的。虎锁真的记住了,但大小只能凭当时掂量时的记性了。
简段截说,虎锁的办法是,先将铁片进行焊接成一个方盒子,然后将铅熔化成水,搅拌均匀,注入铁盒中,再焊一层铁片盒子封严实,然后将金粉与铝熔化在一起,再焊成盒子,封盖,最后用胶体将金粉镀到方砖之上。三天之后,丁柱领到了金砖。张友达和丁柱这个乐,对比金砖,重量几乎相同,不过梯形的边角斜度小了些,而且整个金砖大了些。丁柱还不时送上奉承的话,这小子的能耐,就靠这手艺,也混个小地主,经营家业,管保富可敌国。
这一天,虎锁正在铁匠铺干活,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哥,他从来没见过,说有一位大叔前几天,是买过你的刀的,他快不行了,就想见见你,你知道是谁吗?这里是他给你买了衣服,他希望他死前能看到你穿上这身他给你买的衣服去见他。虎锁当时正在应酬一位顾客,当那个顾客走后,他回头找刚才捎话来的人,已经走了。虎锁急忙收拾了一下,来到了河边张友达的窝棚。
这其实不是张友达的住处,这是家人钓鱼打猎,游玩的临时住所,平时归张友达管理。张友达是临时把虎锁领到这里。所以一个仆人没有。今天,他是做了精心安排的。他要把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集中在这里。三十多年来,张友达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这样办事情,也许是多年来邻居、亲友同情怜悯给他养成了习惯,从来不用积极的态度张罗一件事情。包括结婚,包括在外面的生意,那多半是父亲一手指使的,他是央为不想让老人家生气才办的。今天,张友达几乎成了另外一个人,生活、命运都开始眷顾他了,是虎锁让他这个废人让他以一种极其富有情趣的方式准备与虎锁的相逢。虎锁飞速穿上了衣服、鞋帽,几乎是狂奔来到了上次他喝酒的地方。
叔叔躺在炕上,面前水盆里已经是一潍血,一个医生正在把脉,一直摇头。虎锁等医生开药,但医生只是摇头。到医生走后,张友达断断续续地跟虎锁说:医生说开药已经没有用了,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你能陪我几天吗?
虎锁看到今天的情况,还有点为几天前突然离去而后悔。其实这几天,他也一直想抽时间到河边看看,只是金砖的事情太费心神,只能忽略了。今天,他想起自己不辞而别,放下病重的叔叔不管,有点没有人情了,他毫不犹豫地说:“行!行!!”,很坚定地点点头。
“你不会像那天那样突然消失吧?”张友达很想知道那天半夜里孩子消失的原因,所以反问了一句。
虎锁心存不安,他一五一十说明了原因。原来,虎锁的一个女同学王淑春,家里是开豆腐房的,比董家的豆腐做得好。最近,豆腐王生病了,他们一家生活没有了依靠,虎锁便偷偷的帮助她,由于虎锁单独生活,只有隔三差五满堂住一两回,没有人知道每天凌晨起来去王家帮忙。几个月从未间断过,那天,他是连夜走了十里路回去的。
张友达听说这孩子一个人过,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有一点后悔了,他假装自己生病让“儿子”在大冬天走了十里路,他不想让孩子再这样做,他已经不是那种道义一的良心上的后悔,他真的已经有一些父爱成份了。他已经开始疼这孩子了。
“过来,叔叔看看你。”这一次,虎锁没有拒绝,他码着炕沿低身蹲了下去。任凭张友达抚摸他的脸庞。四目相对,又是相见时那种惊讶,他也伸出手,轻轻用衣袖抚去张友达嘴角的血迹。
“张友达说,叔叔有钱,明天你拿一百块给豆腐王,说是给你的工钱,暂时用你帮我干活。如果方便,王家孩子也来帮忙就行了,你看咱们家房子不小。”
“小春不会同意的,她说她向父亲保证过,要自己撑起豆腐王的门面,挑起养活他的重担。我的铁匠铺有叔叔您上次给的钱,已经可以歇一冬了。但她的忙我是必须要帮的。”
“孩子,这好办,让咱们家的伙计去一个,明天专门帮她就行了。”
“伙计?叔叔你家里有伙计?”
