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咦？陆叔叔，七姐。”
“妈妈”还没有喊完，夏凡便发现眼前之人并不是心里念着想着的父母，而是住在隔壁的陆叔叔，还有他的女儿陆柒柒。
这几年，父母出差不在家的日子，两个孩子便被托付给陆家，他们没少受陆家的照顾，关系很是融洽。
“你们怎么来了？”男孩有些疑惑道。
他看着陆叔叔穿着睡衣，应该刚从床上爬起来，后面的七姐穿着校服，袖子撸了上去，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估计她之前正在跟作业挑灯夜战。
“你爸妈来电话啦！”
七姐从陆叔叔背后探出头来，声音清脆。
陆叔叔伸出一张大手要把女儿的头给按回去：“去去去，你跟来干什么？回去写作业。”
谁知自家女儿灵巧的很，头一缩，躲过了老爹的大手，舔着脸笑道：“嘿嘿嘿，写累了，我来看看小凡子。”
“哥，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屋内的女孩被吵醒，光着脚丫子就出来了，肉嘟嘟的小手还在脸上揉着惺忪的睡眼。
“不是爸爸妈妈，是陆叔叔和七姐。”男孩回头道：“爸妈来电话了。”
然后他瞥到女孩光着脚踩在木板上。
“风儿，回去穿拖鞋，别冻着了！”
“哦哦，好好好。”
女孩小脑袋猛点，头一扭，便回到屋里，雀跃的声音传来：“让爸爸妈妈等会，我就来。”
“来，给。”
陆叔叔将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男孩接了过来，便传来爸爸熟悉的声音：“对……”
“回不来了吗？”男孩打断了爸爸的话。
这种情况本就在预料中，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那边的声音滞了一下，接着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这边实在走不开，手机信号都找不到，电话刚刚才打通。”
“嗯，没关系，你们工作忙，没关系的。”男孩咬着嘴唇。
“不过，下个月是风儿九岁的生日，你们无路如何都要赶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了，似乎是开了免提，然后妈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边的工作就快要结束了，下个月风儿的生日，我们一定赶到！”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响声，是妹妹的棉拖鞋在木板上磕出的声音。
“风儿想你们了。”
男孩心中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但还是把电话让给了妹妹。
小姑娘困意早就甩得干干净净，满脸开心，大大的眼睛仿佛闪着光。
她接过电话，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爸爸，你在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你下次还要带我去游乐园。”
“爸爸，我长高了，衣服都快小了。”
“嗯嗯，哥哥对我很好，每天都送上学。”
“放学啊，我在学校待会儿，等哥哥放学来接我！”
“刚刚有个大哥哥送了个纸马给哥哥了，可有意思了！”
……
七姐又探出脑袋，往屋里瞅了瞅，看到满桌的菜还有个大蛋糕，惊讶地咦了声：“小凡子，你今天生日啊，怎么不早说。”
“小凡生日啊。”
陆叔叔有些后知后觉，他揉了揉脑袋。
“哎呀，我家不兴过生日，都忘了这茬。”
他大手拍了下女儿的脑袋：“把你妈叫来，一起给小凡庆祝庆祝。”
女儿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弯着腰，偷瞧父亲脸色，眼含希冀：“不写作业了？”
“写个屁！”
“老师找我怎么办？”
“就说我撕了！”陆叔叔大手一挥，豪气云干。
“老爹，干的漂亮！”
七姐竖起大拇指，满脸佩服，脚一抹，便溜回去叫老妈了。
“闺女，给我带件外套。”
陆叔叔冲女儿的背影喊了声。
“这天还真有点冷。来来来，我们进屋等他们娘俩。”
他缩了缩肩膀，拉着男孩就进了屋。
男孩看着这对活宝父女，受到感染，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也不禁开心了起来。
他轻松地想：没关系，再过不久，爸妈就会回来的。
他跟着陆叔叔一起回到屋里，等待着七姐和唐姨的到来。
这边是深夜，而在地球遥远的另一边，隐隐有光线自云层透出。
天快要亮了。
一对男女看着手机电量所剩无几，结束了跟儿女们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通话。
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涩道：“老婆，这两年真是苦了孩子了。”
“没办法，谁让我们接了这个任务，只能隐藏我们自己的行动，如果暴露了，反而给孩子带来危险。”
女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盯着男人的眼睛，目光如水：“后悔吗？”
