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语气之中极为欢悦,言中之意却是让韩冬有些摸不到头脑。
见此情形,刘秀有些沉重的解释道:
“天佑之战后,大蒙忽列汗雄才大略,一直虎视夏州大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夏州与大蒙必有一战!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纵观天下,大蒙国力蒸蒸日上,而我夏州却互有征伐,实有青黄不接之感。就是我汉国虽强于夏州诸国,却依然对大蒙力有未逮,只能自保而已。”
说到此处,风雨之声更急,刘秀看了看这风雨笼罩的苍茫大地,语带忧患之声说道:
“五年之前,我曾孤身进入草原,见到的是在孩童之时就能骑马开弓的大蒙普通百姓。只从这点,可知他们的精锐铁骑应更是强悍!”
“我一路到了大蒙国都乌兰,在国都之外偶遇出城狩猎的忽列。我突袭之下,也只斩杀了忽列身边的数名侍卫。等到与他交手,才知此人武功极高,并不在我之下。且他帐下高手如云,我只得仓皇而遁。”
“其后,我躲过他们的一路追杀。却在国境之上,碰到了早在此等候的嘉措。这才发现嘉措武功也不亚于我,最后嘉措见我汉国大军赶至,这才只得收手而遁。”
韩冬这才知道,原来刘秀最想见到自己,并非源于自身原因,而是为了这夏州之民。他定是在见过了大蒙两大高手之后,自觉在高端战力中,夏州已有不如。
待听到自己能一刀斩伤嘉措,在顶尖战力之上,夏州已能反而隐隐超越大蒙,确实让他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果然正如韩冬所想,刘秀接着说道:
“恩师涅盘与你一刀斩伤嘉措这两条消息传来,我实在是悲喜交加。”
韩冬所见过的三位大蒙高手中,都只在他手下坚持了一招,而且还有一人间接损于其手,也算与大蒙成为了生死仇寇。
明知如此,他当初劈向嘉措的一刀,却也非是不愿将之斩杀。实在是此人劲道雄浑,使他锋锐无匹的刀劲也无法一斩而下,这才只是轻伤了嘉措,让他借势而遁。
只是这些过往往之事在他看来,自身的武力只属于自己,好像与夏州百姓及大蒙国力之间异常遥远。
此时听到刘秀之语,却在心中突发涌起一股豪情。或许此身既然生在夏州,也应该为夏州百姓做些事情。自己也需如刘秀一般,前往那片宽阔无比、与天相接的草原上去见识一番。
想到此处,韩冬与刘秀相视一笑。两人虽然年岁相差不小,却都有一种意气相投之感。
三人一骑所站之处仿佛跳出了这片天地,狂泻而下的雨水不停的被排斥出去。
感受到韩冬向往的心态,又听刘秀说道:
“你确实不错,不枉恩师对你给予厚望。你需记住,你也是老师的弟子……”
见韩冬好似有些疑虑,刘秀语中更显郑重。
“你虽不再是金山寺的弟子,但恩师弟子这个身份,你怎么也不能否认!”
其实韩冬怎么也不会否认这个身份,从心里涌出的对大师那份孺幕之情千真万确。没有大师绝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大师涅盘之后,韩冬在大师房间坐了一天,与其说是找寻自己在那间房中儿时的记忆,不如说是在感受大师残留在人间的气息。
见韩冬坚定的点头,刘秀有一种心安之感。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在一声震撼天地的惊雷中,刘秀信手指了指重新归于混沌的旷野,语带铿锵的说道:
“你要知道,这片大地是我夏州所有黎民百姓栖息之所,这点不容置疑!我夏州先民自远古之时起,就在此繁衍生息。与天争,与地斗,披荆斩棘,刀耕火种,这才为我辈留下这份传承之地。”
“上古先贤所留后人之福泽,岂容在我等手中失去。恩师最大的心愿就是望夏州大地永世留存!这片大地之上的芸芸众生能够安乐生息!他老人家甚至为此而滞留红尘百年。”
“老师的心愿也是我极想做到的事情!也因如此,我汉国虽强过夏州诸国,这些年来兵锋所指,却皆是对外!守卫夏州门户,力保寸土不失,我汉国已经做了多年!只是大蒙日益强大,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刘秀说到此处,收回伸出的手臂,望着韩冬郑重的说道:
“我常常想,要是有人能做到这些,我这汉国之主就是让给他也无妨!既然老师选中了你,或许你能做到……那汉国君主之位就是你的!”