“伙计?我有说过伙计么?是,我从前有个伙计,结婚前一直照顾我,我给了他不少钱,但结婚后没怎么来看我,还说有什么事情一定过来帮助我。”
“那不行,淑春爹肯定会说他家是女孩子,不放心。”
“那……”张友达不敢再说了,已经说漏一次了,再说恐怕不行了。那你去吧,晚上反正我睡觉。休息时不会有事的。
张友达假装缓醒过来,又像往常一样能走动了。有了虎锁的承诺,他又可以和孩子一起生活了。不过,这边照顾他,那边要去帮豆腐王,够孩子受的。第二天虎锁回来时,发现家里多了一架一匹马拉的马车。“这是叔叔到集上给你买的,送你了。”
又是喝酒。
“那天你已经回家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你是怕我有危险?”其实张友达认为已经是有答案的,他猜一定是孩子不放心他,怕他有危险。
“那才不是呢,我怕假若你出状况,警察知道我是最后拿了钱走的,非赖上我不可。”这答案多少让他跌眼镜。
“如果叔叔的病好了。你能跟叔叔一起生活吗,咱们家吃穿没问题,你喜欢的豆腐王家孩子,甚至我明天就可以说媒。”
“真的?不过不行,人家爸爸生生病去提亲也不像话呀。”
最后集中在一个焦点问题上了。“叔叔没儿没女,如果我把所有的这些财产给你,能管我叫爹吗?”
“这个不行,我爹还活着呢。管别人叫爹多么不孝?这是我们董家家训。不行,除非……”
“除非是别人家老人死了,我们家家规是可以替没有儿女的人叩首叫丧的。”
“我现在已经活不了几天了,我就想听你叫一声。”
“叔叔,叔叔,叔叔。我希望永远不叫你爹。我们在一起太开心了!”自从董兆勇离开了家,虎锁每天都想他,毕竟三年来父子相依为命,是孩子生命最重要的感情,虎锁坚信父亲是出去挣钱,为他家赚更多的钱。杨伊云的消失,让原本生活刚刚有了着落的他又失去了亲人,叔叔有钱,能帮他解决问题,但现在的病离不开。但如果死了,有了马车,虎锁想找他哥一起去城里找一下父亲,何况现在的家业,足以雇用几十个仆人的。这种思维本来不应该属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但环境所迫,人会成熟早一些。
“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张友达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这可不是演戏,他真动情了,自己没儿女,一句爹爹这么难!他所有心计,都是为了拥有一个在别人平常不过的那份感情,而不是苛求,从一个称呼开始。
虎锁也喝多了,把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讲出来了。“除非你能跟我一起去进城找我爹爹。不过你现在好像不行。”
“你叫吧,我实在没办法帮你找,我不行了,可能活不过今天了。你先去拿镐头去河边刨个坑,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了,不用棺材,把上面累高一些,记得年年回来你我烧纸。”
“行,不过还是等找到那时候我再叫爹吧。”喝多酒的人真是,这还有讨价还价的。
“我就想在我活着这几天听你叫。就我们两个人,你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说着又哭起来了,突然,一只手停在了空中,拿柜子的那串钥匙。虎锁开始推他,他不应,两眼直直望着虎锁,看样子真不行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死了,你别喝了,现在去给我挖坑吧,我现在就去……。”
这一回真的死了?虎锁是个练武之人,对检查死人还是人经验的,他用手一比鼻子,真没气了,掐人中,捶胸背,还是没动静。虎锁这的有点傻了,他想尽快按叔叔说的办,才是对他的尊重。虎锁想赶快处理好这件事情,他现在有钱有车,之后可以同大哥一起去城里找你爹了。
他决定马上去挖坑。这是个数九天气,河边的沙土虽然冻得不太实成,确实也不好挖,他后悔自己太坚持,让叔叔没能了确心愿,他边哭边挖,大概有半个时辰,坑挖好了。他回到炕上,张友达还没缓醒过来,他想起几天来两个人相处,同命相怜的孤单,也真的受不了了。他下炕跪在地上不停地搕头“爹,爹,爹!”叫起来一声比一声高。谁知道,也许是他的真情感动了上帝,张友达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缓醒过来了。虎锁伸手将张友达扶起来。
“儿子!你叫我什么了?”
“爹,爹,你要是真死了,我一辈子都会睡不着觉。”虎锁非常肯定地说。
“是你救了爹,我正迷迷糊糊走在不认识的路上,有人管我叫爹,我吃了一惊就醒了。”
“爹,你不要死,你永远不要死。我会照顾你,你会一天一天好起来。”虎锁也不知道哪来的感情,他顾不了了,世界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自从董兆勇失去联络,他和干妈相依为命,学校里人对他指指点点,说认别人做爹,已经没有人能阻挡他了,他要这种生活。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脸紧紧贴在一起。
当他们在那种相知的幸福中停下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阿弥托佛,善哉善哉!”一个年纪很长的僧人,高诵佛号走了进来。“贫僧是五台山的不了和尚,天下事了犹未了,何不以不了了之。事间法法无定法,方可知顿悟为法。张施主父子前世渊源极深,今日顿悟相拥相认,可喜可贺!”