男人摇摇头，语气疲惫却坚毅。
“没什么好后悔的，这种事总要有人去做，既然交给我们了，我们就要去完成，况且解决了这些事情，也是为了给小凡和风儿一个安全的未来。”
“嗯，等这段事情结束了，我们也回去修整下，多久没好好陪着孩子们了。”
男人抱住女人，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给孩子们个惊喜。”
“嗯。”
女人闭上眼睛，嗅着男人熟悉的气息，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太阳终于破开云层，阳光洒满天地。
相拥而憩的男女浑身浴满鲜血，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尸体。
……
两个月后。
陆家门前。
“你说什么？”
陆国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满脸皱纹，满头银丝，看上去历经风霜。
然而却身形挺拔，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魁梧的身材几乎遮住了门外的阳光。
他气势十足，但却并不盛气凌人，原因可能是那双眼睛吧，这样一个七八十的老人，眼睛却温润如玉，让人感到安心和信任。
“你没听错，孩子父母两周前飞机失事。”
老人普通话不太好，带着口音，但一字一句，语气沉痛。
“我是这两个孩子的亲戚，不久前刚得知消息，现在带他们跟我一起生活。”
老人摸着男孩的头发：“这孩子想跟你们道别。”
“夏凡，真的？”
陆国盛的语气仍然充满着不可置信，他有点怀疑这个很有气质的老人是不是骗子，专来拐卖儿童。
“嗯，真的。”
男孩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只听语气低沉。
他又想到妹妹生日那天，收到父母事故的消息。
那晚，妹妹天真地问他，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他无言以对。
那晚，他哭了，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开始的时候，妹妹还帮哥哥擦眼泪，可是后来，不明所以的妹妹也跟着哭。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万家灯火的夜晚，孤独地哭着。
说好的一定回来呢，说好的一起过生日呢？
不遵守约定，都是骗子！
旁边小女孩感觉到哥哥情绪的低落，握住了男孩的手，好奇地问：“哥哥，失事是什么意思？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呀！”
陆国盛闻言，眼睛也不由一酸。
男孩蹲下来，抱住女孩。
“失事的意思，就是工作的地方比较远。”
他摸着女孩柔顺的头发，语气温柔。
“就是爸爸妈妈这次工作的地方比较远，可能要过好久好久才会回来。风儿要乖，这样爸爸妈妈会高兴的。”
“嗯嗯，风儿会乖乖的。”
女孩用力点头，发着小小的承诺。
男孩转过头：“陆叔叔，这些年多谢你们的照顾了。现在的我没有本事，但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唐姨去上班了吗？那麻烦你跟唐姨说一声，我和风儿很喜欢她炒的菜。”
“七姐在上课吧，跟她说下，不能当面道别了，谢谢七姐这么多年的照顾，祝七姐考上青大。”
说着说着，男孩眼泪没忍住，但他马上低头擦掉。他站直身子，恭敬地鞠了个躬。
“这么多年，谢谢了。”
“哎，孩子，说什么谢谢。”
陆国盛心中叹了口气：“以后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嗯，一定。”男孩猛吸了下鼻涕，“风儿，跟陆叔叔说再见。”
“陆叔叔再见！”
小姑娘开开心心地挥手，在她小小的心中，这个“再见”跟平时上学出发的那声“再见”没多大区别。
“那我们就走了，房里的物品，我们会派人来整理的。”老人也向陆国盛鞠了一躬，“谢谢你这几年对孩子的照顾了。”
“不敢当不敢当。”陆国盛赶紧错开身，让出这一礼，“不过，这俩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
“这是自然。”
陆国盛挥着手，看着一大两小的身影进入电梯，消失不见了。
俩苦命的孩子，希望他们的磨难到这就结束了，未来的日子好过些吧。
……
白色，满目都是白色。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灯。
只有老人一身黑色，在这一片白色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是哪儿？”男孩疑问道。
他手里还攥着女孩，小姑娘正在好奇地东张西望。
老人蹲下身，满脸和蔼可亲。
“这里呀。”
他的声音变得虚无而缥缈。
“是造神的地方。”
越过老人高大的身影，男孩看到白色的房间里，有十几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少男少女，他们目露惊怖地看向这边。
准确说，目露惊怖地看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