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孩子们穿着白色的衣服,一大早就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去。他们沿着过道,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食堂,不敢有过多的交流。
夏凡路过妹妹的时候,轻轻地冲她点了下头,妹妹也眨了眨眼睛,以示回应。
在这里已经关了几年,妹妹也渐渐长大了。她的身形长开,愈发得苗条纤细,就是身子骨有些弱,显得清瘦。
夏凡按照排队顺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面前摆着餐盘,餐盘里放着面包、牛奶和水果。
直到所有孩子都坐下了,也没有一个提前动用食物。
对面坐的正是Thirteen,一个比这里所有孩子都要高大的女孩。她见Nine坐下,眼里涌出一股掩饰不住的亲近。
夏凡同样冲她点了点头,她也眨了下眼睛以示回应。
早上不是自由活动时间,不允许擅自说话,少男少女们只能通过点头、眨眼睛的方式相互问好。
夏凡摸了摸脖子上套着的项圈,上面坚硬的金属质感刺得他的手有些疼。就算戴了几年,他仍感到不舒服,因为项圈本来就不是给人戴的,那是给宠物用的。
他颓然地放下手,等待着命令。
食堂里有十几个穿着迷彩服、浑身肌肉的高大男人站立着,冷冷的眼光扫过,宛如秃鹫一般,其中一个男人戴着墨镜来回踱步,他是这群人的老大。
墨镜男很满意这些孩子安分的表现,很好,听话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他清了清嗓子,吼道:“开饭!”
听到允许的命令后,正襟危坐的孩子们这才开始吃饭,但一个个仍然显得小心翼翼。
夏凡拿起面包,涂了点奶酪,就着牛奶吃了起来。其实这边伙食还不错,毕竟这些孩子们对研究所很有用。
墨镜男在人群中间穿梭着,所有孩子的腰不禁挺得更直了。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畏惧、害怕、掌控。
这时候,一道违和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食堂里显得极为突兀。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女孩推翻了面前的餐盘,面包、牛奶撒了一桌。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金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睛、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像个精雕细节的瓷娃娃。
墨镜男眉毛一皱,竟然有人挑战他的威严,他冷眼扫了过去,原来是她!
这个刚来的瓷娃娃,还没怎么尝过他的厉害呢,胆子有点肥,不过她是王上重点关照过的,不能教训得太过分。
他捏了捏拳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狞笑着走过去,一点点教训还是要的。
孩子们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眼里不由流露出担心,虽然这个刚来的女孩跟他们并不太熟悉,但是对于这些被关了几年的孩子们来说,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家人,可是长期处在这些人的淫威之下,孩子们也不敢出头,怕引来更大的处罚。
墨镜男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孩子们不由响起自己被教训的场景,不忍去看那女孩的遭遇。
这时候,夏凡站了起来,Thirteen马上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远处的妹妹也瞪大眼睛望着这边。
夏凡冲女孩笑笑,拨开了他的手:“没事的,习惯了。”
然后便把餐盘往地下一扔,这声音可比刚才大多了,所有人的视线又被吸引了过来。夏凡嫌做的还不够,索性站在餐盘,把餐盘当做滑板,一边滑翔一边哈哈大笑。
“Nine,又是你这混小子!”
墨镜男暴怒,马上便忘了找女孩的麻烦,转身来,他伸手指了指两个迷彩服男:“抓住那小子!”
那两人得令,身体仿佛脱兔一般瞬间而动,一下便把夏凡扣住了,把他押到墨镜男面前。
墨镜男狞笑着:“怎么每次都是你!”说完,一拳打到夏凡肚子上,夏凡连哼声都有没发出就痛着弓起腰来,疼的连胃酸都反呕出来。
对于其他孩子,墨镜男还真怕伤着了,但是Nine,他的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的出气筒,这些年,他们可没少揍他。
墨镜男抓起夏凡的头发,拎起他的头,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夏凡虽然疼的睁不开眼,但是嘴角还是挤出一丝笑意。
“你还笑!”
“啪”的一声,墨镜男一巴掌甩到夏凡脸上,半边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Thirteen捏紧的手在发抖,磅礴的幻想因子在体内咆哮,仿佛将要喷涌的火山,但下一刻,脖子上的项圈微微扣紧了些,体内的幻想因子瞬间沉寂了下去,像是被水浇灭了火焰般。
所有孩子的力量都被封印了。
“怎么了?”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听到这个声音,孩子们立刻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慈祥的老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梳着一丝不苟的白发,一脸和蔼可亲。
所有迷彩男动作整齐划一,全部半跪于地,低着头,恭敬道:“参见王上!”