丁柱、张山、张福、张福、张海、满堂和他妹妹、豆腐王的女儿、张耕田,魏医生,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女佣人惜香、惜红。
要不怎么叫精心设局呢。张友达请了不了和尚,丁柱,张福、张山,一起研究设计今天的方案。
只是让虎锁一直在大家的安排中,虎锁一时感觉不对,一个人钻进里屋去了。张耕广和几个同学跟上去了。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虎锁此时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觉得上当了,心中十分不快。他不想再与叔叔讲话。
“虎锁,你已经认了三婶,答应为他们养老送终,三叔叔早晚你不得叫爹,他这样苦心设计,怕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不也是为你好。”
“三叔叔是十里八村老认可的大好人,为人忠厚孝顺,你有这样的干爹以后能有自然有福。”
“谁不知道咱们家三少爷是大善人,别人家挑水的活干过,打墙的活干过,甚至乡亲白事帮人守灵的事也干过,他应该有个善终。”
“三少爷精于计算,得到老爷真传,这么多年走南创北没少挣钱。这回有继承人了,没有白干。”
张友达叫耕广领虎锁一起过来,虎锁低着头,十分不高兴,张友达让满堂出去,张友达单独和虎锁在一起。
“生我气了?”
“你骗人。我最恨别人骗我。”
“如果让你单独来我这,你会高兴吗?”
“我不用别人照顾,我已经长大了。”
“我一个人冬天很冷,很孤单,晚上的时候面对空旷的屋子,我希望能和另一个孤单的人在一起。你娘不在,我很想看看那个她认的儿子,我真的孤单得要死了,你觉得只有吐血才值得你照顾,一个孤单得想过自杀的人不值得你照顾。
“我爷爷说过,我们的祖先为了我们能够活在世界上,不知经过多少艰难困苦,无论如何,不管什么原因,首先成活才是合格的子孙。叔叔你念书那么多,还说想自杀?又骗人!”
“你体会一个人晚上住好么?”
“我能挺住。”
“我们俩互相照顾一下,两个都不用挺了。前提是你确认我是个好人。”
“那倒是。可是你为什么非让我叫你爹呢?”
“你不愿意?”
“我有亲爹。我们在一起倒是开心,我想叫你叔叔。”
“这样吧,在公众场合,尤其是我的生意场合,你叫我爹,每叫一声,我付一百块。算是买的,这买卖合算不?平常你就叫我叔叔。”
两个人谈成了。张友达叫人请不了和尚。
不了和尚高诵佛号:“无量佛,张施主要我收了这孩子做徒弟,老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虎锁虽然心中还是闷着气,但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他低声叫了句师父,跪下给和尚磕了头。
这不了和尚乃是五台山得道高僧。与张伯丰相交甚笃。张伯丰有个习惯,每次做了一件自己认为心里不安的事情,就会去名山大川的寺庙中吃斋数月。五台山乃天下第一佛教名山,自然少不了他的足迹。当时直奉大战之时,点火涉及五台山,张伯丰仗义疏财,当时是五台山最大香客。一次军队搜山抓人,张伯丰面对数支枪口仍然能诵经如初,让当时方丈和将军们吃惊不已,不了和尚与张伯丰彻夜研读经书时,张伯丰从不以不了和尚年幼而怠慢,两个人成为好朋友,因为不了和尚是习武之僧,正好与虎锁爱好相似,所以张友达请不了和尚收义子为徒弟。一般的和尚都有一定业力,能掐会算。不了和尚一看虎锁,问了生辰,当时就觉得自己同意了。“师父教你功夫,你用为抑恶扬善,广布仁德,惠及众生,可记住了?”
从此,虎锁就住在张友达叔叔家,又有满堂相伴,生活滋润。叔叔想帮虎锁进城找他爹,虎锁想起了父亲可能和杨老师在一起,只得推托说,“你和我爹见面不好,我叫谁呀,我还是有时间和大哥去吧。
董兆勇的人当然找不到了。石永亮没看成杨伊云和莫文敏的笑话,心中不快,赶紧把这事情告诉梁光。梁光有些着急,想起上次赶杨伊云母子的事情,第二天就来到了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