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边韶的提议很有诱惑力。眼下杜妍手里有件事,还真是边韶的强项。
从鬼门关把陈乾妻子楚氏和她那一双儿女拽回来以后,楚氏的供词全然出乎杜妍的所料。她的口中,在会试前日与陈乾接触之人,竟活脱脱是谢南安的形容。
对此,杜妍自然不肯信。而且之前在永巷的时候,她就感觉有些奇怪,这幕后之人既然能对陈乾痛下杀手,何以到了楚氏这里,就不玩一刀毙命这种简单粗暴快捷的手段,反而选择下毒呢?
这不是给她救楚氏的时间吗?
结果,等她救醒了楚氏,楚氏第一时间,便咬上了谢南安。
若谁说这只是巧合,那她就只能冷笑了。
杜妍本打算再次审讯楚氏,可在观察了楚氏一阵之后,她打算暂时按兵不动。
因为她发现,楚氏这个近乎走在绝路上的女人,内心有着远胜于柔弱外表的坚韧。
在楚氏的心中,竟似没有极为恐惧的事物。
即便是她那一双儿女,似乎也不是她的软肋。
杜妍本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也对,处在楚氏的处境,视做毕生依仗的夫君骤然身死,一双儿女生来就带有心疾,原本举全家之力保着护着,也不一定能保他们安然无恙,现如今,孤儿寡母都成了官奴隶,生死荣辱全凭主人家的一句话,前途自然更加堪忧。反正他们三个人都已经一脚踏进了棺材里,哪一条路看上去都离死差不多,那又还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
暂时不打算动楚氏,杜妍的重点便放在了旁的几个地方。
一是让人查访陈乾的邻居,看能否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二是加派人手追捕与陈乾一同被流放西北的逃犯,还有失踪的那名官差。若能发现一二,或许能找到杀害陈乾之人的线索。
三则对永巷诸人逐一盘问,看楚氏被下毒之日,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永巷。
最后,杜妍还打发丰界玉去了翰林院。女帝丢出来的那封密奏,她想要知道,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这人是与她或谢南安有宿怨,还是背地里另有所谋?找到了这个人,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现如今,旁的几个地方暂时都没有进展,反倒是丰界玉那里有了些发现。
与丰界玉同榜的状元孟随,如今是翰林院中人,百官陈奏的折子,大多都要先往他那边走一走。丰界玉借着与他同年的便宜,去翰林院打探了一番。
这一次,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派上了用场,竟真的让他在茫茫大海中捞到了与那封密奏相同的字迹。
而这字迹,还出自杜妍原本未放在心上的御史台那群“蠢货”之手。
兰台御史王永之,平日瞧着不声不响,与杜妍没什么恩怨,和谢南安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付,不想一出手便是狠招,果然这咬人的狗都不叫。
不过言官参奏百官,那是分内之事。女帝对御史台一贯宽容,即便是弹劾高于敏这等重臣,内容再过分,言辞再激励,日后所查不实,也不会重打参奏御史的板子。
王永之殿上不言语,偏偏背地里要上密奏,到底是不想得罪杜妍和谢南安,怕两人秋后算账,还是另有缘由,就值得深究了!
王永之与丰界玉是同籍,两人均是淮西人士,王永之家中还是淮西士族。杜妍让丰界玉以同乡的关系,借“偶然”之机与王永之套了套近乎,这一套,还真套到了点东西。
王永之的妻子,出自京中大族萧家的本家,与莅阳郡主景邻玉的未婚夫萧楼乃是同宗。燕京中的几大世族,孟、萧、白、赵,萧家家大业大,似王永之这种外来的女婿,能攀上已是不易,自然是要伏低做小的。
可这男的一旦有了点权势位置,总有些劣根性。前些日子,这王永之得了一位美人,宠爱异常,但碍着家中妻子彪悍,他并不敢将人纳进门,只好养在了外面,三不五时总要去瞧一瞧,去得比回家还勤。
杜妍就打算从王永之这位外室着手,查一查王永之的底。
然而这种事情,以丰界玉那种耿直又傲气的性格,绝不适合。
反倒是面前的边韶边小侯爷,久在花中过,风流手段一套一套的,就是女帝也能让他逗乐,就别提王永之那位外室了,恐怕给哄得把自个卖了,也心甘情愿。
做这种事,他再合适不过!
