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因果(1 / 1)

清幽州,芒砀山。

这个绵延万里的山系沿着魂炀裂谷,自大陆西北直到西南,好似一块天然屏障,将一众穷山恶水与繁盛的中原分隔开,其间分出数个小山系,山脉重叠、盆地广布,有高山者号称“擎天”,可见地势之险恶,实为天下之绝。

至于人烟,只相传在万山之中,坐落着一座宗堡,族人世代繁衍,祖上更有得神通之高人,后辈传习其所留典籍,也颇为势大,不多时便跻身当世大宗,因承祖上唐姓,自称“唐家堡”,外界称呼为“唐门”!

而更向西北,则为山系之源,此处千里荒芜,生灵绝迹,千百年来,即使是世代居住的唐门子弟,也无人涉足,被称为“死地”,亦或是“小芒砀山”。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片小芒砀山中央,离边缘约莫两千多里的地方,生长着茂盛的巨木森林、低矮灌木、沼泽湿地,嫣然世外的一片天地,若是流传出去,只怕会引来无数探寻之人。

因为这般的天地,绝非自然形成,兴许就会有隐士高人修行于此,若有机缘得见,好处自然非同一般。

可惜,自始至终,这里都像一个隔绝的世界一般,无人探访、也无人从中出来。

今天,却是个例外。

离巨木之林不到百里的地方,一个人影,远远看不清面容,只知道一袭米黄长衫,撑着一把米黄色纸伞,一步、一步向着巨木森林内走去。

忽然,他听了下来,抬头望去,西北天边不知怎的,竟是隐隐一抹淡红之色,在那之下,似乎正是森林中央的位置。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半晌,才又迈出了脚步,向着西北走去......

西北天际,朱红似血,无阳无光,愁云惨淡。

其下方,一场殊死的搏斗,正在这个隔绝的世界里、悄然上演。

“哈!”一道冲天炽焰纵横驰骋,残影未尽,一拳已经豁然打到眼前!

枯瘦老人浑身黑气翻滚,一个翻身回劈,手刀似刃,在红发少年鼻梢堪堪斩过,少年急退,但还是被手刀带起的烈风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似飞扬的流苏,在二人面前如烟花般绽放,一瞬间的美,让少年竟是有些痴迷!

杀戮!

少年第一次发现了杀戮的美丽!

鲜血飘扬的轨迹、如妖魅般绽放的血痕,渐渐的,他的身影也发生了变化,似在跳跃着一支舞蹈——死亡的舞蹈,摄取生命的花朵,祭奠逝去的亡音。

而老人可没这么闲情雅致了,他的身躯似乎过于高大了,带着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似乎是被人硬生生拉扯长了一般,他浑身布满了黑色的符文,还兀自升腾着黑烟,他的眼睛更是一片惨白,无尽的黑烟滚滚而出,就像一只凶煞厉鬼一般!

“哈哈,玄玉师叔,你现在这个模样,可真不错哦!”少年恣意狂笑着,忽然浑身泛起血红光芒,好似长出了无数个触手,向着玄玉各个方位袭来!

“哼,”玄玉冷哼,浑身黑气纵横,再没了青绿之色,一声龙吟,黑云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漆黑恶兽来,赫然便是钻天化龙蟒!只是现在黑鳞黑甲,喷出的火焰也是漆黑之色,其中还隐隐显现无数惨白的怨灵,令人头皮发麻的哭丧之声远远传开,连地上的草木都被摄去了魂魄一般迅速枯萎起来。

血光、黑气斗得不亦乐乎,卫灵忽然举起右掌,掌心向上,一个透明的符阵便显现出来,符阵一现,天地元气一个震荡,化为五支,分别是地、风、水、火、雷,五种元气旋转着最后聚成一个小球,卫灵“哼”的一声冷笑,远远将小球掷向了玄玉!

玄玉眼光一凝,那小球刚飞了一半,一个巨大的光鼎凭空出现,二者相撞,小球炸开,蕴含的五种元气相互作用,雷电夹杂着寒冰、狂风席卷着炽焰、再加上卫灵将这些元气淬炼到了一个极其精纯的质地,其爆发出的恐怖的力量连鼎神司徒仲南都是剧烈颤抖不止,大有败退之势。

光鼎斗玄功、毒灵斗毒灵,卫灵都占尽上风,就在二人僵持之时,卫灵嘴角泛起一抹狡诈的微笑,玄玉心头一凛,就听得化龙蟒一声巨大哀鸣,似一颗流星坠落天涯,轰的一声大响,激起了万丈沙尘!

