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的风裹挟着残红败叶罩在了有崇商队仅有的一辆铜车上,最后一缕天光在铜车的华盖上折射出一束清冷的光芒,将默然而坐的第五琦完全笼在里面。
“五哥!怡儿姑娘回来了!”御风的眼力劲儿很好,从铜车依靠的高坡上飞速奔了下来,身后跟着的烛龙和毕方十一也赶不上他的脚程。
第五琦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他看到只笑怡一人回来,脸上难掩失望愤懑的神情,好在他还算是个持重的人,强忍了下来。
“公子呢?公子呢?”御风便没有第五琦那般涵养,扯着嗓子吼道。
“胡叫唤什么?”烛龙不满的喝斥。
“罢了罢了!”御风从笑怡沮丧的神情里也读懂了事情的结果,他在原地绕了一个圈子,挥了挥拳头,眼睛已是含满了泪水,“老子这就去!去和那帮下作玩意儿拼了!横竖是一死,大丈夫死则死矣!”
“御风!”第五琦喝止他的癫狂,“且听怡儿姑娘怎么说?”
“你们跟我来!”笑怡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有崇逸的那辆稍显阔大的铜车,品茶用的陶壶仍然静静置在小几上,现在却是物是人非。
几个人垂着头坐在笑怡周围,一股颓丧的味道蔓延到车厢的各个角落,笑怡环视了一眼周围共患难的难友,问道:“方长老呢?”
第五琦默不作声,御风咬着牙:“那个老匹夫!”
笑怡脸上不动声色沉沉说道:“不必说了,现下我们还剩多少人?”
第五琦抬起头羞愧的看着笑怡:“也就我们这几个了!其余的人都随着方长老离开了……”
笑怡点了点头,脸色倒是略略宽松些:“也好!我也放心了些!”
一干人等不解的看着她,笑怡轻笑道:“公子的事情有转机,我害怕到时候救出公子来,拖着商队的老老少少不利于逃出这是非之地呢。现下好了,人走光了也不错,最起码不用跟着我们犯险,也算给商队留一点儿血脉下来!不至于被人家包了饺子一锅端!”
笑怡的解释有些牵强附会,第五琦知道她是在宽慰他们这几个,也不做声只是问道:“公子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笑怡比划了一下手指头:“三天后!我一定有好消息给你们!第五琦你将商队里的快马拣着利索的挑几匹出来,我接着公子出来后,咱们几个人就轻装疾行能走多远走多远……”
笑怡渐渐不说话了,因为第五琦的脸色极其难看,该不会又是出什么事了?
“怡儿姑娘!姓方的走的时候将商队里仅剩的东西都卷走了。包括公子的那匹飞马,只剩下了这辆铜车,若不是五哥拦着我早就和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御风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说这么许多眼角里隐隐有些泪意。
笑怡掠过一丝不忍,御风是个直肠子,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最近的一系列变故令人害怕的也许并不是有崇商队的诸多磨难,反而是那些实在无法可测的人心。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第五琦,明白他的苦衷,方长老对于第五琦来说有如严父,他就是方长老从大荒原里捡来的孩子,对自己的恩人撕破脸的白刀子进,第五琦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红着脸站了起来:“我对不住你们。没能看住商队的东西,我……”咣啷一声,他将腰刀扔在镶板上。“我随你们处置!”
御风看他这般摸样也是难过的要死,随之闭了嘴巴,不再说话。烛龙和毕方十一默不作声地旁观,本来这档子事儿是有崇商队的家事,没想到商队竟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调调。也不知道这支商队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笑怡缓缓站了起来,将第五琦的腰刀捏在手里。递到第五琦的手掌心,白了他一眼:“你也想闹分离吗?”
第五琦红了脸:“我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就好好将刀收起来,不要动不动扔刀子耍横!”笑怡说完后不再看他一眼,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外面的天色已是黯然了许多,她的心沉甸甸的不爽得很,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人蛇鸟混杂的小队伍,“我向你们保证,三天后,你们的公子必然会回来,我们等他一回来马上出发。”
几个人似乎早已认同了笑怡的权威,均是信任地看着她,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这时一个怪异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笑怡脸色一红,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
第五琦更是尴尬,方长老等人一走,有崇商队更是清贫如洗他们也饿了好久,笑怡看出了这些人的尴尬,从袖中将早上带着的五十金拿了出来交给御风道:“御风你去买些吃的,大家好填饱肚子商量救公子的事,我们这帮人可是要好好的活着,不然我们也垮掉了谁来支撑大局?”
