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梁雨蓿一人一骑奔行不久,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过后,秋季少有的一场暴雨如约而至。
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传来,韩冬只觉得空气也随之颤栗,整个空间都充盈着这种天地之间最狂暴的力量。
在他敏锐的感应中,这股力量如游丝般难以察觉,却又暴虐无比,让他周身坚韧的皮肤,都好似有电流萦绕,隐隐传来酥麻刺痛之感。
两人一骑迎着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过,密集的雨幕,将整个天地连成了一片。人行其中,仿佛乾坤倒转,正穿梭于混沌时空之中。
大雨借着两人前行的高速扑面而来,瞬间将两人衣衫淋湿,韩冬忽然察觉到,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微动,转头看到的是梁雨蓿关切的眼神。好似提醒他赶紧找一处避雨的地方。
韩冬知道她身体受伤之后还未完全恢复,并不适宜在这狂风骤雨中赶路。轻轻紧了紧手指,示意让她放心。
正待搜寻避雨之处,又一道仿佛涵盖整个天地的闪电炸裂开来。闷闷的雷声携带天地之威,在韩冬心灵深处震荡不休。
受此一震,全身汗毛不由一竖,周身皮肤猛的一紧,刚刚滴落在身上的雨水如弹丸般,顺服的弹射而去。韩冬心神具是一颤,劲道鼓荡之中,弥漫开来。
细密无比的震荡,将身边梁雨蓿及坐骑也包容其间。
得韩冬更为强大的劲道之助,就连梁雨蓿座下的骏马也仿佛突破了自身的桎梏,向天打了个响鼻,本就极快的速度猛然间再次提速。
两人一骑在极速中穿越一层层密织的雨幕,好似从洪荒之中跨越而出。
高速前行之中,梁雨蓿才突然发现,身前如箭矢一般飞射而至的雨滴,就算是冲刷在脸部和衣衫之上,也只能稍微一沾,立刻就被弹飞。
新奇至极的感觉,有种游戏的意味。她却不知,韩冬的这种身法,就是面对战场之上真正的如雨箭矢也能避开十之八九。
这种仿佛传说中避水的神术,让少女心神为之所夺。身边之人就像一座无尽的宝藏,总是不停的带给自己震惊。
一时间,一双秋水只顾看着身边之人,在银蛇乱舞的闪电之中,更显轮廓分明的脸庞,漫天的风雨也好似消失不见。
在风雨之中前行的两人一骑,没有说话,沉默之中有一种契合天地的韵味。周围只有狂暴的风雨之声,间或传来震撼人心的雷声。自然而然的声音,更让这方天地显现出奇特的静谧。
风雨更急,就连座下的马蹄之声也希不可闻。梁雨蓿被韩冬握着的手指动了动,不待韩冬问询,开口说道:
“前方……不远有处集镇……,这处集镇虽然不大,却是越国南来北往的道路要冲,位置极为重要!在夏州也有些名气,我们还是赶到那里去休息……”
风雨之中梁雨蓿语气虽然平和,但韩冬依然听出她其中隐藏的一丝落寞。不由手中一紧,侧头看着梁雨蓿。
“在投入越将军帐下之后,我特意研习了地理之行。夏州十六国,还有大蒙及其属国,都有涉猎……”
梁雨蓿虽是如此解释,但那丝寂寥却怎么也隐藏不住。只需从紧握在一起的手传来的脉动,韩冬敏锐的感官也能知道她应还有未尽之言。
韩冬有些不满的晃了晃手臂,让梁雨蓿知道自己的坚持。回手紧了紧带给自己无限温暖的手掌,梁雨蓿这才说道:
“这个小镇名叫博市,七年之前我曾来过……”
说到这里,稍停了片刻,梁雨蓿好似在斟酌自己的话语,只是那种寂寥的思绪已是极为明显。韩冬听到博市之名也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又见到她已开口,也不催促。
风雨之中,梁雨蓿叹了口气,这才又听她言道:
“那一次……是爹爹陪我来的。上一次过来,还是为了帮我打造这柄苜蓿抢……却不知道,当年帮我打造兵器的金大师还在不在这里……”
梁雨蓿语中虽是在说金大师还在不在,心思之中却全是当年与爹爹两人一路过来时的欢悦。
原来如此,韩冬身形轻轻向她身边靠了靠,就是这一丝微不可查的距离,仿佛梁雨蓿也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温暖。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欢悦起来,侧头望向韩冬,嫣然一笑。
“这一次却是有你陪着我,我们去见一见金大师好吗?”