血光一闪,玄玉周身黑气聚集成球,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巨响,再看时,卫灵身边,已经多了一道血色身影。

“嗷嗷!”巨大的龙鸣响起,化龙蟒疯了一般冲上天空,掀起了一阵沙雨,卫灵随意地一摆手,风元气顷刻聚集成一道气墙,将沙土尽数吹散。

而玄玉,刚刚被蛊妖偷袭,凶煞之气透过重重毒灵之力,竟是侵入了体内,此刻一道鲜血缓缓自唇角流下,他随手擦了下,忽然点头道:“好,好,小灵子,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熟练驾驭我玄门三大传承,真不愧是师兄看上的人,嘿嘿。”

卫灵冷冷道:“注意你的言辞,你早已不属我门,莫再以玄门自居!”

玄玉只是冷笑。

他内心恨恨道:哼,若不是我棋差一招,让玄古那老家伙以死促使你三大传承觉醒,否则以他那单单的炼蛊修为,又怎是我对手?

虽然他也同时动用禁术——天魔解体大法,实力瞬间增长了十倍不止,但终究难敌身负炼蛊、玄功、驭兽三脉传承的卫灵。

毒修四术他已尽得其三,若是再得到炼器一脉的传承,那......玄玉钢牙紧咬,难道自己一生的隐忍最后却给这小子做了嫁衣?

成圣,难道竟要被这小子完成?

该死!早知道就不应该传他驭兽之术,而自己有哪里会料到成功率几乎为零的“邪毒洗髓”竟然在这小子身上成功了!幸好这小子毒灵之力极其稀薄,若是哪怕只有一点初学者的修为,洗髓一旦成功,那可就直接步入王者巅峰的地步了!想到这里,玄玉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悔!

“小灵子,你可不要太得意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这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是怎么来的吗?”玄玉眼珠微微一动,忽然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哼?想拖延时间?”卫灵冷笑:“不管这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我要用这个力量,毁了你!”说着,浑身红光化为手中一柄长枪,卫灵一声爆喝,脑海里想起师父死时的模样,顿时额角青筋暴起,他大吼:“死!”看准了玄玉的咽喉全力刺去!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师父是为什么死的?”玄玉忽然放弃了防守,吐出了几个字。

“嘤!”利刃破空发出蝉翼般的轻吟,卫灵的身影硬生生停下,枪尖离玄玉喉头不足一寸,只需一用力,就能将玄玉喉咙刺穿,再快的反应速度也躲避不掉。

“为什么不躲?以为这样我就可以饶你一命吗?”卫灵森然说道。

“当然不,只是,我想在死前,让你明白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玄玉淡淡道:“我深知再战下去我也会力尽,你却不同,玄功之术可以快速吸纳天地元气补充蛊妖和毒灵之力,同时毒灵和蛊妖又能加快你玄功运转的速度,我就不同了,我的毒灵和鼎神,无一不是消耗灵气巨大的主儿,所以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只是,你难道真的没有疑惑?不想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卫灵怔怔不语,他怎么会不想知道?他太想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英俊温柔的玄玉师叔要算计自己和师父,为什么师父会将炼蛊传承深藏自己体内,却谎称自己“与本门所长相克”,师父和师叔的交流他听不懂,却隐隐觉得和现在的一切又大有关系!

卫灵一咬牙:“说!为什么!”他将枪头往前一送,确保玄玉的命时刻掌握在自己手中。

“小灵子,你可知我们玄门全称?”玄玉淡淡一笑。

“全称?”卫灵语气一凝,也顾不上玄玉口中的“我们玄门”了。

“不错,我们玄门完整的名字,叫做‘圣、玄、门’!”玄玉话音不大,在卫灵耳中却好似响起了一个霹雳!

自古以来,“圣”都是至高无上的一个字眼,它代表的,是创世主“三尊”之一的“毒圣”!三尊除了毒圣还有毒祖、毒尊,但“祖”“尊”二字在当时运用可谓极为广泛,唯有“圣”字,从古至今没有一人胆敢僭越。

纠其缘由,毒祖开创毒修之道,毒尊分化灵元二汽,而毒圣,则真正总结出了四大修行之法,传于其四位弟子,然后才真正形成了整个世界的修行框架,而他所创出的四大修行之法,正是“毒修四术”!

玄门是一个隐世宗派,历代都仅有四人,卫灵这一代更是人数丁薄,就只有他与碧灵二人,根本无法与大陆上繁衍千万年的各大宗派相比,但竟然以“圣”字开头!卫灵自然心中大为震惊!

