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吃得太快,她没有觉得,这会儿,肚子又开始隐隐达达地疼了,不过,要好多了,小英忍着疼,她吃不下了碗里的饭了,把饭碗放在了一边,双手按在肚子上,弓着身子坐在那里,她想,也许过了这一阵就会好一点的。不料,桃花走了进来,她看到小英这样子,计上心来,她走到堂屋里,故意大声地说道“爸爸,你心疼你的外甥女,你的外甥女却好歹不知,这会儿连没有肉的饭也不吃了,摆起个臭脸,坐在那里,像是哪个该了她的两担陈大麦。哼。”
“哪门呀,她剩下饭了,可真是打少了的。”瞎子婆婆一听就来气,她习惯性地拿拐杖叩着地面,要是小英在眼前的话,一拐杖又挥了过去。她边说边起了身,桃花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大家都在往外走,想看个究竟。公公走在了前面,他也很恼火,觉得小英到了这个地步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可是,机灵的小英听到了桃花的话,她忍受着疼痛慢慢地吃了起来,当公公看到了这个样子,不由得怒瞪了桃花一眼,退了回去。
“不要听她瞎说,小英吃得好好的,一碗饭都快吃完了。回去吃饭。”他拦着大家,老三端一个碗出来的,他硬是走了进去,看了小英一眼,他有滋有味地嚼着一块肉,嘴角都漫出油来了,看小英扒着光饭,他有一些得意,他的碗里还盖着好几片肉,小英抬头看了一下他,他抻一个拳头,装作要打小英的样子,小英吓得缩成一团,生怕那拳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三哈哈大笑,他还是一个憨头,他甚至不晓得他和小英的未婚夫妻关系意味着什么,他的手痒了,也会往小英的身上抡上一拳,像是打沙包似的,他觉得特别是的好玩,因为只要是他动了手了,桃花都会表扬他几句,还会数落小英的种种不是,嫌他打少了,打轻了一样,那时候的他,不晓得有多得意。
听到众人回去的脚步声,小英像是什么堵塞在喉咙一样,眼泪又下来了。要不是她反应地快,那一肚子坏水的桃花不晓得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从她跨进了杨家的门,桃花就对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百个不满意,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像她这个身份,她又敢得罪哪个呢,个个都比她大,比她狠,这个时候,她开始恨自嘴太馋了,一点肉香味就把她出卖了,为了吃这点肉,她又得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可是,她太饿了,饿的滋味太难受了,头昏脑涨的,眼前晃得都是好吃的东西,等你拿手去捞去,又都不见了,刚一躺下,那些东西又晃在眼前了,赶也赶不走,吃又吃不到,她都以为自己死了,死了有这些东西吃的话,就是死,她也愿意了。
肚子又疼了起来,可是再疼,也要把这点饭吃下,她觉得桃花的眼睛就在门后盯着她。从小英没有下田开始,每天的收入少了,小英又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瞎子妈妈的脾气自然是不好,桃花见风使舵快得很,每天都是一大包的棉花背回家,给人一种假像,小英就是该打,最主要是她怕瞎子妈妈识破了她的诡计,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这几天她是癞哈蟆垫床腿——硬撑着。
“看她吃好了没有,要下田了,把这个花包跟她带上。”婆婆在大门口安排活计了,小英放下了碗走了出来。
“好,我来跟她拿花包。”桃花应声说道,她走在了前面,桃子和小英跟在了后面,小英不敢把腰抻直,好像一抻直,肚子疼得很一些。“快点走嘛,吃饭倒是快,叫你做事了,慢慢吞吞的。”小英没有做声,跟在了后面。经过了这种事以后,小英好像更小更瘦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黄皮寡瘦的,好像没有吃米似的。
