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气得忙扑去捉它,连捉三回,这才捉伫它,大骂道:「鱼鳅,鱼鳅,你不厚道啊!你这鱼当真要忘恩负义不成?我浇水救你一命,你却想逃了出去,岂不害我屁股被打花了去?」可是鱼既非人,哪里听得懂人话,更不会懂甚么忘恩负义,只是依着本能窜逃出去,想活一命罢了。
只见那鱼鳅得水浇淋,如得天助,动作变得甚大,活灵活现,油亮鱼身透着黑光,咕噜噜一声,前头往左一扭,鱼尾往右一转,身如蛇行蠕动,差点儿又溜出手心。
袁昊暗暗叫苦,明白要想不让鱼鳅逃脱,需以全神贯注,仔细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否则心一松懈,势必让它溜之大吉不可。心想我死盯着你不放,手也不动,头也不抬,谅你再能溜走,也决计滑不出掌心。他心念一动,嘴中「咦」了好大一声,道:「……滑?」
咕噜噜,鱼鳅再次滑出掌心,落到地上,但见它动作忽然变得奇快,快速窜逃而走,眼看就快逃到林边泥里。
袁昊道:「不厚道呀!你这条臭鱼!」整个人猛扑上去,双手一抓,十指却只滑过它的鱼身,难以捉去,当即牙一咬,左手向下一伸,乘势出力,将鱼鳅往后猛地抛去。
任那鱼鳅再能滑溜,经这么一抛,腾空飞出,也无力抵抗,但见它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竟巧落入小竹屋的大扛水里。
袁昊不及欢喜,感慨自己的妙手神运,忽听有人没好气道:「别玩啦,你要是把那鱼鳅玩了死,爷爷他绝不会再给你一条。」却是相望而来的竹令谦。
袁昊脸色一沉,那可不妙,马上快步来到大缸,正欲捞出鱼鳅,眼珠子猛转,却是皱起眉头,只想自己方才好像快想到甚么,结果如此一闹,倒有些想不得了。
竹令谦道:「我方才说过,爷爷他不肯透漏半点,又让我不得告诉你,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此时给了你鱼鳅,你觉得,爷爷当真是让你拿来玩的?」
此言一出,猛如天外飞来一笔,又似当头棒喝一般,打得袁昊脑袋嗡嗡大响,金星乱冒,身子微晃,总算将脑中所有思绪扎根串连,当下往旁看了竹令谦一眼,见她同样冲自己而笑,眸中又惊又喜。
他心忖:「是啊,是啊!我怎地没想到?竹爷爷和我一样,不喜欢做白功夫,每一个举动,必有意义所在。现下虽不懂竹爷爷他意,且先不去想,我直管勘照这鱼鳅便是,反正不管怎地说,这都是练就轻功身法的最快法子。」既明白此理,连连吸气,胸中畅快无碍,愧喜掺半,愧的是怀疑竹爷爷的好意,当真是自作聪明,作茧自缚了;喜的是竹令谦及时提点了自己,令自己豁然开朗,恍然知错。
袁昊小心翼翼托高鱼鳅,自下而上,自上往下,时而向左,偶时往右,仔仔细细观察起鱼鳅的大小、鱼形、鱼头,鱼尾,精神专一,瞧得眼都发红流泪,也不舍得去眨眼。
他心想:「我能从一只鱼鳅看出甚么?学到甚么?那『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令谦姑娘说不仅仅是轻功如此简单,更是至高无上的境界……啊!是了,是了!我终于懂了,令谦姑娘的意思是:那八字乃是至高无上的轻功境界,只要到了至高境界,便是『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了!」
眼下解开那八字谜团,袁昊就如拨开厚厚一层雾霭,心中彷彿明朗几分,不由脸上一笑,但是没多久,笑容凝止,又想:「那『滑』字呢?滑是甚么?那八字我能从字意去解,但是『滑』怎地也解释不了,轻功身法,以灵、巧、变三字为根本核心,加以改良,那滑,又是甚么?」
竹令谦见袁昊脸上又渐沉渐苦,星眸灵转,玉手掠去,速度迅即,趁对方尚未反应而来,手至半途,五指又轻轻卸力。乍看之下,就如从袁昊手中将鱼鳅一把拍落。
袁昊大吃一惊,转眼那鱼鳅就快到林边泥里,忙飞扑过去,把鱼鳅捉了回来,满肚子恼火,道:「龟爷爷的,竹大小姐,妳干甚么?知不知道这臭鱼溜得可快,要是被它跑了,是我屁股被打花,不是妳屁股被打花,哼!」
心想倘若自己的屁股真的被打花,定然要想办法报仇雪恨。
竹令谦淡淡笑道:「对不起了。」
袁昊生了好大脾气,骂骂咧咧一阵,结果只换来四字,不禁脸黑下来,脑筋一痛,干脆躲到老远,免得再受竹令谦所害。
然而事与愿违,无论袁昊躲到哪儿,竹令谦便紧紧随在哪儿,形影不离,娇容笑靥如花。袁昊又是怕又是畏,索性不动,直接求饶道:「美女,大美女,求妳行行好,别闹啦,妳武功比我高强,这般欺辱我,不是侠义道该做的好事。」
竹令谦没好气白他一眼,心想:「平时你和爷爷没少说侠义道坏话,不把人家当一回事,如今迫不得已了,才说侠义道,可不好笑?」
她道:「你捉着鱼鳅好一阵子了,觉得如何?」
袁昊一愣,觉得如何?低头想了想,搞不明白为何竹令谦要问这个问题。
竹令谦微微一歎,玉手伸长,吓得袁昊忙跳开几步,惊道:「妳、妳干甚么?」
竹令谦冷冷道:「拍掉,让你再捉一回。」
袁昊道:「没人性的……」他话未说完,就见那双眸子盯来,幽光闪闪,不觉后怕,登时改口:「……是,是我。」
他脸皮微抽,突然骂骂咧咧起来,道:「好,妳问感觉,我便老实说了,妳可不要后悔。哼!我现下恨不得冲入灶房,想办法把这臭鱼煮了来吃。还有就是,滑!他龟爷爷的滑,竹爷爷说我滑头,我可不如鱼鳅……了……」话到至此,倏地没了声音,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张嘴张得老大。
下个瞬间,袁昊眸中闪过至今以来最大的惊奇,大跳起来,低头看乱窜滑溜的鱼鳅,又望竹令谦,来回三次,眼珠子愈瞪愈大,喜叫:「哈哈哈,我明白啦!我明白啦!」奔到大缸,频频给鱼鳅浇淋清水,仔细端详它是如何从自己手边窜跑出去,又如何滑动灵游。
瞧袁昊似个得到新玩具的娃儿般,欣喜若狂,又叫又跳,竹令谦不禁莞尔发笑,喃道:「笨家夥,总算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