“小侯爷,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杜妍上上下下打量边韶的目光带着点嫌弃,又带着点恶意,边韶让她瞧得有些莫名,不由问道,“什么问题?”
“你平素将那些姑娘哄得晕头转向,都靠的什么手段?靠权?靠钱?还是靠脸?”
边韶未曾想在这种时候,杜妍一本正经问出来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而她那三个选择,更让他心头有点火起。
敢情在杜妍眼睛里,他就是个除了钱和权,还有一张脸过得去以外,旁的就一无是处的货?
她还真敢问!
边韶冷冷一笑,站起身来,倒是往杜妍逼近了一步。杜妍坐在椅子上,他倾下身,双手往杜妍座椅两侧的扶手上一按,将杜妍整个人困在了两臂之间。他的目光带刺,语气偏偏透着股暧昧,“你既然这么好奇,不如亲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边韶吐出的热气有些许落到了杜妍脖子上,光裸的肌肤被激得微微发痒,杜妍赶紧往后面缩了缩,后背紧紧抵在了椅背上,木着脸道:“敬谢不敏。小侯爷的魅力,找别人消受便是,我福薄,消受不起。”
边韶禁不住磨牙,“那谢南安你便有福气消受得起?这京中贵女眼馋他的,可不止十个八个,这方面,连我也及不过他。”
边韶这句话倒是真的。
比起花名在外风流不羁的边小侯爷来说,这燕京里的贵女们,更想嫁的反倒是家世差许多的谢南安。
毕竟谢家虽然败落,往百年前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家的底蕴总还在。而且以谢南安如今的情况,再加上自身的助力,重振谢家也不是不可为之事。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不爱与人亲近,特别是不爱与女人亲近的谢南安,固然不如边小侯爷那般风流识情趣知冷暖,但也没有那能从景云门口排到燕京城门口的风流韵事啊!
哪个女人喜欢自己丈夫院里一群女人的?
瞧瞧国子监祭酒楚彦博家里那一群妾室,可不气死人吗?没瞧见人家的正室方氏都气得不拿正眼看楚彦博了?
“小侯爷知道自己及不过谢南安便好,至于我有没有福气,那是我的事。另外,需要小侯爷和二殿下相帮的地方,暂时还没有,若有了,我再劳烦小侯爷。”
一开口,又和边韶弄了个不愉快,杜妍也因此暂时打消了准备让边韶帮忙的想法。
罢了,这人和人之间,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和边韶注定不对味,即便找了边韶帮忙,不定还能生出多余的事来。
还是另外找人做这件事好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杜妍自然就没将王永之的事情说出口。不过对于案子目前的境况,以及谢南安被人密奏弹劾之事,她倒是拣着最简单的与边韶说了一些。
“根据陈乾的妻子楚氏目前的证供,在会试前与陈乾接触过的人,是谢南安。我想问一问你,据你所知,会试前日的未时,谢南安在什么地方?可有人能替他作证?”
“那妇人的供词当真如此?会试前日的未时?”听闻证词对谢南安极为不利,边韶闻言,倒也收了面上的玩世不恭。他直起身来,放开杜妍,皱眉深深想了一阵,却似乎一无所获,“会试前日,南安在我府上用的午膳,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是午时,至于他之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午时离开,接着未时便去见了陈乾,还让楚氏瞧见了形容?
这时间也未免也卡得太准了些!
杜妍心里头的疑惑益发地深,但眼下可用的线索实在太少,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与边韶道:“你且问一问他,当日从你府上离开后,可曾见了什么人,又有没有遇上什么异样的事。”
她现在疑心这是有人早就布好的局,而非临时起意。
因为这些巧合抓得太准了。
布这个局的人,要么是对谢南安颇为熟悉,要么……便是潜在谢南安身边挺长一段时间,早谋划了一切,就想借着这次的事情,狠狠打压谢南安,或者说是狠狠打压谢南安身后的二皇子。
毕竟砍断了谢南安这根手臂,少了清流人士中极重要的支持,对二皇子来说,是相当大的损失。
杜妍想事情想得深了,并未发现边韶瞧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琢磨。
“我会去问南安的。”
应下了杜妍的话,边韶来这一番有了收获,杜妍也有意送客,他便没再多留,起身离开。
边韶走了之后,杜妍仍旧在花厅里琢磨着事情,只是才琢磨了一阵,便听下人先来报,“小姐,莅阳郡主来寻您,已经在往花厅来的路上了。”