此言出口,就连站在旁边未有任何表示的梁雨蓿也惊咦了一声。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两个初次见面之人,只在三两句话之间,其中一人就能将一国相托。而相托之人,确实有这个资本,也绝对是言出必践之人。
这一瞬间,天地大白,雷霆大做,或许老天也要为此做个见证。等到雷声停止,暗自细数的梁雨蓿发现,那满天雷霆刚好是八十一声。
听到刘秀所言,韩冬面容未有任何变化。他并非质疑这汉国君主的真诚。以自身推之,像刘秀这种人物,说到必然做到。
韩冬心中迟疑的是,原本自己好像并无地域之分,答应越轩助其复国,只缘于还报越心馨的恩情。就是连闯越国军阵,屠戮无数兵士,也只是自己答应过梁雨蓿,偿还一份愧歉而已。
在听了刘秀这番言语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苏醒之后,建立的行事准则好似并不正确。普济大师、刘秀等人心怀万千百姓,好像这才是作为夏州之人应该确定的方向。
就连梁雨蓿得知许大哥之子死在自己手中之后,那份恻隐怜悯,愿天下再无纷争的心态,自己也有不如。
见韩冬进入了沉思之中,刘秀也不再说话,对梁雨蓿挥了挥手,转身跨入雨幕,身影闪动,瞬时不见。
面已见过,话已说完,在他们看来,自己并非芸芸之众。天地虽大,但风云际会,总会有再次见面之机,不需念栈不止。
良久,韩冬转头看向梁雨蓿有些担忧的双眸,笑了一下,示意她不必担心。
在暴雨之中,随着这仿佛能够温暖整个大地的笑容,韩冬双眼射出极为坚定的神光。
……
收拾一番心情,再次前行的两人,都有一种摆脱了一道无形束缚的感觉。
梁雨蓿所记不措。雨中奔行不久,透过层层雨幕,一座小镇的轮廓,已朦朦胧胧出现在两人眼前。
风雨之中,小镇依然有几点灯火闪亮。夜行之人最愿意看到的是前方的灯火,这让韩冬心中也是一片温暖。
按照那几盏稀疏灯火的指引,韩冬带着梁雨蓿站到小镇入口处一座高大的门楼前。
两人刚刚站定,一道闪电划过,门楼之上“博市”两个大字清晰可见。
字体雄浑大气,笔力苍劲,韩冬只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从字迹中隐隐传来。这让韩冬仔细察看了好久,不禁伸手比划其中的意境。
恍惚中,韩冬仿佛置身于一个四周都是烘炉的空间。自己手握铁锤正锻造一柄黑刀,无休无止的锤击。心神转动,自己也好似化作了手中的黑刀在烈火中渐渐成形。
在那种身心被锤炼的极度痛苦中,心灵缩为了一点,随着黑刀终于成形,压缩到极点的心灵猛然炸裂开来,仿佛浴火重生般的轻松喜悦随之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指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转头眼中是梁雨蓿着急的神情。
韩冬抱歉的笑笑,自背后抽出长刀。看着眼前自己亲手锻造而成,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黑刀,一阵难以言表的欢悦袭上心头。
感觉到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全是汗水,梁雨蓿体贴的跳下马来和韩冬走在一处,身旁的骏马瞬间被雨水淋湿。韩冬明白梁雨蓿的心意,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依相偎在狂风暴雨中的身影,有种相濡以沫的感触。
确实,长时间的提振劲道,就是以韩冬仿佛无限的体能也有些累了。特别是刚才心灵经历回溯,对身心都有极大的消耗。
已是寅时,风雨依然,小镇门楼之内的大街上早起的行人,已经冒雨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韩冬心有所感,目光投去,在离门楼不远处就有一家挂着招牌的店面。
高挂的布招牌随风飘舞,在昏暗之中,以韩冬的眼力也看不真切。只不过从店面门前宽敞的陈设看来,这是一家客栈无疑。并且店面迎街的大门中透出了一丝光亮,证明店家已经起床。
韩冬不准备等高宽两人赶到之后再做打算,早点让梁雨蓿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虽然这一路梁雨蓿并未过多劳累,但她的身体确实还需要呵护。
走进店面前宽大的门楼,才看见门楣之上写了四个大字“来福客栈”。
这的确是一家客栈,并且这家客栈的名称还让韩冬隐隐有所触动。
客栈大门极为宽阔厚实,让人有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韩冬上前敲动几下,门后已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大门开处,两个年轻的伙计迎了上来。
在热情的连声笑迎中,一名伙计赶紧上来牵马,另一人为二人打伞在后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