带着两人一骑疾行的韩冬点了点头,见梁雨蓿心情好转,脚步起落之间更显快捷。
此时在梁雨蓿心中,爹爹就在天上看着自己,身边有人呵护,爹爹也应该会开心的祝福自己吧。
……
风雨更急,天地之间已然连成了一片。就是以韩冬超越凡俗的目力,也难以看清眼前的道路。行进中,依靠的是他无与伦比的感官。
只是这时的韩冬有些急迫,在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自己寻找很久的答案等着自己。
又一道撕裂天地的闪电划过,韩冬心神一颤,就在天地之间,他的视线极处,有一道人影突兀的显现出来。
印射着闪电之光出现的人影,有一种虚幻之际,自天而降的神秘之感。
以韩冬强大的六识之能,又得佛珠之力,全身感官已如佛门高僧能看破虚妄。见到人影显现,韩冬脚步猛然间又有提速,带动骏马的蹄声也更加急促起来。
前方人影速度虽快,却并未像韩冬全力而行。等到下一道闪电过处,韩冬已能清晰的看清前方的影像。
这时前方之人好似也有所感,悄然停步站在了大道之旁,好似在等待韩冬赶上。
见那人停下,韩冬紧赶几步,高速中携裹着一阵风雨,猛然站在了这人面前。
韩冬疾速而至的身影,倏然变化为静止不动。强烈的动态感官冲击之下,就连随同而至的梁雨蓿也觉得,受这股仿佛逆流而来的巨力影响,狂暴不休的风雨也暂停了片刻。
站在面前之人身形极高,并不在韩冬之下。身后也背负着一条长形布袋,看其形状,也与韩冬长刀有些相似,应也是一柄长刀无疑。
此人浑身气息在中年人的沉凝沧桑与少年人的活泼灵动中不时变幻,使得一张极其俊逸的面容,让人捉摸不定其真实年龄。
这人虽只是一身普通的灰衣装扮,还带有星星点点的水渍,却掩藏不住与生俱来的一股冲天豪气。
两人对视良久,均发觉狂卷而来的雨水在沾到对方身体的一瞬间,立时就被震飞。
这满天的风雨在两人眼里被视为无物,神情都不掩对互相之间的赞赏之意。灰衣人点点头,开口说道:
“强身煅体,打磨筋骨,是为煅体之武士境。筋骨齐鸣,劲达周身,是为合劲之武师境。神行机圆,明心见性,是为练心之宗师境。心与神照,天人合一,是为凝神之蜕凡境。面前可是武宗韩冬!”
灰衣人声线奇高,就是在这闷雷滚滚的狂风骤雨之中,也仿佛要刺破天地。特别是最后一句,夹带此人的欢悦之意,竟是连风雨也好似稀疏了不少。
此人所言正是韩冬在归月原巨石上所留,武宗之名最早是由刘震东提出。
却不知道这武宗又是何时开始流传开来。天下武道盛行、高手众多,就是韩冬也不敢妄自尊大。将自己称为武宗,却是有些过了。
正自思付间,灰衣人好似能知道韩冬心中所想,开口说道:
“你能练至心与神照,天人合一的蜕凡境。当世之中,你不为武宗,谁为武宗!”
这人虽只是轻声细语言来,却自有一股言出法随,理所当然的韵味。好似这天下只要他承认之事,就是天地至理,不可违背。
韩冬心中一动,这人气势恢弘,且在大雨之中行进,身上衣物也未曾淋湿,可想而知武功也极为不凡。就是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大师兄全念师也略有不如,世间高手绝对有他一席之地。
在自己恍如重生的记忆中,只有前段时间才听闻的一人,符合这人的特征。
这人见到韩冬眼神一亮,好似知道应是猜出自己的身份,点头笑道:
“不错,我就是汉国刘秀!”
此人姓名也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随着名字道出,天地间一道闪电破空而出。
梁雨蓿一听此言,却是立刻自马上跃下,抱枪行礼。所行之礼并非见君王所行,而是面见尊长而行的礼节。
汉国刘秀在夏州大地盛名极着,却并非因此人是夏州最强大国家的主人。而是因此人当年首倡天佑之战,联合夏州诸国将大蒙赶出了夏州大地。
且刘秀十数年来率汉国上下,一直坚守边疆,使得大蒙不得寸进。缘由在此,大汉刘秀对夏州所有人来说,不异于万家生佛。
韩冬心头电闪,双眼不由露出钦佩之色。这汉国之主雨夜兼程而来,所为之事,他却是非常清楚。
当日在金山寺中就知道这刘秀向来尊普济大师为恩师。在大师涅盘之后,缘空还曾言道,将带大师舍利前往汉国一行。这也是免得刘秀知道恩师涅盘,放下国事千里奔行。
想不到,这才四五天的功夫,刘秀已经赶到了越国境内。要知道汉国距离越国需横跨整个夏州,足有三四千里。而大师涅盘的消息传到汉国也需时间,两相一加,刘秀二三日前就应已出发。
这样的情景,只能是这一国之君,在一听闻此事之后,就立即放下一切,孤身星夜兼程而至。
不谈身为国主的刘秀国事繁忙,并无多少时间属于自己。只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刘秀孤身横跨夏州需要经过夏州甘、凉等国,这给其敌对之国留下极好的机会。
可以说他此行所冒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有不测之事发生。
再者,刘秀到了金山寺,最多也只能拜一拜大师舍利,就需转身离开。如果惊动了他人,只怕就连望寺而拜的机会也有些为难。
想到此人所为,只觉古之所称豪气干云的侠士也不过如此。韩冬心神激荡,不由涌起一股心向往之的思绪。
好似知道韩冬心中所想,也知道他不良于言,刘秀信手一挥让梁雨蓿起身,又对韩冬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在红尘之中打滚的俗人。一听闻恩师涅盘,思亲之心实在是压抑不住。这才立即放下一切,赶了过来。想不到只是在这雨中稍缓,却见到了这天下间,我最愿意见到之人。这定是恩师在成全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