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仿佛路边散步大爷一般:“嗯,好。”
“回禀王上,Nine在早餐时间不规矩,属下正在教训他。”墨镜男的声音无比恭顺,仿佛见着主人的狗一般。
“哦,这样啊。”老人像是在和人喝茶聊天,声音慈祥,“关他三天紧闭吧。”
闻言,夏凡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遵命,王上!”
夏凡被拖了下去,正好路过那个新来的小姑娘身边。女孩捂着嘴,水灵灵的蓝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懊悔。夏凡冲她笑了笑,伸出了大拇指,以示无恙。
老人拍拍手,目光里满是慈爱,仿佛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们:“孩子们,多吃点,你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呢!”
闻言,少男少女重新开始动用早餐,如同机器人般木然。
正在这时,整个空间突然响起了巨大警报声。这种警报声以前从未出现过,迷彩服男们不禁面面相窥。
而老人,这个古井不波的老人,他脸上的和蔼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
……
夏凡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片白色。
恍如那三年梦魇般的白色。
他身子猛地僵硬,瞳孔骤缩,下一个瞬间便从床上立了起来,右手紧紧抓住白色的被子,就要下来。
“别动!”
一声轻斥声传来,这个声音清脆悦耳,可不是当年那帮混蛋们粗鲁的声音。
夏凡转过头,看到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护士装,带着白色的护士帽,眼含嗔怒地看着他。
“别乱动,还在打吊瓶,小心针眼。”
夏凡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背上贴着针眼,吊瓶就挂在床边,瓶中的药水透明晶莹,现在已经只剩半瓶了。
他环视了四周,白色一片。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瓷砖,还有身穿白色衣服的医生护士们。
不过这里是医院,而不是记忆中的白色地狱。
夏凡呼出一浊气,身子放松了下来,他慢慢挪动,想要靠在床头。
护士姐姐看到后连忙过来帮他。
她扶着夏凡往后靠,又拿起枕头给他垫在身后,一边忙着一边嘴里说着:“别乱动,你才刚刚醒,我来看看针头有没有歪了。”
说完,她拿起夏凡的扎着针眼的手仔细地查看着,过了一会儿,舒了口气:“好在没事。”
夏凡道了一声谢:“谢谢你,麻烦了。”
“不客气。”
护士姐姐弄好后,又把夏凡的被子往上拢了拢。虽然是初夏,但是医院开着空调,还是给病人都配了床薄被子。
“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夏凡淡淡道。
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摸不清脑子,苏醒之前他甚至陷入那个白色的梦里,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之前发生了什么?
夏凡回忆着,猛地想起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任戡戡来他家玩,然后突然来了个憎恶,之后又是灰袍女人,又是晚礼服男人,最后……最后是Thirteen!
还有七姐!
“他们怎么样了?”夏凡挺直了身子,猛地抓住护士的手腕,语气不再淡然,带着一份焦急、一份关心。
护士姐姐眉毛一拧,有些吃痛。
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清秀的男孩力气还蛮大的。
“抱歉抱歉,我一时有些心急。”
夏凡感到手里的润滑,立马冷静了下,他松开了手。
“没关系。”
护士姐姐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谁,不过送你来的时候,有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他们都没事。”
“那就好。”
夏凡舒了口气,重新靠到床头,然后他发现护士姐姐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
他伸出那只没吊水的手揉了下脸,没什么问题啊。
护士姐姐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你来的时候,那两小姑娘可紧张了,怎么样,哪个是你女朋友啊?”
她的眼睛都发着光。
“两个女孩可真瞩目,来的时候吸引了一大群目光,又漂亮身材又好,小弟弟,说说,你喜欢谁啊,又或者……”
她眼里的光闪得夏凡都有些睁不开。
“难道你喜欢另一个男孩?他也紧张得很啊,禁忌之恋啊,小弟弟,姐姐支持你!”
夏凡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这女人的脑洞真是大,而且还有腐女倾向。
“小张,别打扰病人休息。”
一个中年人走进了病房,看到又在调皮的护士,忍不住低声训斥了下。
他看上去四十左右,穿着白大褂,手里夹着文件夹,剪了个干练的短发,看上去稳重可靠,但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好的,李医生。”
护士姐姐立马焉了,像一只淋了雨的猫一般,走出了病房,临出门前还回头偷偷冲夏凡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李医生看到她孩子气般的动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抱歉了,这孩子刚刚毕业,性格还有些跳脱,不过她也不是坏心。”
“嗯,没什么。”
夏凡淡淡地道,语气古井不波,这就是他平时与人相处的状态,礼貌但有距离。
李医生打开文件夹,看了下病例:“夏凡是吗?”
他见夏凡点头,继续说道:“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可以叫我李医生,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怎么说呢,你的身体有点问题。”
他合上文件夹,眼睛直视夏凡,说出的话却让夏凡一惊,毕竟医生说身体有点问题,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