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素来逍遥如云,端得方物与泰生,在这千年的时光之中,他不与素人来往,却结识了文如月,这类本来与他不可能会牵扯上交际的人。
他心高气傲,极少会有人能入他的眼,而当初会对文如月多看两眼,无非是其一,他那作为与自己并列的顶峰之名,其二,则是他和顶峰之名完全不相互符合的性情。
人如其名的装饰,朴素到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一袭白衣,自人群中走来时,却好似带着一股温润如水的清冽之气,真如其诗号那般,三尺秋水,不染半点尘埃。
面色悲勉众生,而嘴角却含着笑意,正是因为他的和旬,天然的使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这样的人朋友倒也很多,一路走来,几乎所有人都与他攀谈招呼,而他也行云流水应对自如。
一旁的侍女给他斟酒,龙宿才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盯着此人许久。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小小的开端,短暂而客气的第一次初见,龙宿不会深究自己为何这样的用意。
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停步,拱手,面带微笑:“百闻不得一见。”
他抬手,亦是请文如月落座,发现彼此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而过去了数甲子,与他的相识,确是这般的顺水推舟,认识,相知,共患难,成为挚友,数百寒暑,亦复如是。
他们都太过于了解对方,以至于一眼就能明白想法。
而随着时间推移,人依旧未改,心仍是本心,但却有什么改变了,又有什么从未改变。
所以再细微的变化,也是水波中的细纹,缱绻人思。细水长流的情感,亦是被时间封存的佳酿。只是一口,便让人沉醉其中。
石子投入湖中,也只惊雀。
当他确定了自己对文如月的心意时,蓦然回首,自己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注定与他纠缠不休。
携友人,入松樵,醉卧榻,共逍遥。
他夜翎疏懒惯了,一直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一切发生的如此自然。
在文如月再一次从鬼门关渡过,现在自己面前时,面色之中还带着难掩的苍白,但依旧不忘记占口舌之风。
“好友,你至今才来看我,你可知我一个人在病榻上有多无奈?多么望眼欲穿?”
夜翎摇晃着扇子道:“让一直不懂得如何不勉强自己的好友,在床榻上老老实实的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吾倒是觉得是件好事。”
“好友啊,汝是在生吾的气?所以才不来看吾?”
“若是这样想会让汝晓得珍惜自己,汝就这样想便是了。”
“哈哈,好友还是不改那关心别人拐弯抹角之作风。”
“吾不关心别人,吾只关心汝。有没有长了记性。”
“哈。”
文如月不答,将一旁的杯子想取下来,但无奈手却无力,水登时撒了满衣襟,但却让他笑了起来。
“唉,看来此次确实艰险,但能在见到汝,吾真的非常欢喜。”
夜翎的手指微动。
他已经不愿再想再去回想多少次在生死攸关时所了无声息的文如月。跌落在他怀中,逐渐冷却的身体。
他伸出手来,去碰触文如月的脸颊,确实是温热的,鲜活的,依旧是那满腹黑水的文如月。
“好友?你这是做什么?”文如月抬起脸来看着现在自己面前的夜翎,他那暗金色的眼眸微沉,细细抚摸着他的脸颊,似是在描画着金边,又好似在呵护什么易碎之珍宝。
“好友,你弄的我有些发痒了。”文如月感觉到了指腹摩擦而过他的发髻,插入到了他的发髻之中。
而后,那双手指的主人像是嫌弃他一直喋喋不休,将他的脸颊托起,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这是他第一次坦陈的想要将自己的欲望暴露出来,然而却未曾真正的戳破这一道窗户纸的时候,他们都给彼此留下了可以回旋的余地。
但是这一次,他却并不想再这样轻易的放开此人。
这是他的好友,亦是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大概不会有人理解他的心情,他也不想被人理解。
但他小心翼翼的碰触着他的唇时,两相的情谊在这唇齿之间已经改变了原来应有的情感,而这一方的感情,亦是无法被压制的,他明白了这禁忌之后的爱怜,是累积了多少岁月的情愫。
在这一刻的时间崩塌,而双方亦是明了。
然而这并未改变他们的关系,应当说将这一份的感情戳破了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以前更是浓烈,而映照不宣。
但这心灵互通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时间。
文如月在出一次的任务时,被发现,而遭到了追杀,身中三十多剑,也要拼死将东西带回给夜翎,若是他不这么的拼命,还是会有一线生机,但是他知道这信息很重要,于是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将讯息传达给了夜翎。
那个时候,他正在战场之上,知道了这件事情,悲愤交加之下,将敌人的攻势全盘溃散。
方文陈遇见了一个男人。
确切地说,是捡到了一个男人。
那天晚上雨下得尤其大,大得诡异。虽撑着伞,身上仍是被淋得透湿,雨伞在这时只成了摆设,甚至阻挡了人们前进的步伐。
他一路风雨地回到家,却在自家门前看到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也许是斗篷,天太黑,他看不大真切。想来应该是雨衣的,这个年代,那还会有人穿着斗篷?