不一会儿,御风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裹飞奔而来,大口喘着气,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怡儿姑娘!怡儿姑娘!”
“怎么了?”笑怡头皮发麻,实在是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对面的人……对面的……”御风也许是跑得过于急促,狠狠喘了口气,才将后面的话吐出来,“对面的那帮玩意儿们正收拾东西要走!”
“你说什么?”笑怡忙站起来,离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有崇商队已经败落,正是莘商队发财的好时候怎么突然间要走?而且是赶在夜间这样一个绝不利于出行的时候,似乎那边比他们还要着急的离开。
“走!看看去!”笑怡带着第五琦等人走出铜车,果然见到对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令人诧异的是上百人的商队行动起来井然有序,人们各自忙着自己该忙的事情,绝没有半分撤离时的慌张,这不像是一支商队,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笑怡满心的疑惑,对于离蓒她是知道的,此人心机之深,做事只绝情,手腕之毒辣,处事之阴险,处处发挥到极致。她隐隐觉得对方绝不是好相与的,对面宁静的灯火此时在笑怡看来更像是闪烁不定的鬼火。
“既来之则安之!是有崇商队的怡儿姑娘吗?何不进来喝杯茶?”对面中门大开,步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一身银灰色锦袍的离蓒,此时灯火映照下面若冠玉,发如墨漆,双目似星火一点,随意的半卧在四个壮汉抬着的步辇上,姿态洒脱但在笑怡看来却是带着更多的病态。
笑怡嗤的一笑:“莘帮主看似要远行,小女子此时若打扰岂不是讨人嫌?”
“哪里?只是要务在身,不得不拜会古堡绿洲主人以作辞别,怡儿姑娘可否愿意随我一起进去,十里长亭可否为在下再谱一曲清歌?”离蓒将话题岔开。
谱你大爷!笑怡暗暗咬牙,强忍着憎恶笑道:“如今莘商队谋划得当气势如日中天,岂是我们这些无名小辈比得了的?我怕我的曲子他人有命听,小女子却是没命唱呢!”
“呵呵!怡儿姑娘过谦也多虑了,有崇商队的事情在下也是略有耳闻,遗憾得很呐!希望你们不要一蹶不振才好!在下听闻逸公子被抓,也是深为同情和惋惜啊!”
猫哭耗子假慈悲!笑怡冷笑着抱着肩看他继续演。
“来人!拿一百金来!同是羽昊国的官商!不能不助之以援手!”
“拿回你的钱!谁要你可怜?”御风一听离蓒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早已服不住心里的那口恶气。
笑怡伸手将御风拦回,款款走过去接过那一百金也不道谢,只是收在怀里继续笑嘻嘻地看着离蓒:“莘帮主一路走好啊!小心吃饭噎死,走路跌死!人生嘛,变数太大了不是!”
离蓒没想到笑怡一分颜面也不给,公然咒他死,忍了忍怒气,在这当紧处也着实不愿意和一个女流之辈斗气,冷哼了一声领着队伍离开。
笑怡看着离蓒傲然的背影,嘴角冷漠的笑容渐渐凉薄下来:“五哥!”
第五琦凑过去,笑怡吩咐御风将刚刚买来的干粮分了一半儿塞进第五琦的手里,一并塞过去的还有刚刚离蓒的一百金。
“怡儿姑娘?”第五琦不知道这是为何?
“你悄悄跟着他们,看他们往里走?跟远一些,确认好了马上回来禀我,这些钱和吃的你留着路上用。”
第五琦心领神会,将一百金交到笑怡手里道:“这些你们留着,进入大荒原金子反而不重要!”
事态紧急,笑怡也不再坚持摆那些儿女情长的姿态,对第五琦如此这般嘱咐了一遍后送他离开。
其余几个人再次聚到有崇逸的铜车里,现下紧急情况,笑怡也不再避讳男女之嫌,同烛龙毕方十一还有御风一起呆在有崇逸的铜车里休憩,人丁微薄,还是小心为妙。
“怡儿姑娘!我刚刚打听了一下!”御风独自呆在外间睡不着,隔着挡板冲里面说话,“一匹好一些的马少说也需要五十金,我们现在的钱还不够买三匹马的,还有买了马怕是要饿肚子了,此去芈山还有一段异常难走的荒路,没有补给形同送死啊!”
笑怡给他吵得睡不着,翻了个身道:“睡吧,我自有定夺!”话一出口,笑怡自己苦笑,这怕是安慰人的话吧,她现在也真的是山穷水尽,哪里还有什么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