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丹竹乡政府被一大帮张姓人围堵住了。张姓人要求政府主持公道,捉拿凶手。张姓人人多,政府也吓怕了,只出来两个人应付。
“大家听我说,”高个政府人员站在政府门口的门槛上朝张姓人按着手,示意大家静下,“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情,政府决不会姑息凶手......”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姓人打断了,有张姓人在人群中大喊:“什么‘如果’,人都被打了,还说什么‘如果’,是不是根本不想抓人?”
“就是,就是,”许多人高叫着说,“李姓势大,你们不敢去抓人就明说。”
“是不是有心袒护李姓人。”有人大声地问。
“政府一定主持公道,”矮个政府人员说,“决没有要袒护任何人的意思,调査淸楚,确认事实,坚决捉拿凶手,严惩不贷。大家先回去吧!我们就派人入梅令调查此事。”
“政府不把人抓来,我们就不回去。”有张姓人大喊。
“推搪,”又有张姓人大喊,“这是推搪,你们不去抓人也可以,明白地说一句就是了,我们自去抓人。”
“对,”许多人响应着说。
“但总得要调查淸楚才能抓人吧!”高个政府人员说,“要不然,你们告诉政府去抓谁捉谁?我们就去抓谁捉谁。”
但没有人能说出要抓谁捉谁。
“所以嘛!”高个政府人员说,“大家先回去,待我们调查淸楚,一定会公平处理。”
“哄谁?”有人说,“等到你们调查淸楚,怕要天穿那日。”
“是啊!是啊!”有人和应着说,“何时能调查清楚?”
“我们一定尽快调查,”矮个政府人员说,“一调査清楚事实,政府该拉谁就拉谁,决不姑息。”
“我们问政府什么时候能调查淸楚此事?”有人不耐烦地喊。
“都说尽快了,一定尽快。”矮个政府人员说,“你们得相信政府,政府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
“得个说,”张姓人说,“谁不知道你们政府和梅令李族有交情,你们政府也时常要向人家借粮,求人家借粮,你们政府会尽快?有多快?”
“你们不相信政府,”高个政府人员显出无奈地说,“我们也没有办法。”
政府人员的意思,是说你们不相信政府,政府也没有什么办法能使你们相信政府。但张姓人听了高个政府人员的话,大家好象放下了一种什么东西似的,有人大声说“好”,有一个人在前面说话了:“政府说没有办法了,我们就回去,自己去想办法。”
“好,政府没有办法,我们自己想办法。”许多人就这样地响应着。
于是那些张姓人就离开了乡政府,但不是回去,而是直入梅令。
本来那些张姓人并不是真想着要政府解决问题,谁也没指望政府真会入梅令村捉人,他们到政府的目的,只是要向政府表明自己并非目无政府,而且让政府知道他们张姓人入梅令实际上是逼不得己,为张姓人博得更多的人同情。所以高个政府人员这么说,张姓人就顺坡下驴了。
已经有更多外村的张姓人来到张屋,并且带来更多的武器。
去丹竹乡政府集结的那些人到了梅令张屋,没多久,政府的人也来了。
原来张姓人走后,政府的人越想越觉的问题严重,也越觉的害怕,于是就召集了些人跟着来了,但见果然不同凡响,张屋屋角屋头都有着人,而且还有刀枪,刀耀目,枪刺眼,心更慌了。
“赶快让那些人回去。”高个政府人员对春祺公说,“闹出事来,谁担当得起?”