那个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大树投下的一抹黑影。豆粒般的雨滴不停地砸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
雷霆乍现,一道白光映着他的脸。方文陈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用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而那张脸,已经惨白如纸。
此情此景,若是被平时那些叽叽渣渣的娘们看到,肯定又要惹起一番惊叫。可他是方文陈,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不信神的方文陈。
他抬起脚步,向那个人走去。
他本可以直接进门回家,不必理会那个男人,可不知为何,他无法放下他不管。也许是同情心泛滥吧,又或者是因为那人看他的眼神太过赤裸。
总之,在他的大脑做出决定前,身体已经开始了行动。
方文陈在那人身前站定。
“那个...”
可他的问候还没说完,那个人已经向前直直倒下,下巴落在他的右肩上。
“终于...找到你了...”他听到那人喃喃到。
方文陈把那人带回了家。
对于这一举动的原因,他给自己的解释是:总不能让一个大活人倒在自己家门口吧,何况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
他想努力地忽略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异样。
为什么要上前找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不能放任着他不理睬。
从方文陈第一眼看到他,便有着一股熟悉感,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甚至只是如淡淡的白云,可这种淡淡的感觉却是从心脏的部位一点点溢出,延伸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水瓶被划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的水便慢慢地顺着瓶身流淌下来。
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这股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难道是小时候的记忆被淡忘了?又或者,是某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再莫非,是前世见过他?想到这里,他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方文陈啊方文陈,你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相信什么前世今生呢?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乱。还是等这个人醒了,再好好问他吧。他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拧干了自己的毛巾,覆在那个人的的额头上。
“文如月…………”那人低声呢喃,气若游丝。
仰浮?这人估计是个游泳教练吧,还真够敬业的。方文陈暗自揣测。
“不要!”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伴着一声惊呼,那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哟,醒了?”方文陈连忙递过去一杯水。
时间仿佛停止,他伸出去的左手一直尴尬地停在半空,并未收到床上那人的任何回应。
那人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睛里流光溢彩,仿佛洞悉一切。这种眼神,看得方文陈毛骨悚然。
“咳。。”收回左手,方文陈轻咳一声来缓解尴尬,将杯子放回桌上。
那个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方文陈用手摸了摸脸,满眼迷茫:“我脸上...有东西吗?”
“文如月!”那人突然将他揽入怀中“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就知道..”言语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一抱却把方文陈抱懵了。等到方文陈的大脑好不容易重新恢复运转,他一把按下圈住自己的双臂,跳开好几步远才说道:“兄弟你哪位啊,认错人了吧!”
“文如月,你不认得我了吗?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我是夜翎啊,你不记得了吗?”叫夜翎的那人作势又要上前抱他。
他赶紧躲开“第一,我叫方文陈,不叫什么文如月,第二,小爷是个直男,你不要再做些奇怪的举动了大哥!”
夜翎看着他,再次陷入沉默。
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认错夜翎的,他的模样,他的气息,他的一丝一毫都清晰地印在他的心里。按理说,夜翎应该不会失去记忆,看这样子,肯定又是那个人的手脚。
没关系,如果他忘了,那自己便让他慢慢想起来,反正已经找到了他,来日方长,他不着急。
现在要做的,是要想到能够留在他身边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