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患者的极端偏向,我在怀疑你的动机,陈子岚先生。”
尖刀入肉,陈子岚眼皮都没眨,疯狂正如眼底的血丝,泛滥了整片眼白,他已经激发了“患者”的症状。
“哈哈哈哈……”陈子岚活脱脱就是个成功出逃的疯子,没人知道他在得意些什么,“阁下猜对了,我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什么?你胆敢骗我!!”
“哼,蠢货!”陈子岚暴怒了,他一把摔开可怜的对讲机,“你对我了解得太少了!!”
――“该死!!”它恼怒万分,已经好久没有人胆敢欺骗它了,它不该去信患者的邪。
――“少主!”
“啊!”手上的镯子正在奇怪地打着颤还发着热,林释玄吓得差点松手丢掉它。
要是落在了舱底,他根本就捡不回来,他惊起一身冷汗,“清浊先生,你还在嘛?”
――“我在,少主。”
“请问……嗯?”这是什么回答,林释玄的声带明明震得欢脱就突然僵死住了,“少主?”
――“是你,林释玄。”
“我姓林,不姓墨。”
――“会有人和你说的,现在我给你想办法出去。”
“怎么清浊先生也学陈大哥卖关子……”林释玄嘟嘟囔囔的,很是不满,“清浊先生,我该怎么做?”
“叮铃铃……”
墨清浊瞬息间大放光彩,轻轻松松地揭开了驶舱黑暗的幕布。
泛用神鸣洁白的尸体静静地躺着,像是枯萎的花蕾,失去生命之后延展体不受节制地膨胀,还有红色的体液在潺潺流动。
林释玄虔诚地闭上了眼睛,他温柔地抚摸着神鸣已经僵死的触角。
“对不起……”
――“……按住那边那个红按钮,那是紧急操作系统的按钮。”
“没问题。”林释玄一寸一寸地翻着身,他的余光看到了那鲜红色的圆钮。他拼命去伸手够它,神鸣的躯体把他的脸挤的通红。
“咔哒。”
“我按到了,清浊先生!”
――“待会儿我让你下去你就下去,逃跑就行了。”
又一个让他逃命的,林释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他转身猛踹舱门。
“咚!咚!……”
――“别出去,你会死。”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只有陈大哥肯帮我!”
――“你凭什么信他?”
“我就是信他,他不可能是坏人!他只是不喜欢你们!”
――“你蠢的无药可救了。”
“我不想治了!你快放我出去!”林释玄死死地揪住了镯子,他死瞪着它,光芒闪的他眼泪横流。
墨清浊缓缓褪去光芒,这种争执本身就是没意义。陈子岚释放症状之后的诳语,早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种不想活的小子,就等外面尘埃落定了再放出来吧。
“请您不要走啊……”林释玄冥冥中察觉自己又将孤身奋战,他苦苦哀求着。
墨清浊依然在熄灭,对这幼稚的主人他只有保护的义务,绝不会服侍他的不成熟。
驾驶舱重新坠入了黑暗,命运终于把无助还给了他,林释玄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我知道我没有用……”神鸣的血流声和眼泪的滴落声互相交映,“我只会给你们惹麻烦……”
“但我就是只想试一下……试一下就好了啊……”林释玄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周围太冷了,就像被卷入那条河里一样,钻心的冷。
眼前好像有一点青光,他哆嗦着手去摸它,它看起来好像有温度,把它塞进怀里一定就不冷了。但是它一点都不听话,每次都会穿过掌心,林释玄一次又一次地探手,直到困乏也捉住了他。
“爷爷……我好困啊……”林释玄眼皮垂微,那点青光还在那里,只是他再也不想抓它了,“爷爷我想睡一下……就只睡一下好了……”
“谢谢。”暖洋洋的白光倏尔铺于混沌的黑暗中,林释玄糊里糊涂地说了声谢谢。
朔光累累,青日迷离,云景如笔墨画般脱俗。举目而望,大江东流,潺潺如雅诗,汹汹如亢歌,墨山被深绊其中。
一叶扁舟,一杆孤影,笠帽蓑衣的年轻船家,登船人不知不觉已惘然于舟中。
这样的云墨风景里,人都变得洒脱了好多。
回头望,船夫却原来是正在编竹筐的少年郎,见有客来,喜笑颜开地端上一盏清茶,“在下墨清玄,多有叨扰了。”
“我是谁……你是谁?”林释玄熟络地接上这清茶,也就矜持地沾了一口,便着急地问了。
“不着急,先喝完罢。”
林释玄似有所悟,他豁达地将这清茶送入喉中,舌头搅着回甘在唇间吧唧了好几圈,心满意足。
“您一定是来为我解惑的吧。”
“解惑说不上,在下也有不少不解之疑,”墨清玄恭谨地接来茶杯,“但将您拖入梦中,是确有一事相告。”
“且说。”林释玄洒手一挥。
“酒洒人寰,不喜凡俗,奈何染尘,奢一生情……这是清心咒的再下一段。”
“……小兄不才,清心咒是何许物事?”林释玄双拳相搭,垂眉按首,并不耻这请教。
“是喂养“神鸣”的修练术,这肉身贮有戾魂,唯清心咒可驱。”
“这戾魂是什么?”
“暴君。”
“是哪一国的暴君啊?”林释玄不解。
“共和国,我的祖国,也是你的祖国,我们相差两个世纪。”墨清玄抬起头,他儒雅地伸出右手,“初次见面,你好,林释玄。”
“你好,墨清玄。”林释玄很不自然地伸手握住,拘谨地摇了两下又缩了回来。
“我是你的前半生,那时的我还没有囚禁暴君,”他在扁舟上闲庭信步,“后来囚禁暴君的我被旧脊梁家族湮灭了,你是新的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不反抗,人类就要灭亡了……这个世界,全是阴谋!!”墨清玄有些激动了,但他深呼了一口气。
“什么阴谋?”林释玄听的半知不解。
“另一个文明的阴谋,也可能是自己人的阴谋,人类当中……有人在说假话!”
“是谁?为什么?”
“我不知道……”墨清玄炯目一转,他郑重地拍下林释玄的肩膀,“但从今以后,你替我压制暴君!”
“这是吾皇的遗诏――‘暴君夺舍,揭竿杀朕。’,接旨的人不止你一个,你不会孤单的。”
“喂……”林释玄不知所措,“我只要我的家人……我可能做不到……”
“哈哈哈……”墨清玄豁达地笑了,他轻而易举地看出林释玄的顾虑“正义的人永不孤单。”
云天忽尔如冰释般化开,大江磅礴不在,只留下离离欲碎的扁舟,蜉蝣终归沧海,少年郎扶直笠帽,摇杆而去。
“回来!”林释玄惊慌失措。
“我已经为你开门了,”云烟中他回眸摆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