“嘿嘿,很难相信吧?我再告诉你一个让你更无法相信的事吧,我们‘圣玄门’为什么敢以‘圣’字开头,因为我们就是毒圣亲传四弟子的后人!”

玄玉说着眼中也泛起了一抹傲色:“我们的祖师爷,就是——毒圣!”

卫灵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屑道:“哼,你这通臭屁,放眼世上只有疯子才会相信!”

玄玉也不恼怒,冷冷道:“若这真的是臭屁,碧灵的父亲母亲,也就不会被你师父杀掉了!”

卫灵如遭雷噬!

玄玉盯着卫灵颤抖的瞳仁道:“怎么?不信?哼!你师父是炼蛊一脉,他怎么会有玄功一脉的传承?再者,我名为玄玉、他名为玄古,分别与‘驭’‘蛊’谐音,因为这是我们所学的是‘驭兽’‘炼蛊’,但你可曾见过我们玄门其他二位师叔‘炼器’‘玄功’?”

卫灵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他们,在那里?”

玄玉冷笑道:“死了!都死了!被我和玄古杀死的!他们一个叫‘玄灵’一个叫‘玄器’,‘玄灵’就是碧灵的父亲!玄古为了得到玄功一脉的传承,杀了他和他的妻子,又假意收养他的女儿碧灵作外甥女,嘿嘿,都不过是为了得到碧灵身上的玄功一脉的传承而已!要不是传承在碧灵手中,碧灵也早被他杀了!”

“你放屁!”卫灵大怒,再不犹豫,一枪刺向玄玉的喉咙,毫不留情!

玄玉脸色一白,手捏法决,化龙蟒狂啸扑来,确是眼见已经来不及了!

“啊!”一声痛呼,却不是玄玉发出的,而是卫灵!神识忽然一个模糊,像是被铁锤砸中了脑袋,整个世界都似乎变得沉甸甸地,连眼皮都无力抬起。

毒灵之力化作的长枪轰然消散,卫灵向前踉跄奔出几里才轰然跪倒,身后血影也似乎痛苦地捂住了头部,忽然化作一道血光没入了卫灵体内。

只是一刹那间,卫灵惊慌地发现,毒灵之力在不断地向外泄漏,不仅仅是毒灵之力,丹田内的真气也沸腾了起来,却是丝毫不受控制地在挣扎着似乎想要逃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卫灵大吼!

一旁的玄玉在一瞬间的惊骇欲死后,见卫灵痛苦模样,忽然大笑起来:“天不绝吾!天不绝吾!”说罢拼尽全身最后一点毒灵之力,巨大的光鼎被收入体内,化龙蟒狰狞巨嘴一张,将玄玉的身影吞进了口中,八个巨大的翅膀全力一震,向着远方快速飞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要是他再晚走一步,就会发现,卫灵此刻的修为,正在急剧的倒退!

毒灵之力尽失,玄功又跌至第一重——聚气,连恐怖的蛊妖也不见了踪影,现在的卫灵,没有丝毫的力量!玄玉要想杀掉他的话,根本连动都不用动一下,如果那样,他就可以得到他所渴望的炼器、玄功传承,可惜,在那一瞬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逃跑,也就错失了绝佳的机会!

再说卫灵,自然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修为......全没了!师父、报仇、甚至自己的生存,都随着修为的丧失,变成了那空中的蜃楼!

一股巨大的绝望包裹住了他,怎么办?他问自己。

怎么办?

这一切,都该怎么办?

全没了......

家、亲人、乃至仇人!

上一刻,他还掌握者毁天灭地的力量,这一刻,他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蝼蚁!

老天,你也太会捉弄人了!

老天,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他咆哮者,嘶哑的声音传不了多远,连小草都没有抖动一下,但他还是在不停地咆哮着!就像被兽夹夹住了的野兽,即使知道死亡无法躲避,但还是不停地嘶吼、咆哮,只为了宣泄出那几乎要将他的喉咙压碎的愤怒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已经沙哑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浓浓的血腥充斥鼻腔喉头,他已经不是在嘶吼,而是在呕吐,终于,在巨大的肉体和精神上的伤痛下,他昏迷了过去,重重跌倒在地,摔破了额角,鲜血顺股流下,照这个流法,不出一刻,卫灵就会先因失血过多而死,而此刻昏迷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毁坏的世界终于静了下来,天际残血消散,黄昏日暮,光晕照耀下,少年趴在地上的身体,忽然被一团巨大的阴影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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