下午的太阳还有一些毒,小英不敢歇气,眼睛有一点花,手里也不敢停下,肚子真得疼很了,她就蹲在田里歇一会儿,她有一些不怕死了,她想起了那些好吃的东西,她天真的想,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是地上长出来的,也许死了,埋在地下了,在地下就能吃到了,那些东西就在地下,也不用长出来,她就可以吃到了。她一定吃个够,也没有桃花抢了,也没有婆婆在打她了,想吃多少都有,只要她高兴就行。
可是,桃花今天看到她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相反,拣花拣得很认真,她的一双手做事情很快,可是,可是,她就是不把她用到正路上,她的眼睛往小英的身上一扫,小英就不寒而厉,她得时刻提防着她,提防她的丹凤眼一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可是,现在她觉得站也站不稳了,全身直摇晃,要不是抓住一要棉梗,说不准就要倒在地上了,眼前的金星直冒,可是,她只能闭上眼睛任由冷汗外冒,她的身体是太虚了,疼痛加上几天滴水未尽,好一点儿了,就来下田干活,他们见不得她的眼睛眨巴一下,哪里会给时间到她休养,更别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也算她命大,一个坎,又一个坎,她总算是拖过来了。
隔不了多远,小青就在田里,她明显地黑了,瘦了,可是,婆家的人一个个视而不见,婆婆从来不会像妈妈一样,说一句暖心的话,早上,作物上还有露水就下了田,衣服裤子都打得湿湿的,就剩贴身的衣服是干得,可是还是冷呀,手一挨着那冰冷的露水,手背和那露在外面的一部分,总有一些新的旧的划痕,挨着水就疼,特别地疼,脸上也冷惊惊得,几个手指都抻不开,可是下了田,不能干站着,拿花包把胸前护着,靠不停地拣花驱逐身上的寒冷,到了中午,那些空棉壳,棉梗这时经过太阳一晒,全都变脸了,硬帮帮的,挂到哪里就划出一条血印子来,早上沾到露水是疼疼痛,这会儿太阳一晒又开始痒了,痒了还不能抠,一抠就不是一条了,是一大片了,衣服早被太阳晒干了,这会儿是热,一大袋棉花完全脖子和腰杆承力,脖子早就僵硬了,后颈窝被细布条勒得生疼,腰上好像挂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她想多拣一会儿再回去,回去早一点了,婆婆老是让她热一碗剩饭吃了就走,她都有一些吃怕了,大嫂没有坐月子的时候,她下田,大嫂烧火,她也能吃一点热饭热菜。
可是,自从婆婆开始烧火了,她是早上的剩饭,中午的剩饭,只有晚上碰到了,才能好好的吃一顿,要是晚一点儿,就像前几天,光是一点锅巴饭,还不是一餐呀。她手指上的倒见皮特别的多,露出里面红红的肉,挨水就疼,早上下田的那一会儿,她的手都不敢抻出来,真恨不得拿刀剁了才好。
她又一想大嫂,生了一个孩子,该是一个功臣了吧,杀一只鸡,婆婆还那几个样子,她那天就在厨房里热饭了,婆婆的所作所为她全看到了,要是,她和大哥,平儿一样,整天地无所事事,只怕是连剩饭也弄不到吃的啦,可是,她分明在碗柜里看到了一些吃剩的鱼和肉,可见,婆婆并没有端给嫂子吃,或者说是他们一家人的伙食比嫂子这个月母子的还要好,怪不得婆婆总是在她下了田才烧火,想到这儿,她有一些窝火,又想到嫂子那消瘦的身体,不禁有一些怨恨起来,做什么媳妇吧,在家里跟着妈妈过一辈子才好了。
虽然也下田做事,可是在娘家,有妈妈心疼的目光吧,有点热菜热饭吃吧,就是吃萝卜淹菜就稀粥,也是个个人的碗里一样,吃得热热闹闹得,那时候自己一点儿心思也没有,再苦再累,也是乐呵呵的。不像现在,好像日子没个头似的。一日到晚像一个木头人一样,除了拣花还是拣花。
那日,无意中听到婆婆和人说话,那人问婆婆今年怎么不要短工了,她家的事情做完,想找一点事情做一做,可是,婆婆冷冷的说道“不要钱的短工,她还是要,就像平儿的媳妇,比那些出了钱的短工,做事还让人放心。”听了这话,小青真是又急又燥,合着她就是他们家里那不用出钱的长工吧,农忙时在田里,农闲时在家里做家务,她有时也想甩下这些事情不管,可是,嫂子那温顺的人都只有那个结果,她又敢反天呀,要晓得,在这个家里,公婆有绝对的权威,他们的一双双眼睛都盯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