春褀公还没开口,旁边的人就抢着说了:“现在还不算出事来了?人都打伤了,还不算出事?要打死人才算出事?现在那些人就在屋里,你们不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出事来了?你们政府不主持公道,我们自己要讨回公道还不行?要我们回去可以,让李姓人来,赔礼道歉,交出凶手,医治伤者,赔偿膏药。要不然,政府有本事就派人来捉着我们回去。”凭着人多势众,那些人已不把政府放在眼里了。
政府人员入到春祺公屋里,果然见到还有三、四个老坑公在里面正接受治疗,周身喊痛。
原来那些老坑公从瓦窑坪回来,没大事的都回去了,纠集来人马。现在只有几个远路的和带伤的还没回去,被分散在张姓各家屋里。
政府人员见劝不走外村的张姓人,思量人少,此时轻易也不敢惹怒张姓人,就过张李桥上到竹山顶。
竹山顶上更是人声鼎沸,李姓青壮后生严阵以待,牛角冲、黎塘冲、全村、仁义冲的李姓人也有许多人出来了,还带来了刀枪剑戟,飞铊流星之物。
政府人员都认得树祥公、树生公、茂伟公等人,双方见面还算客气,但一说到打人之事和张姓人的诉求,李姓人就不依了。
“这怎么说?”李姓人气愤说,“双方争抢,伤着痛着在所难免,他张姓人受伤了,难道我们李姓人就没有伤着?争抢之中,他们自己跌落山沟、跌落藤棚伤了,难道还怨待别人?什么赔礼道歉,交出凶手,谁是凶手?让张姓人抬那些人来,一个个指认,真是凶手,即时交出,若不然,他们够胆就拉人马过来,看看还要赔多少膏药?”
“这不是开玩笑吗?”政府人员说,“要人家抬着人来指认,如何能指认出来?”
“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李姓人说,“你们认为谁是凶手,看哪个不顺眼,看哪个象凶手,就抓去捉去得了。”
这更是开玩笑的话。政府人员听李姓人这么地说,知不会有好商量,就回去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乡政府也就这几个人,而且处理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带枪入来,枪没多枝,在当时你能做些什心?
傍晚时分,西天没有晚霞,倒是东面的天空,有淡谈的紫云,一切都预示着,天将雨了。
当晚,张屋和李屋都设了岗哨,梅令村的气氛变得让人窒息,一入黑,就没有人走动了。
李姓人连夜在仁吉晒场拉起棚帐,人马就在仁吉晒场过夜,丝毫不敢大意。
而张姓人,就分散在张屋各家住下,人多屋少,有十多人挤一间房的。
双方都轮换着岗哨值班。
夜静得出奇,你可以听到飞鼠【蝙蝠】在空中的扑翼声,连飞过的几点萤火,你也仿佛能听到它的翅膀在振动。竹山顶上的三棵老榕树,象三个魔鬼在耸立着,窥视着这阴森的夜,山里传出的猫头鹰单调、凄厉、忽高忽低的叫声,更显得这夜的恐怖。
这样的夜晚,有谁能睡得着?
永柏又想着他的秀英姑。
中午这阵势,恒才公慌忙让工人们放假了,自己也紧锁了门,带着老婆孙儿入全村了,恒才公在全村也有大屋,但秀英姑,会去哪儿呢?是否还在村里?
就要和秀英姑的叔叔伯伯交手了,里面就有他最要好的朋友和结义兄弟雄业,一对最要好的朋友和结义兄弟就要刀枪相见了,永柏的心陡然地悽怆起来。
他就坐倚在仁吉晒场旁边的那棵杨桃木根下,仰望着天上的两颗最亮的星,他的眼前,又浮现出秀英姑那张美丽的脸,突然他觉得,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怎样的哀愁,他不敢看了,就把眼睛闭上,但那张脸,又在他的脑海里飞翔着,他的心几乎就要崩溃了,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缩着。
临近鸡鸣时分,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双方的人马都惊跳起来,各拿武器准备迎敌,但却不见敌人有来。原来却是李姓放岗的永荫心慌,巡哨时发觉畬角里有响,以为是张屋人摸来,慌忙开枪,不想却是一条狗在扑老鼠,让双方人马都虚惊了一场。
永荫被茂庆一阵好训。
而张姓人再也没有去睡,大家坐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